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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单车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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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正所谓冤家路窄,何遥第一次遇见钟子涵,就是在一次单车追尾事故中。

说来真是恶俗的桥段,那还是初三新学期的第一天,何遥后座载着小她半岁的表妹,由于逼近上课时间,她正拼了命地往前赶,那咬牙切齿的劲头,恨不得生出第三只脚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她刚要拐进学校的那条巷子时,随着身后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嗤嗤嗤,她便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上,瞬时间,车把将胸口硌得生疼,而后座上的表妹更惨,一个侧身整个躺在了水泥地上,惊恐不安地缩成一团。

何遥顾不得胸口疼,连忙去扶地上的表妹。就在这时,一双迎面而来的手,惊慌失措地碰到了她的手,她冷哼一声,连连甩开,然后就看到一张男生的脸,茫然的愧疚的脸。

“对……对不起。”是有些颤抖的声音,不断地嗫嚅着,“实在对不起,同学。”

“说那些没用的干嘛,快送我表妹去医院!”何遥白了男生一眼,催促道。

“好的好的。”男生一面答应着,一面速速将自己的单车推进车棚。

“你小子别给我耍赖啊!”何遥心疼地安抚着表妹,同时不忘对男生发出警告。

奔跑而来的男生伸手搀起表妹,何遥推着险些残废的单车叮叮当当地在前面带路。刚走没两步,表妹突然一痛差点跪在地上。

“行不行啊?小暖。”何遥下意识地望望男生,“实在不行,就让他背你吧。”

小暖没做声。男生立即俯下身子背起她来,同时小心翼翼地征询道:“去最近的二……二院,好吧?”

“废话,当然越近越好啦!”说话间,何遥一双腿早已飞跑起来。

2

刚进二院大门,男生就看见了陪姥姥来体检的妈妈,正在大厅里等着挂号呢。见此情景,男生蹙了蹙眉,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涵涵,你这是……”妈妈忍不住心头的疑惑,拦住男生问,“你没去上学吗?这是你同学?”

“妈,我……”男生结结巴巴道,“咳,一言难尽,总之我把人家给撞了。”

“什么?撞了?”妈妈扶了扶险些滑掉的眼镜。

“可不是吗?你看我妹那腿。”何遥一面回应一面督促道,“快点吧。”

“妈,那咱明天再体检吧,反正不当紧。”妈妈挽起座位上的姥姥,充满歉意地对她们说,“姑娘,别怕,我陪你们一起去。”

就这么跑上跑下的,大约过去一个多小时,结果终于出来了。虽然并无大碍,但他们被告知病人须要输液两周,两周内少活动,以免留下后遗症。所幸出血不多,医生也仔细包扎了伤口。

“你说你这孩子,骑个自行车就能把人家撞成这样,你急什么?以后可给我长点心吧。”妈妈絮絮不止,拍拍男生的肩,“该输液了,我先陪你姥姥回去,医药费我已经付了,你不用担心。”

此时的何遥已经平静了许多,对男生的妈妈微微一笑,表示感谢。病床上的小暖,也朝她善意地挥了挥手。

妈妈刚走,何遥的一张脸顿时冰冷起来,指挥男生端茶倒水,叫医生唤护士的,俨然一副大姐大的架势。手忙脚乱地一通忙,男生差点没把一杯开水泼在自己脚上。

小暖见状不忍心,连连对他说:“我没事,同学,你别慌。”不知怎么的,一说完她就脸红了,心里也慌得厉害。

“少跟他客气。”何遥一脸的无所谓。

男生羞赧地笑笑。一面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一面试探着同她们聊起天来。

“我叫钟子涵,初三(6)班的。”男生主动介绍了自己,“你们呢?”

“钟子涵?你和钟子期是什么关系?”何遥嘻嘻笑着冲表妹说,“这家伙真逗,如果他是钟子涵,那我就是俞伯遥。”

“不要开玩笑了,姐。”小暖微微抬头看了看男生,“我叫林小暖,初三(1)班的,我姐――”

何遥挥手制止道:“我的情况就不用你转达了。”

“不能说的秘密吗?”感觉气氛轻松多了,男生也调侃起来,“我猜一猜,俞伯遥,你名字里肯定带‘遥’字,那我叫你小遥好了。”

“咳,我说哥们儿,您还不如叫我大遥呢。”何遥蹙了蹙眉头,做思考状,“你在6班,我们在1班,你刚好在我们楼上,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你不会是经常逃课吧?哈哈……”

“可能以前缘分还不到吧……”男生窃笑了两声。

“谁愿意跟你有缘分,谁希望跟你有缘分?”何遥望望表妹,眼珠子一转,“先说说我们的单车你打算怎么办吧?是吧,小暖。”

