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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尼梯田:大地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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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到元阳去

那里是天堂

我们不以为然

然而,我们都错了……

大地的旋律

哈尼族人的精神世界里,巨大的鱼创造了宇宙天地和第一对情侣,男人叫直塔,女人叫塔婆;塔婆生下二十二个娃,其中老三是龙,龙长大以后到海里当了龙王,为感激塔婆的养育之恩,向塔婆敬献了三竹筒东西,其中一筒里盛有稻谷种。于是,哈尼人自开天辟地以来就有了稻子,成为中华民族最早驯化野生稻的民族之一,而梯田,也就成为哈尼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息壤,千百年来,哈尼人将哀牢山区三江流域的野生稻驯化为陆稻,又将陆稻改良为水稻,在得天独厚的生态环境中,元阳也成为三江流域人类早期驯化栽培稻谷的地区之一,弯弯曲曲的梯田,蜿蜒着哈尼人对土地婉曲的感情;层层叠叠的梯田,沉积着哈尼人对于土地、对于家园无法割舍的情结。

一片片梯田,仿佛就是一部非文字的巨型史书,直观地展示了哈尼先民在自然与社会双重压力下、顽强抗争、繁衍生息的漫长历史。在所有的哈尼人心目中,与梯田的朝夕相伴是神灵无私的赐予,不仅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更重要的是,沉重的躯体可以获得无数秘密的恩泽与福祉。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可以在这片人神共享的净土上与神灵相遇,并进行心与心的对话。

在人们惊奇地发现元阳梯田,惊异地宣称它是三江流域人类早期驯化栽培稻谷的地区之一,是哈尼族农耕文明活标本之前,元阳一直在滇西北的高原上沉默着,在云南的版图上那一大堆的地名之中,它属于经常被忽略的那一部分,犹如画工毛延寿遮蔽着美人王昭君。也难怪,在云南众多的美景之中,如果可以将他们都比作女性,那么,在美女如云的众多佳丽中,要想脱颖而出,要想鹤立鸡群,傲视群芳的话,那绝对是难于上青天的。

然而,人类对美的发现和探视的脚步一直就没有停止,对于世外桃源的寻找一直都在进行,于是那些从元阳梯田回来的人,那些为了世外桃源苦苦寻觅了一辈子的人在元阳梯田找到了他们心灵的寄托,找到了他们遥遥生命旅途中寻找了很久很久的精神家园。

在元阳,哈尼族人把自己的家园安置在田园之间,与梯田相依相守,古老村落,像保守着古老的秘密一样,守护着它最初原始而古朴的风貌。那些低矮的屋檐,清澈的流水,翠绿的树林,宁静的梯田,悠然的牛群,闲步的老人,悠闲的牧人构成了一个犹如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一般的世界。那些古朴的院落,在阳光下闪动着暖色的光芒;灰黑色的瓦片垂着耳朵,仿佛在倾听着什么;女人们辛勤地耕耘,男人们悠闲地带孩子,走在古老的青石板路上,那些沿着梯田的水雾,弥漫着向天空飘散成了张大千笔下的水墨画。

到梯田密集的梯田箐口,大约需要半小时,我们沿着公路旁的村道一路前行,弯弯曲曲、高高低低的路面延伸着,对于旅行者而言,那是一种无尽的诱惑,只知道起点,不知道延伸向何方。一路上,两边的梯田像一本自然的大书,一页页在我们面前展开,大地是无垠的书卷,梯田是充满希望的格子,庄稼是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而人是其间鲜活的标点,让所有的神灵作为它虔诚的翻阅者和忠实的读者。这样的行走让人充满期待,会有无数的惊喜出现在下一个路口,扎实地与你撞个满怀。

