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范文大全 > 正文

我是一头小毛驴

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我是一头小毛驴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三年前,妈妈生下了我。之后不到一年,她就死了。我知道,她是累死的。在北塘,几乎所有的驴子都免不了这样的命运。

妈妈死后,我很伤心,好几天没有吃主人特意为我准备的大豆和油饼。他们以为我是生病了,担心我也死掉。平时我们吃的可没有那么好,我们吃的最多的食物是草和那种夹带着泥土的饲料。但是即使是大豆和油饼我也不愿吃,我太伤心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妈妈对我最好。此外,还有我的小主人林小立。

林小立一点也不像他父亲林大立。脾气不像,性格不像,甚至连长相也不像。林大立长得像只倭瓜,肤色如陈年的干菜,而林小立比他父亲高出半个头,眉清目秀,肤色白润。

所以人们都认定林小立不是林大立所生,而是另有其人。林大立对此颇有耳闻,再对照现实,觉得这种可能性颇大,因此对林小立并不好,有时候对待他就像是,就像是一头驴子,跟我和去世的母亲以及林大立名下的其它驴子没什么两样。

就因为我们和林小立属于同一阶级,所以林小立对待我们驴子决不会像他那挂名的父亲林大立那样,拳脚相加。有时候,林小立是睡在我们驴棚下过夜的,因为林大立把他赶了出来。那些晚上,林小立睡在我旁边,絮絮地向我讲述着他的心事。

对着满天的繁星,林小立抚摸着我身上柔软的有伤的皮毛?熏他说他最恨的是他母亲。他父亲林大立可能也恨她,但是他敢恨而不敢言。因为林小立的母亲,林大立的妻子,赵如红,是全镇公认的风子。虽然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

那天晚上,林小立凑近我的耳朵说着他的心事。

“驴驴,你知道前天晚上的事情吗?你可能都看见了,我知道你都看见了。那天,爹出工回来找不到我妈,就问我她的去向。其实我知道妈去了哪里,但是我就是不告诉他。爹不让我读书,他知道我可能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所以他就不让我读书。他让我整天看着我妈,每天晚上向他报告我妈的行踪,但是这些我都做腻了。大前天隔壁的许慧慧来找我,我们本来玩得好好的,不久她妈妈把她带走了,临走时还说了几句话,她说我是傻子,还是个野种,还叫许慧慧以后不准跟我玩。其实我不是傻子,但是我可能真的不是我爹生的。人们都说我是万福来的儿子,因为我长得很像他。我也喜欢万福来,因为他对我还算可以。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跟爹报告我妈的去向。那天一整天,她都和万福来在一起。”

前天晚上的事情,我当然都看见了,而且还记忆犹新。那时,林大立挥着他平时打我们的鞭子打着他自己的儿子林小立。鞭子落在林小立的身上,就像是落在我身上一样。我们在场的七头驴子都义愤填膺,当时都大叫起来,而这反而更助长了林大立的愤怒,也更助长了他的狠毒。他打他儿子,也打我们。可我们早已习惯了他的鞭子,和他的咒骂。

林小立就是从前天晚上开始睡在我们驴棚里的。

我先不提我们主人的一些事情,因为那些事情住在我们驴棚里的大多数驴子是无法理解的。在我们驴棚的七头驴子当中,数老黄辈分最大。老黄是一头老得不能再老的驴子,浑身伤痕,骨瘦如柴,却也要像我们一样,每天出工,去拉那些总也拉不完的中间有五个孔洞的建筑楼板。那些楼板好沉,是人类造房子用的必用材料。我们每头驴子拉一辆驴车,主人林大立指挥着他的雇工们往驴车上装六块沉重的楼板,而让我们每头驴子拉走其中的一辆。而这一切,老黄也不能例外,虽然他老得就快要死了。

老黄的遭遇经常使我想起我的母亲。那时候我还很小,不能工作,只能跟在母亲身旁。母亲拉着驴车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母亲死了以后,主人林大立还把她的尸体卖给了屠夫刘一刀,刘一刀再把母亲的尸体当成猪肉卖掉。对于老黄,林大立也在开始留意。之前的某一天,刘一刀应邀来过驴棚一回,跟林大立讲了几句话。这些话,老黄因为耳昏目沉没有听见,但我却听得清清楚楚,林大立想在老黄未死之前卖给刘一刀。我看到刘一刀伸出五个手指。“还是这个价,爱卖不卖。”林大立明显有些着急,说话很快:“三年前卖给你的可是一头死驴,如今可是一头活驴,差别大了。”刘一刀用手一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那头母驴虽然是死的但还有些肉,你看这头驴子还有肉吗?我出这个数已经很冒险了。再说了,死的活的,只要我刘一刀唰拉一刀,不都是死的吗?”林大立说:“加点吧。”刘一刀说:“决不再加,再加亏本。”结果两人之间的生意没有谈成,两人悻悻地离开了驴棚。