将一席话说得活色生香,何遥似乎天生就有这本事。这不,大家说说笑笑,一转眼的时间,一瓶液就输完了。

3

此后两周内,载小暖上下学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钟子涵的身上。一时间轻松下来的何遥,在心底里早将钟子涵的八辈祖宗感谢完了。由于舅舅一家在偏远的郊区,自读初中以来,小暖就搬来和何遥一块儿住了。说来也真是巧,不仅同校,她们还被分在了同一个班。看着孩子们一块读书一起成长,两家大人甭提多开心了。可是,何遥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首先,父母以离家近为由,非要何遥载小暖上下学,说什么一人骑一辆车不安全,这么一载就是两年;其次,小暖性格上和自己处不来,作为表妹,她总是客客气气的,隔着一层什么似的,完全无法成为分享心事的闺蜜。

当然,钟子涵的作息表也必须调整一下了。为此,他专门画了一张表格,甚至具体的行驶路线也一一记录在案。比如几点几分去接人,几点几分进医院,几点几分回教室,真是条清缕析。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他可不想自己总是疏忽大意。

然而,可悲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有一天晚上,他将周六错当成周日了,于是,游戏玩到午夜两点钟的他,早晨爬起来的时候已经8点20分了。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他不来,何遥就是不肯载小暖去学校,即便上课铃已经在心底聒噪了许多遍。她望望一旁的小暖,似乎她也是一脸的无所谓,既如此,她索性就趴在阳台上,望着那条人来人往的巷弄,眼巴巴地等。

毫无悬念地,当日他们被罚站了,是何遥和钟子涵,由于身体的原因,林小暖躲过一劫。那秋老虎天气,可真不是闹着玩儿的,老师说了,一节课45分钟,少站一会儿都不行,下课了也要接着站,得把迟到的时间给补回来。世人都说度日如年,这简直是度秒如年嘛!何遥在心里恶狠狠地想,同时朝一旁的钟子涵猛翻白眼儿。

“我真不是故意的。”钟子涵掩着嘴小声对何遥说,“我发誓。”

“发什么誓?我又不是你女朋友。”何遥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嬉笑着说,“晚上又玩游戏了吧?”

“你怎么知道?”谈到游戏,钟子涵立马精神起来,“不要告诉我你连我玩的是什么游戏都知道。”

“那当然,我可是女诸葛,你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怎么逃得过我的眼睛。”何遥一脸得意,“至于是什么游戏嘛,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少学我。”钟子涵不屑道。

“怎样?敢顶嘴了?”何遥凶巴巴地指着钟子涵的腿说,“信不信我也把你的腿给整残废了,也让你输液两周。”

“好啊,那样就轮到你载我了。”钟子涵一脸神往。

“想得美!”

虽然是罚站,可是他们也并不无聊,说着说着就下课了。钟子涵说声再见就去了二楼,何遥也匆匆进了教室,在太阳下站那么久,生平第一次觉得教室是那么亲切。只是,只是在经过林小暖身旁时,何遥似乎看见有种没来由的艳羡,在她的脸上一闪而过。

4

这种想法,很快在后来的“鸡汤突袭弹”中偃旗息鼓了。是的,就在钟子涵继任的第三天,他就开始了令人猝不及防的送鸡汤活动,早晨,午间,以及漫长的晚自习,有时甚至是课间,他都会在众人的惊诧声里从背后提溜出一桶鸡汤来。

自然,这惊天地泣鬼神的鸡汤,唯一的享有者就是林小暖。

那段时日,没有人会否认,沐浴在鸡汤里的林小暖,绽放了她中学时代最美的笑容,羞涩,炫目,又沉醉。尤其是在上下学的那段路程里,单车后座上的林小暖,轻轻倚靠在钟子涵的背上,微风过处,裙裾飞扬,阳光透过梧桐树的枝叶斑斑点点地撒落一地。无论从哪一个方向望过来,都像是一个美丽的梦境。

而这场梦的见证者何遥同学,整日生活在林小暖喋喋不休的鸡汤感悟里,几乎都要崩溃了。是的,几乎每一次话题,都是有关鸡汤的,就算无关鸡汤,拐个弯林小暖也能给你整到鸡汤上去。

很多时候,对话往往都是这样开始的:

“姐,有没有觉得我最近皮肤光滑多了?”林小暖羞涩地朝何遥吐吐舌头。

“是吗?没觉得。”何遥可不想眼睁睁往陷阱里跳。

“那,有没有觉得我精神不是一般的好?”林小暖百般引导。

“怎么会?你精神挺正常的啊!”何遥微微一笑,继续稳住。

“哦,那,那你有没有闻到我身上有一种奇妙的……”

