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老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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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为什么要等到失去了未来才开始接近生活的本意？
我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幸福感是从老人身上获得的。
我是去年春天开始注意这座城市的老年人的。春天我常有种逃离城市的冲动，但又必须在这里寻找面包和成名的希望，所以飞扬的心情又往往为护城河所迟滞，演化成一次次与之貌合神离的漫步。那些老人，就在并不澄澈的河边炮制些近乎纯真的欢乐。
河边有许多长廊相衔的亭台，每至黄昏，不知来自何处的老先生及老太太们便云聚于此，一只没有混响的伴唱机，或者一把音色喑哑的京胡便能撑起一台戏，你方唱罢我登场，还伴以煞有介事的舞蹈。唱得好的是显示，唱得不好的是表示。有一天晚上，我看到一个穿风衣的小个子老者，在掌声的哄抬下竟一口气表演(满场子挥洒动作)了十几首革命歌曲。他看上去有七十多岁，天真之状甚于儿童。
老人们的快乐像河水一样在四季中流淌着。到了冬天，他们就转移到白天活动，除了歌舞，还要杀棋、聊天、晒太阳。一些只有在河边才买得到的廉价食物，比如盐水花生、豆浆、一块钱两包的香烟，可以让他们在瞌睡中品出活着的实在意义。
当然，这也可能是一个局外人的错觉，他们的愉悦并不纯粹，掺杂其间的阴影可以有许多：儿子忤逆、婆媳不睦、物价上涨使退休金贬值,等等。最大的阴影也许在于，他们的恬适是以退出生活中心为代价换来的。他们穿着灰黯的服装流连于城市的边沿，昔日的成功与失败，高傲或卑微，均已在相似的蹒跚身影上模糊了界线。这样一推敲，我的羡慕里也掺入了些许惆怅。
然而我还是喜欢去河边欣赏老人们的游戏，因为我住得离河很近，更因为在这座百万人口的城市，我找不到比他们更像在认真生活的人群。市中心的男女，没钱的因为怀才不遇而痛苦，成功者为了更大的成功郁郁寡欢，既没有成功也没有失败的人则因平庸而自责。他们发明了各式各样的休闲娱乐，却大都丧失了休闲的能力。
人为什么要等失去了未来才开始接近生活的本意?我觉得在年轻时拥有一点老年的心境是最好的。这样就不会为了虚无的将来忽略大量的现在，因为年轻，又不至于面对岁月独自怆然。
不断思考这个问题时，我的日子已发生微妙的变化。我不只是对那些让人感到人生蒸蒸日上的事情有兴趣了。我用一半的时间来对付生存，用另一半时间来亲近那些没有多大意义，却散溢着生活的温馨质感的东西。我有些喜欢了菜场的俗气；也不讨厌陪女朋友逛街；我用小木碗吃饭，用铜盏饮乡下的谷酒；我甚至迷上了浪费时间的象棋；我准备养一只八哥，种几盆花；我还打算学钓鱼，每个周末去郊外坐一天，用时间垂钓宁静，并且，自己钓的鱼当然比买来的更鲜更美。像老人—样，我也天天去河边散步，有时候也可着嗓子吼几句歌，并不动听，但很痛快。如果是晴暖的假日，我甚至会像北方的老汉那样袖着手蹲在草地上缓慢地吸烟，像打量往事一般眯眼盯着发亮的河水发呆。
像老人一样享受着、反思着，又以年轻人的从容调整着、准备着，我觉得自己已接近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幸福。
（选自《中华散文》）
人为什么要等到失去了未来才开始接近生活的本意？
我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幸福感是从老人身上获得的。
我是去年春天开始注意这座城市的老年人的。春天我常有种逃离城市的冲动，但又必须在这里寻找面包和成名的希望，所以飞扬的心情又往往为护城河所迟滞，演化成一次次与之貌合神离的漫步。那些老人，就在并不澄澈的河边炮制些近乎纯真的欢乐。
河边有许多长廊相衔的亭台，每至黄昏，不知来自何处的老先生及老太太们便云聚于此，一只没有混响的伴唱机，或者一把音色喑哑的京胡便能撑起一台戏，你方唱罢我登场，还伴以煞有介事的舞蹈。唱得好的是显示，唱得不好的是表示。有一天晚上，我看到一个穿风衣的小个子老者，在掌声的哄抬下竟一口气表演(满场子挥洒动作)了十几首革命歌曲。他看上去有七十多岁，天真之状甚于儿童。
老人们的快乐像河水一样在四季中流淌着。到了冬天，他们就转移到白天活动，除了歌舞，还要杀棋、聊天、晒太阳。一些只有在河边才买得到的廉价食物，比如盐水花生、豆浆、一块钱两包的香烟，可以让他们在瞌睡中品出活着的实在意义。
当然，这也可能是一个局外人的错觉，他们的愉悦并不纯粹，掺杂其间的阴影可以有许多：儿子忤逆、婆媳不睦、物价上涨使退休金贬值,等等。最大的阴影也许在于，他们的恬适是以退出生活中心为代价换来的。他们穿着灰黯的服装流连于城市的边沿，昔日的成功与失败，高傲或卑微，均已在相似的蹒跚身影上模糊了界线。这样一推敲，我的羡慕里也掺入了些许惆怅。
然而我还是喜欢去河边欣赏老人们的游戏，因为我住得离河很近，更因为在这座百万人口的城市，我找不到比他们更像在认真生活的人群。市中心的男女，没钱的因为怀才不遇而痛苦，成功者为了更大的成功郁郁寡欢，既没有成功也没有失败的人则因平庸而自责。他们发明了各式各样的休闲娱乐，却大都丧失了休闲的能力。
人为什么要等失去了未来才开始接近生活的本意?我觉得在年轻时拥有一点老年的心境是最好的。这样就不会为了虚无的将来忽略大量的现在，因为年轻，又不至于面对岁月独自怆然。
不断思考这个问题时，我的日子已发生微妙的变化。我不只是对那些让人感到人生蒸蒸日上的事情有兴趣了。我用一半的时间来对付生存，用另一半时间来亲近那些没有多大意义，却散溢着生活的温馨质感的东西。我有些喜欢了菜场的俗气；也不讨厌陪女朋友逛街；我用小木碗吃饭，用铜盏饮乡下的谷酒；我甚至迷上了浪费时间的象棋；我准备养一只八哥，种几盆花；我还打算学钓鱼，每个周末去郊外坐一天，用时间垂钓宁静，并且，自己钓的鱼当然比买来的更鲜更美。像老人—样，我也天天去河边散步，有时候也可着嗓子吼几句歌，并不动听，但很痛快。如果是晴暖的假日，我甚至会像北方的老汉那样袖着手蹲在草地上缓慢地吸烟，像打量往事一般眯眼盯着发亮的河水发呆。
像老人一样享受着、反思着，又以年轻人的从容调整着、准备着，我觉得自己已接近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幸福。
（选自《中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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