给我们引路的是一位老人,其实,在梯田间穿行,路就在你心里,每一条路都有它的风致与迷人景色,只在于你怎么让自己走进去,而后又恋恋不舍地再走出来。

继续前行的时候,你会感谢上帝没有让你成为浮士德,那位最终没有挡住美丽的诱惑,让其永远静止,结果也永远失去美丽的撒旦俘虏,因为我们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尽管先前在一些画册上经常能看到梯田的风景照片,然而,当我们身临其境,真正把自己置身于梯田之间,像一个朴素的农民一样把自己交给土地,交给梯田时,我们不再是过客,不再具有任何的身份,所有的意识和心情都只是对土地那种源于本能的渴望,渴望一种回归,和土地融为一体,成为梯田的一部分。

在阳光在照射下,那些逆光的梯田随山势地形的变化,因地制宜,因山取势,巧妙地与周边的自然环境融合在一起,缓坡地带大的,开垦大田,陡坡地带小则开垦小田,甚至沟边坎下石隙也有田像一弯下弦的月牙儿,因而梯田大的有好几亩、小的仅有簸箕大,而组合在一起,一个山坡就有成千上万亩。据给我们引路的老人介绍说,元阳梯田绵延整个红河南岸的红河、元阳、绿春及金平等县,仅元阳县境内就有17万亩梯田,是红河哈尼梯田的核心区。元阳县境内全是崇山峻岭,所有的梯田都修筑在山坡上,梯田坡度在15度至75度之间。以一座山坡而论,梯田最高级数达3000级,这在中外梯田景观中是罕见的。元阳哈尼梯田主要有3大景区:坝达景区包括箐口、全福庄、麻栗寨、主鲁等连片14000多亩的梯田,老虎嘴景区包括勐品、硐浦、阿勐控、保山寨等近6000亩梯田,多依树景区包括多依树、爱春、大瓦遮等连片上万亩梯田。如此众多的梯田,在茫茫森林的掩映中,在漫漫云海的覆盖下,构成了神奇壮丽的景观,还准备申报世界遗产呢。

无法忘记,因拍摄《山岭的雕塑家》而声名大震的法国摄影家扬・雷马,哈尼梯田不仅催生了他的艺术灵感,更让他在这里找到了一种完美的方式,让哈尼梯田见证他瓜熟蒂落的爱情,演绎出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佳话;无法忘记,摄影家朱运宽先生曾先后十多次到哈尼山,拍摄梯田照片数以千计,不仅成了哈尼族人的朋友,更成了哈尼梯田最忠实的记录者;无法忘记,被文化生态学家盛赞为江河―森林―村寨―梯田四度同构的人与自然高度协调的、可持续发展的、良性循环的生态系统,正是元阳梯田这千百年来哈尼人民生息繁衍的美丽家园。无法忘记,1995年,法国人类学家欧也纳博士也来元阳观览老虎嘴梯田,面对脚下万亩梯田,欧也纳博士激动不已,久久不肯离去,他称赞:“哈尼梯田是真正的大地艺术,是真正的大地雕塑,而哈尼人就是真正的大地艺术家!”这一切,元阳记得,梯田记得,哈尼人都记得……

人们一直寻找的“世外桃源”究竟带有什么意义?这一点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见解。然而,当你穿过元阳哈尼族人古朴的村落,当你走过蜿蜒在田畴间的阡陌,面对层层叠叠的梯田如天梯般直堆向蓝天,对面“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哈尼女人恬淡的笑容,你就会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眼前的元阳梯田,就如哈尼女人恬淡的笑容,宁静,祥和,给人一种强大的不可抗拒的归宿感。

来自文化中心的旅游者争先恐后地涌向元阳,涌向梯田,他们似乎意识到了元阳梯田对于生命和心灵的价值。他们向往这样的地方,甚至死心塌地地爱上了这个地方,依依不舍,欲罢不能。可他们并不愿意永远像家一样停留在他们赞叹不已的世外桃源里,他们是来放松的,世外桃源只是他们心里失落的一个梦,他们到这里,只是在给自己的梦寻找一个现实的标本与寄托。

就在元阳梯田高低错落,变化万千的田畴间,阳光总是以一种最温暖最明亮的姿态涂抹大地,在梯田上跳着灿烂的舞,一条土狗蜷缩在夕阳的被窝里,懒洋洋的乜斜着眼睛,看农人牵引着老牛归家的身影……他们在神灵的庇佑中尽情地享受阳光的盛筵,在他们看来,这就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离神灵最近的地方,这里就是外人苦苦寻找的真正的世外桃源。

