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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母亲节,儿子给母亲送了一份礼物:他考上了博士。
母亲流泪了,继而,失声痛哭起来。要知道,她的儿子是个与众不同的儿子,1岁时就被确诊为“脑瘫儿”,不能站立,只能坐着或者趴着。为此,她成了儿子的启蒙老师、心理医生、工作助手甚至放弃了她视如生命的事业,全职照料儿子。她从没奢望过,这辈子还能收到这样的礼物。24年的艰辛付出,终于让她看到了光明
痛楚过后妈换种方式挺立
1987年底的一天晚上,苏州的天气寒流汹涌。在苏州妇幼保健院,女工程师张沁开始剖腹生产了。然而,就在她满心喜悦等待小生命到来的时,意外出现了:医院突然停电了!在一阵手忙脚乱中,备用电瓶也失灵了。黑色的三分钟过后,医生用盆子放上酒精照明,这才做完了手术。
孩子出生后,张沁夫妇给儿子取名李麟青。然而,一年后,小麟青明显不同于同龄孩子:他的十指无法完全张开,脚掌无法平贴地面,不能站立更不行走。张沁夫妇赶紧带着小麟青到医院做检查。医生告诉他们:孩子得了脑瘫。从这一天起,张沁夫妇的命运跌入黑暗的深渊
接下来的几年,张沁和丈夫跑遍大城市,四处为儿子求医。最后他们才得知,造成儿子这样的结果,很大可能是生产中那“黑色3分钟”让孩子缺氧造成的。可谁对谁错已无关紧要,残酷的结局是,她们跑遍了大半个中国,医生告诉他们,孩子得了国际公认的七种脑瘫中较为普遍的痉挛性脑瘫。一般的患儿在4个月以内是最佳治疗期,反之,孩子越大,治愈的希望越小。小麟青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期,即使做了手术,也不可能通过康复训练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张沁夫妇欲哭无泪。一天,丈夫李建明听说河北一家医疗机构对治疗脑瘫特别有效果。张沁和丈夫商量好,由李建明先打“前阵”,然后再由张沁带孩子到河北治疗。李建明一切办妥后,张沁乘坐火车,背着儿子风尘仆仆地赶到河北。医生开始对小麟青进行强化训练。由于经脉严重收缩,每一次训练都给儿子带来巨大的痛苦。每次张沁的心都像被人狠狠地抓了一把。雪上加霜的是,几天后,小麟青突然高烧不退,张沁意识到儿子的病情严重了,张沁不想儿子再受这样的折磨,她果然将儿子转往石家庄市救治。可此时,北方大雪纷飞,她一个女人抱着既不能坐也不能站的儿子,处处遭遇难题。
那天,她一手背着儿子,一手拎着行李,到客运站售票窗口一问,开往石家庄的客车还有5分钟就要开了。张沁无处放孩子,只能一只手扶着儿子,一只手试探着伸到口袋掏钱。一个好心人看见,赶紧伸出手说:“大姐,我帮你抱一下吧!”张沁这才腾出手来付了钱。
到石家庄时,积雪已经深至膝盖。走出车站,拖着沉重的行李,抱着儿子,空荡荡的路上,只有这么一对母子艰难前行。回到苏州,年幼的小麟青也许捕捉到父母的心思,变得郁郁寡欢。一天,他用大人的口气问张沁:“妈妈,我的病是不是治不好了。”张沁心里一惊,她狠心地想:如果儿子注定要这样,还不如让儿子快乐些
张沁猛地抹干眼泪,去商场买回了一款最好的玩具脚踏车车。看着儿子笨手笨脚艰难地玩着脚踏车,一脸兴奋的样子,张沁心中一瞬间又充满了悲哀:难道这就能让儿子快乐吗?就在这时,脚踏车撞到墙上,小麟青怎么也搞不回来。张沁没有去教儿子换个方式“倒车”,看儿子怎么办。没想到,一个小时后,小麟青竟然换成左手控制,将脚踏车开了回来。
看到这一幕,张沁激动得流下泪水。看着一脸懵懂的儿子,张沁吻着他的小脸说:“儿子,妈妈看到了希望!你既然智力没问题,就一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孩子。妈妈会陪你一生!”