两人走后,我暗暗为老黄庆幸。他又能在世上度过一段艰苦的时光了。

农忙时节,人们不大关心造房子了,把眼光都投向了土地。所以我们驴子也不再运输五孔楼板,而去田地间劳作,去帮人们犁地。在北塘,有多少五孔楼板,就有多少田地。在北塘的田地里,人们都种植榨菜,以及葡萄。但就在那时候,我突然生了一场大病,病得昏天黑地,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林大立对我还算客气,用驴鞭抽了我三十八下以后,见我真的不能站立,扔下我独自呆在驴棚,指挥着其余的六头驴子,吆喝着走向田地间。

那天,林小立来看过我一回,喂我吃了一点东西,但我一点也咽不下,都吐了出来。他就帮我驱赶苍蝇蚊子。大约一个小时以后,林小立对我说:“驴驴,我马上就要走了。昨天万福来来找我,他说我是他的儿子,要我过去和他一起住,他答应好好照顾我,还答应让我继续上学。最近许慧慧已经不找我玩了,每次我去找她,她总是跑开了。有一次我追上她,问她为什么要躲着我,她说她不想跟一个傻子和一个野种一起玩。因为她妈妈告诉过她,跟一个傻子和野种一起玩的人,自己也会变成傻子和野种。我妈妈最近也不去找万福来了,万福来倒是趁我父亲不在的时候来找过妈妈几次,但都被妈妈赶了出来。妈妈已经看不上万福来了,她最近总去镇上叶茎根开的宾馆里跑。叶茎根开的宾馆,我从未进去过,因为他们禁止陌生人入内。有一次万福来来家里找妈妈,正巧叶茎根和妈妈在屋里,妈妈就把万福来骂了个狗血淋头。万福来也骂妈妈臭,,不是好货。结果叶茎根趁妈妈和万福来互相辱骂的时候偷偷开着小汽车跑了。

“我还是到万福来那里去好了,他对我真的不错。昨天他还给了我一张钞票,我不知道可以买多少东西。如果可以买十包许慧慧最爱吃的巧克力糖的话,我愿意把这些钱都换成巧克力糖送给许慧慧吃。我现在就要去买糖送给她了,之后我就去万福来家里。但愿他们能对我好一点。我走了以后,驴驴,你要自己照顾自己了。我妈妈现在在家里,我不愿意让她看到我出走。”

然后林小立离开了驴棚。

不知过了多久,我艰难地张开眼睛,因为我听到了一声汽车喇叭的声音。透过驴棚的空隙,我看到叶茎根下了车,进了林大立的屋子。没过多久,叶茎根和赵如红一起出了屋,走进了驴棚。

“怎么这里还有一头驴子,你不是说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了吗?”叶茎根失望地看着我,对赵如红说。

“有一头驴子在一边看着我们亲热,不是更刺激吗?你不是说要换一种环境吗?”赵如红用一种与她年龄不相称的声调与叶茎根交谈。

“这倒也是。在这里,鼻子里闻着的是驴粪和干草的气味,那堆干草又柔软又干净,我们在这上面搞,一定很够味。”

之后,我看到叶茎根将赵如红扑倒在干草上,他们两人在驴棚内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干草在他们身下发出的声音。

我病好了是在三天以后。三天以后我真的没有再见到我的小主人林小立,而且从此再也没有看到,看来他是真的走了。

林大立才不管林小立的死活,所以林小立出走已经三天了,他还懒得去找。赵如红可是有点急坏了。虽然她儿子有点傻乎乎的,快长到十八岁了,说话做事还像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可是林小立毕竟是她自己的亲骨肉。就在我病痊愈的那天,赵如红还和林大立大吵了一架。林大立为人粗鲁凶暴,可是对赵如红,他可是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他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一个人,那就是他妻子赵如红。我记得妈妈去世以前曾经对我讲过,她对我说过的话我至今记忆犹新。她说:“歪歪(妈妈叫我歪歪是因为我头上的两个驴耳朵长得有些偏差,左耳比右耳小那么一两公分),你要记住,人类的事情多数时候我们驴类是难以搞懂的,所以你多数时候不必大费脑筋去考虑他们的事情,做好我们驴子的本分工作就可以了。”妈妈当时对我说这些话是因为我那时经常避开我们驴类的思维,而用一种人类的思维去考虑他们的事情。这一点,凡是认识我的驴子都知道。在芸芸众驴当中,我具有它们所没有的特异功能。