如果说,古民居是一个民族居住史诗的再现,那么哈尼梯田,无疑是农耕文明现实的标本。在元阳哈尼梯田间穿梭的日子里,我一次又一次地用镜头捕捉着哈尼梯田的日出日落,用文字记录着这里的点点滴滴,感受着哈尼族先民用在大山上与造物主作斗争、在恶劣的大山上开垦的梯田那壮丽的诗篇,触摸着他们在大山间铭记的一个个生存标志,仿佛有不可抗拒的力量正将我统慑于一种物我难分的境界里,我禁不住想跪下,面对那些土地上的生命和自然的瑰丽诗篇,我仿佛找回了人生的根脉。

那是我所见到的至美。

大梯田上的家园

在元阳,清晨是从鸟鸣声中开始的。当我们还沉浸在睡眠甜美的梦乡里时,鸟鸣声就挤破了乡村的窗户,在屋子里弥漫开来,我才知道,原来鸟们也在叫早呢。

在村落宁静祥和的清晨,洁白的雾纱在树梢间晾晒着透明的梦,踩在那些青苔疏松的纹理上,或是石板路那些凸凹不平的地方,你的身子一定会有一种失去了重量的感觉,飘飘摇摇地在移动,路边的房屋一字排开,而又错落有致,你就如同走进了画里,一直也没有走出来。村口的大树守侯在你必经的路口,像是专门在等候着你,清澈见底的河水一定会让你充满信心,相信从这一条河开始,你就像打开了元阳梯田的大门一样,眼前会不断地涌现出更加惊人的内容,而后你就开始在人间的天堂里面漫游了。

于是,我见到了哈尼梯田的日出,那种绚烂的色彩把梯田装扮成了盛装楚楚的新娘,火红的朝霞为她涂抹着艳丽的胭脂,那一刻,清溪哗哗吟唱,无限的宁静笼罩了我们。写《自然与人生》的日本作家德富芦花,观察过落日。他记录太阳由衔山到全然沉入地表,需要三分钟。而我们观察哈尼梯田的日出,充满了无限地期待。观看落日,大有守侍圣哲临终之感;观看日出,则像等待伟大英雄辉煌的诞生。起初,有云海弥漫而来,薄雾从梯田间升起,紫色的雾霭似有若无地在山峦间曼妙地舞蹈,它们时而轻柔,时而浓烈,彩霞就从云雾中露出玄秘的光彩。待那光彩越来越浓,云雾便开始变换着姿态,仿佛在梯田的崇山峻岭中变换着身影,有时像一件纱衣,轻盈通透,时而像一把利剑,直指长天,时而像匆匆的行者,忙碌的过客,时而又如千年老树的胡须,万古村落的艳唇……它们跳啊,笑啊,闹啊,仿佛把梯田也当作自己的家,随意地撒着欢呐。直到旭日缓缓地露出羞涩的容颜,那些羞涩地躲藏在云雾里不出来见人的山峰,和远处的梯田也被旭日掀起云雾绚丽的盖头,仿佛出嫁的新娘。世界在一瞬间变得异常明朗,处处沐浴着阳光的温暖色彩。

阳光下,我们开始变得透明起来,一如孩子般在田野间玩耍,嬉闹,鸟雀们唤起和点燃了我们对童年的追忆……

树枝、山坡、地面。靠近小鸟的最后时刻我没有呼吸。

捉鸟雀有许多轻便的方式。用弹弓打,用网捕,用簸箕或衣物扑。用枝条抽。

小鸟飞来了,钻进我们设置好的木棍支撑起的簸箕下面吃稻谷。我靠近绳索,用力一拉,簸箕罩住了小鸟,我轻轻地逮住它的翅膀。我不愿一把抓,我不想伤它丝毫。若是有狡猾的,就算你等再久,也不会有馋嘴的误入圈套。