每一次,未等林小暖把话讲完,何遥早就扑通倒地了。

处于半疯癫状态的何遥,一天晚自习结束后,终于和整件事情的肇事者钟子涵打起了官司。

“你能不能不再给我妹送鸡汤了?我求你了!”何遥拍拍钟子涵的肩,深深地叹了口气,“哥们儿,整间教室都被你搞成食堂了。”

“我妈的主意,你知道的,上次她……”钟子涵摸摸后脑勺,有点无辜。

“那你妈能做点别的吗?”何遥一本正经地建议道,“谁老吃一样东西都会腻的。”

“我倒没觉得腻。”不知什么时候,林小暖已经踉跄着走到了他们背后。

仿似一阵阴风吹过,何遥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5

腻或不腻,时间也就那么多。两周很快就过去了,林小暖却依然不见好转,刺目的绷带依然牢牢地缠在大腿上,而最为关键的是,钟子涵依然雷打不动地执行着这项任务。

长此以往,让跟在身后的何遥觉得郁闷极了。是的,没有人会了解,就连何遥自己都不一定了解,少了一个人的重量,单车骑得竟愈发沉重起来。就好像性情突变的林小暖,对青春期的她们来说,都是千古难解之谜。

但这次,何遥决定解一解。

“哥们儿,你说这究竟咋回事儿呢,液已经输完了,我妹这腿怎么老不好?”某日中午放学,何遥一边骑车一边困惑地望着身边的钟子涵,撇撇嘴道,“该不会是你那鸡汤有问题吧?”

“你是侦探小说看多了吧?”钟子涵一边笑一边学着妈妈的腔调,“这可是精选的上等柴鸡――”

“你少恶心了。”何遥立即打住钟子涵的话,“不如我们再去医院检查一下?”

一路上,林小暖都没有说话,似乎她又重新回归了从前的样子,温柔的、恬静的、需要人保护的小女生,瞬间的恍惚中,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最初,她和表姐按部就班地上下学,而身旁的男生,不过就是擦肩而过的一个路人。

就在大家即将踏进医院大门的时候,林小暖忽然拉住何遥的衣袖,央求道:“姐,咱们还是别去了吧?学校刚刚调整了上课时间,我怕下午的课咱们赶不上。”

“上课重要还是看病重要?傻丫头。”何遥摸摸林小暖的头安抚道,“没事的。”

检查结果出来了,是何遥主动去拿的片子。

回来的路上,医生简单的两句话一直在她耳畔回荡:“其实她的腿早就没事了,是患者自己的心理问题在作祟,她可能潜意识里并不愿意自己好得那么快。”漫长的走廊终于抵达了终点,看着大厅里焦急等待的钟子涵,以及垂首沉默的林小暖,何遥似乎明白了一切。

6

弹指间的事,初三的寒假就这么来了。在何遥的记忆里,那是她16年来最为迷惘的一个冬天。就在这个冬天接近尾声的时候,就在大家为下半年的中考而伤神的时候,钟子涵突然转学了,随同父母搬去了南方的一个小镇。

林小暖回家过年去了,是在去往邮局给她寄礼物的路上,何遥最后一次遇见了钟子涵。

那天真是漫天飞雪,何遥将自己缠了又裹裹了又缠,直到客厅的镜子里映现出一枚粽子的时候,她才放心地走出家门。

就在何遥刚刚拐出第一条小巷时,撞到了迎面而来的钟子涵,他正蜗牛一样骑着单车在雪地里移动。

“大哥,搭个便车怎样?”话刚出口,何遥就差点儿笑倒在马路上。

“好啊,就看你搭不搭得起。”钟子涵眨眨眼睛,一脸得意。

“搭不起也得搭。”何遥一闪身上了车,那个灵敏劲儿,似乎已经预谋许久,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是钟子涵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载何遥,却在以后许多个日子里,令何遥恨得牙痒痒。因为刚走没几步,车子就结结实实地摔倒了,一时间,两个人像雪球一样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好远。

这实在是彪悍青春里最值得铭记的一笔。

就在那场大雪以后,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何遥清洗衣衫时,在侧兜内翻到了一张字迹模糊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你不是俞伯遥,我也不想做你的钟子期,如果可以,经年后当彼此重逢,我希望你是朱丽遥,而我宁愿做那个爬窗台的……

新年过后,开学的第一天晚上,何遥紧紧拥抱了林小暖。如水的月光下,女孩们痛痛快快地哭了,藉由泪水,两颗心终于交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