赵如红当时和林大立大吵了一架,在将林大立身上的的衣服大半撕破以后,又在他身上用牙齿咬出十几个孔洞以后,她跑出家门,又遍地去找她儿子了。

赵如红很晚才回的家。那晚的月亮很明朗,我能清晰地看到她披头散发出现在家门口,甚至还看到她上衣的扭扣已经丢失了两三粒。我用我们驴类的嗅觉在她身上闻出了一股味道,在这股味道中,有着万福来的气息。她一定是去找过万福来了。赵如红每次找过万福来以后,几乎都是披头散发回来的。年届四十的万福来在对待女性方面存在着一种变态的举动,就因为他存在着这种举动,他原先的妻子很早就跟他离了婚。后来人们出于好心,又给他介绍了几个,但都没有着落。所以他至今独居,无儿无女无妻,倒也自在。后来有一次,赵如红在蔬菜市场里买菜看到了万福来,被他的文质彬彬以及清秀的面貌所打动,不久他们就翻滚到了一起。对于万福来不寻常的举动,其他人绝对无法忍受,赵如红却品尝到了从未有过的兴奋。林大立表面粗暴凶狠,不过对待他自己的妻子,多数时候根本硬不起来。每次赵如红披头散发从万福来家里回来,林大立坐在家门口一声不吭,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去了哪里,做了何事,因为林小立早已向他报告了她的行踪。

虽然我也早已看惯了赵如红披头散发,带着万福来的气息回家,但她上衣的扭扣脱落两三粒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一定是被万福来揍了一顿,而且万福来并没有告诉她林小立的去向。因为赵如红是哭着回来的。

林小立对我说过,他要去的是万福来家,但是很明显,万福来家里并没有林小立。我的小主人林小立到底上哪去了呢?人们都不知道林小立的行踪,他突然消失了。

天气渐热,时已初夏。驴棚外面,林大立的家门口突然开来一辆警车,将林大立带走了。那些警察想查清一具尸体的身份,他们认为从尸体的身高和基本年龄来看极有可能就是我的小主人林小立。但是尸体已经高度腐烂,面部长相以及其它特征已经辨识不清,所以警察们想给尸体来个DNA测定。只要尸体的DNA和林大立的DNA一致,那么就可以认定,死者就是林小立。

林大立一个劲地摇头,他对警察们说:“这个没有用,林小立根本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他是我从野地里捡来的。”但是警察们还是抽取了他的DNA样本,并派车送他回了家。

第二天,警车又来了。他们给了林大立一张死亡通知书。上面写着:“林小立,男,汉族,现年十七岁,未婚,1998年7月28日经证实,已死亡。”警察告诉林大立,经检测,死者的DNA与林大立DNA一致,证明死者即为林小立。

林大立一下子被击懵了,他拿着死亡通知书一个劲地摇头,嘴里大喊着不可能不可能决不可能,林小立不是他儿子。甚至连赵如红都有些发懵,随后,她晕倒了。

第三天,警车又来了,后面还跟着一辆囚车。他们把林大立装进了囚车,两辆车拉着警笛开走了。就是在这天以后,林大立也从驴棚周围消失了,从此再没有出现。

林大立是在林小立去万福来家里的途中杀死林小立的,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林小立是万福来和赵如红所生,不关他林大立什么事,现在林小立要投靠自己的亲爹去了,白养了他近十八年,林大立如何能忍受。林大立和万福来两家相隔十里,在这段路程当中,有一处很少有人走动的芦苇滩,人们正是在这里发现林小立的尸体的。后来警察们还在这里找到了凶器――一根驴鞭。林大立正是用这根驴鞭勒死他自己的亲生儿子的,同时将驴鞭连同自己的指纹遗落在那里。

林大立被逮捕,我们驴棚里的七头驴子都为暂时不用再去干那些粗重的活而感到高兴,我却为小主人林小立的死而感到悲哀。妈妈说的对,人类的事情,我们驴类真的是难以搞懂的。我将听取我已故妈妈的劝诫,今后不再用人类的思维去考虑他们人类的事情了,反正,我只是生存在这个世界的一头小毛驴,仅此而已。但是住在我们驴棚里的七头驴子今后的命运,我却不能不去考虑。林大立再也不能回来了,现在我们的主人只有一个了,那就是赵如红。不知道她会怎样对待我们。她现在明显地衰老了,脸上已经遍布着皱纹,叶茎根自然不会再次光顾,甚至连万福来也没有再来过一次。有一天,赵如红突然带着一个小老头走进了我们驴棚。那小老头将我们七头驴子的驴头挨个摸遍,然后他把我牵出驴棚。他对赵如红说:“我就要这头了。”接着他就把我牵走了。路走了很远,最后那小老头把我带到了一处农场。我知道,这就是我今后的家了。原先的驴棚,看来我也回不去了,反正小主人林小立也已经不在了,我也不去眷恋。我希望那小老头,我的新主人能够对我好一点,不再像老主人林大立那样,整天在我身上挥打着他的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