有时候我跟一只鸟儿较量上一整天,不分胜负。第二天我认出了它,仍然没有结果。绝大多数鸟儿会捉弄人。

捉来的鸟儿,我不知道如何摆弄它们。几天以后,它们无一例外地死了。一无所获和满载而归,对我来说没什么两样。我只着迷于一次次靠近它们时那种失去呼吸的感觉。

然而,随着时光流逝,只有在元阳这样一个古朴的村落,在充满田园牧歌情调的梯田之间,才能真正唤起你所有的遐想。

也许,只有这些蜻蜓啊、蝴蝶啊,鸟啊,才是哈尼梯田自然的守护者,它们把哈尼梯田当作自己的家园,在这里自由地飞翔,这样自由的时光是多少人所梦寐以求的啊,我想起梭罗在《瓦尔登湖》中预言过的野兔:“要是没有兔子和鹧鸪,一个田野还成什么田野呢?它们是最简单的土生土长的动物,与大自然同色彩、同性质,和树叶、土地是最亲密的联盟。看到兔子和鹧鸪跑掉的时候,你不觉得它们是禽兽,它们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仿佛飒飒的树叶一样。不管发生怎样的革命,兔子和鹧鸪一定可以永存,像土生土长的人一样。不能维持一只兔子生活的田野,一定是贫瘠无比的。”其实,无论是梭罗预言过的野兔还是鹧鸪,抑或梯田里无数普通的生物,都在寻找一片属于自己的净土,寻找一个安置生命的家园,人不也如此吗?

据中国最古老的史书《尚书》记载,生活在这里的哈尼族,自古以来就是耕种梯田的民族,梯田文化就是哈尼族的代表性文化。早在3000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哈尼族先民“和夷”在其所居之“黑水”(今四川省大渡河、雅砻江、安宁河流域)已经开垦梯田,进行水稻耕作。自唐朝初期(约1200年前),哈尼族在红河南岸哀牢山区定居下来并开垦大量梯田之后,梯田文化就成为整个哈尼族的灵魂。

哈尼祖先在上千年的历史长河中,用整个民族的心力来挖筑梯田。用胸中万丈的豪情及脑中过人的智慧,为开筑梯田投入了生命的全部。一个哈尼人如何把他的一生与梯田缠绕在一起,通过一个普通的民俗“命名礼”就可以看出来:哈尼人出生时,家人要举行梯田劳动仪式,在院子地上画出象征梯田的方格,如果生男孩,就由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用小锄头在方格内表演挖梯田的动作;如果生女孩,就由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在方格代表的“梯田”里表演摸螺蛳拿黄鳝的动作,经过这一仪式才能拥有自己正式的名字,真正成为村寨里的一员。哈尼人出生后将一生投放在梯田里,去世后仍然埋放在梯田旁边的山坡上,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守望着梯田。哈尼族就是这样一代一代,祖祖辈辈永不中断、永不松懈地把巍巍哀牢山的千山万壑都开垦成片片田山。有专家说过:“每道梯田的下面,都掩埋着我们祖先累累的白骨,每块梯田都是用祖先们的生命和鲜血垒成。也正因此,我们祖先把他们的伟大力量和崇高人格镌刻在大山之上,成为后代儿孙,成为全人类永恒的骄傲和荣耀!”

那些在梯田间耕种的哈尼人与云南山区的许多少数民族一样,与土地是最默契的情人,与土地建立了最深厚的情感,在哈尼族群里,农活经常由女人来承担,成年男子则负责带孩子。于是女人成为梯田巨大舞台上的主角,成为梯田的旋律中跳跃的音符,漫步在梯田间,我们的目光常常被她们深深地吸引。

我看见,那些盖房子的哈尼人把家安置在绿色掩映的树林间,让绿色装点他们的家园,树也成为他们家园自然的守护者;我看见,那些耕作的女人一把土一把汗,把所有的心事都种进梯田里,仿佛只有土地才是可以交托一生的伴侣;我看见,那些田畴边嬉戏的孩子,从小与泥土是最亲密的伙伴,这梯田就是他们不可割舍的童年伙伴,将永远无法从他们的记忆中磨灭……

山林、小溪、村寨与梯田是哈尼族人最珍视的四种事物。在传统的哈尼族人看来,他们所实现的对梯田的开垦,根本不是外人所想象的对自然的征服。实际上,哈尼族人一向注重对树木的保护,他们往往把树木同祖先相联系,每年三月,还会举行盛大的祭树神的活动,因为他们相信在周遭的山水间存在着众多主管自然的神灵,哈尼族人寓居于此,只是接受着神的眷顾。正是这样,这个民族才会以绝妙的手法,将梯田雕琢得灵妙非凡,他们在终日虚无缥缈的雾气下,努力追求一种与自然的和谐。

当我们站在元阳梯田古老的村落中,回望元阳曾经走过的每一段历史,回望哈尼族人昨天斑驳的发黄的过去,层层叠叠的梯田总是那么鲜活,那么生动,那么真实,又那么深刻地闯进我们的视野,带着我们走进一个个远古的憧憬,一段段古老的回忆,为我们开启一扇走进历史的大门,解开一个个破译哈尼人农耕文明的密码。每一片梯田都演绎着一段哈尼族农耕生活的史诗,在元阳古老的村落之间,走进历史,走进永恒。

人神共享的土地

据说,哈尼族是一个善于和大自然亲密相处的民族,自称为“摩咪然里”,即“自然神之子”。“天”是大自然的象征,哈尼族即是大自然之子。他们将自己的村寨建筑在森林下方的的山凹中,村寨下方就是一片连一片的梯田。在长期的生产活动中,哈尼族逐渐形成了一套相应的文化宗教礼仪,也逐渐发展形成了许多民族节日,令我们惊异的是,几乎所有的节日都和自然和神灵联系在一起,比如二月的“艾玛突”节,是为春耕大忙前作生理与心理的准备,祭祀仪式为祭祀村寨守护神“艾玛”;六月的“苦扎扎”节(六月年)则是为秋收前人们调适身心的,祭祀仪式为祭天神,届时邀神同庆,人神同乐;十月的“咂勒特”节(十月年)则是丰收之后辞旧迎新的佳节,祭祀仪式为祭祖认宗。这些人神共享的节日和街庆活动对于保护山林、水源、土地和维护村寨的安全,团结全体民族人员,沟通人和大自然、人和人的关系,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甚至对于一只鸟,哈尼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节日,我们就曾经在元阳梯田的布谷鸟声中,度过了我们最难忘的节日――敬鸟节。

当滇南高原的群山还在冷冷的残冬里沉睡;当光秃秃的树木还在寒风中剑戈般描摹着冬天的萧索,布谷鸟便像一位春天的使者带来了春的喜讯,春的消息。似乎在每一只布谷鸟的生命中都已注定,滇南的哀牢山系就是它们遥遥生命旅途中那不可舍弃的重要的驿站,就是它们梦寐以求的,苦苦寻索了很久很久的温馨的家园。

对每一位居住在梯田间的哈尼人而言,布谷鸟的如期而至无疑是大自然对哈尼山寨的一份恩赐、一份厚爱、一份无比珍贵的礼遇和善待。作为春天的歌手,布谷鸟在哈尼人民的心目中不仅是勤劳丰收、和平幸福的象征,还是哈尼人世代崇仰的“合波阿妈”(布谷鸟妈妈)。于是不管男女老幼,只要听到第一声布谷鸟的啼鸣,人人都会报以“我听到了”的回答,表示着对春天的呼唤。

在一声声“布谷、布谷”的啼唤中,山顶的雪便化了,像一位蒙着面纱的神女缓缓揭去她洁白的面纱,山便朗润起来了,和煦的春风吹皱了一池春水,在呢喃的燕语中不住地着未吐出心事的杨柳。待着三乡八寨的人都听到布谷鸟的啼鸣之后,人们便约定好一个吉祥的日子各自忙开了,家家户户都备办了美味佳肴向布谷鸟虔诚地敬献。这一天,村村寨寨的姑娘小伙们个个身着节日盛装,满面春风地欢聚在一起,弹起三弦,吹响芦笙,载歌载舞,欢度一年一度的春天盛会――敬鸟节(哈尼语称“里玛主”或“武尼尼”),以表达对布谷鸟的欢迎与感恩。关于这还有一个动人的传说呢。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哈尼族先民分不清农事节令,种下的庄稼常常颗粒无收,人们衣不挡寒,食不果腹,过着艰难的日子。天上的“阿波摩米”(天神)看到了这一情景便发了慈悲心,指派素有“金嗓子”之称的布谷鸟到人间去,教哈尼人分出节令,种好庄稼。布谷鸟承受重托从遥远天边的一个石洞里穿越出来,越过千山万水,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把春的消息传到人间,教哈尼人春耕夏锄、秋收冬藏,过上了有条有理、丰衣足食的日子。哈尼人民为了表达对布谷鸟的感恩,“敬鸟节”便一直流传了下来。

关于这个传说,我不想去求证,我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因为这正是我无法排解的一块心病,唯有那一声声催春的“布谷”声才能缓解我渴望回归自己、希望万物和谐的病情。聆听着一声声日见渐稀少的“布谷”声,心中浮现的是我亲眼目睹的一个哈尼老人与布谷鸟深厚的深情……

那个正午,我们拜访的一个哈尼族老人和孩子的对话至今仍在我耳边回响:

“姥姥,姥姥,那布谷鸟老在唠叨什么呀?”

“它在叫人们‘播谷、播谷’。”

“不!姥姥,是‘不哭、不哭’。”

“……”

姥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从她注满深情的目光里,我感到她对布谷鸟存有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特殊情感。直到她在弥留之际,听到窗外的布谷鸟鸣,她还一遍遍地喊着:“合谷妈妈,我听到了!听到了!”然后才安然地闭上眼睛。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了她对布谷鸟那种奉若神明的,刻骨铭心的情感,理解了她――一个哈尼老人在生命终结时那满含深情的呼喊。

在中国的古典文化里,布谷鸟,其实就是千百年来被诗人们反复吟唱的杜鹃,亦名子规。从白居易的“杜鹃啼血猿哀鸣”到王令《送春》诗中的“子规夜半犹啼血”;从李商隐的“望帝春心托杜鹃”到文天祥的“化作啼鹃带血归”……除了李商隐“望帝春心托杜鹃”一句以布谷鸟在众多诗人的眼里成了一只“悲伤的鸟”,它乘着悲啼“不如归去”表示思亲之情、归家之念,或者泣血隐喻环境的凄凉,生命的惨烈。然而,这却丝毫没有改变我心灵深处对布谷鸟的那种感恩,那份崇仰,反而更加深刻地让我理解了布谷,它是那么执着、那么坚定地歌唱着,任殷红的血珠从喙中滴落,哪怕等待它的是泣血而亡,它也要执着无悔地歌唱春天,那种执着的歌唱精神,留给我们的难道不是一种深刻的启示?一份深深的思索?

这样想着,我便听到一声声清脆的鸟鸣,在初春的和风中由远及近,并在我心灵的空间里撞击出久远的回声。

今天,站在哈尼梯田之间,只要你默默地注视着哈尼族人心中的神圣的梯田,这个哈尼族人物质与精神的家园,就在你深情的眼眸深处,在梯田的云雾缭绕中,无数的神灵就会浮现在人们的眼前,在哈尼人的内心世界里,在这片人神共享的土地上,人世间所有的苦难都可以遗忘,人世间所有的痛苦都可以超脱。

暮色四合时,梯田上的夕阳投下它辉煌的光晕,笼罩在哈尼古老的村寨上空,那些手抄在身后,缓缓地踱着步子,蹒跚地回家的人们悠然地望着夕阳,遥望着远方。梯田的一切又宁静下来,在时光漫漫的长河中,或许一天的场景与细节甚至无法组成一朵微小的浪花,而梯田,依旧载着历史,今天与明天,延续着哈尼古老的农耕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