第二天下班后,张沁就开始教儿子学汉语拼音,认简单的字。小麟青手指不灵活,张沁就教他抓棋子,抓玉米粒。经过大半年的学习,当见儿子学会了不少汉字时,张沁欣慰地对丈夫说:“我有信心将孩子带好,这些年的经验告诉我,只要坚持总会有收获。”
一晃,小麟青到了该入学的年龄。虽然张沁认识的很多脑瘫儿,父母都没有将孩子送到学校,但她认为,只要孩子大脑正常,就应该让他回到学校去。可是,张沁联系了多个学校,都没有一所小学愿意接收小麟青。这天,当她找到苏州市彩香小学时,校方对张沁说:“你们这身体,肯定不能适应一年级课程,就算他能上学,但上厕所怎么办?还是让他大些再来吧!”张沁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情急中她竟夸下海口:“给我儿子半学期时间,如果成绩及生活跟不上去,我们就退学!”无奈之下,校方终于同意让麟青试读了。
小麟青虽然入学了,但难题也来了。小麟青根本就拿不好笔,老师的课也无法完全听懂。张沁在和授课老师沟通下找出了对策。在学校里,授课老师会单独给小麟青讲解字的组成,而回到家里,张沁会手把手,一笔一画地教儿子写。写完后,再给他讲解这个字的结构组成。一学期下来,小麟青的成绩竟然名列前茅。校方得知后,十分感动,决定接受小麟青为正式学生。
母子同心携手在黑暗中穿越
张沁夫妇俩都是单位的骨干,为了儿子,他们只好进行分工,半月调一次班,然后到学校给儿子全程照顾。这样一坚持就是两年。小麟青的身体免疫力非常差,一受凉就容易感冒,一感冒就得跑医院。几次一跑,人都乏了,单位的同事见了,不免要说闲语闲言。身边的亲友也说:“这样也不是办法,干脆让孩子在呆在家里算了。或者重新再生个孩子算了。”没想到,张沁的反应异常激烈:“不行,我这辈子绝不会再生孩子的。”因为这句话,小麟青没有失学。但张沁也从此变得更劳累,每晚她都要起床两三次给儿子做按摩,让儿子不运动的腿不再萎缩。
在张沁训练与教育并重的常年坚持下,小麟青从二年级开始就年年第一名,三年级上学期,校长亲自给他颁发了“自强不息”的奖状。然而,就在这时,父亲李建明被调到销售科,需要经常出差。所有的工作都压在张沁一个人身上。看到妈妈如此劳累,懂事的小麟青前所未有地感到失落,他哭着问张沁:“再聪明有什么用?我的前途在哪里?我活着有什么意义?”
见儿子一天比一天自闭,张沁非常着急,竟然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辞职回家。当时,张沁已经担任厂技术部门的负责人。厂领导不同意:“你只有35岁,有的是前途。”亲友也反对:“这样做牺牲太大,还不如找个保姆。”张沁却很坚决:“如果儿子和我的前途只能二选一,那么我选儿子,他还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我相信我的儿子,迟早能闯出一片天地。”面对母亲这样的付出和信任,李麟青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李麟青读初中后,张沁买了一辆助动车,接送儿子。一次,涨沁将儿子的全身紧紧裹在雨衣里,然后让他伏在自己的背上,冒雨前行。突然,车胎被一根钢钉刺中,母子摔倒在雨中,车身重重地压在张沁的身上,她怎么也挣扎不起来。从雨衣里钻出来的李麟青爬到母亲身边,试图帮她推开车身,可一点也使不上力。李麟青哭着使劲打自己:“都是我不争气啊,连累了妈妈。”顿时,泪水和着雨水流了母子俩一脸。
怕再出意外,张沁和丈夫一商量,决定买辆二手汽车接儿子。于是,张沁开始学习驾驶。可生性胆小的她学完驾驶后不久,她就出了事故。原来,那天绿灯刚变成红灯时,她来了一个紧急刹车,没想到,后面的轿车来个追尾,将她的车“拱”得好远,吓得张沁心里直发怵。最后,李麟青是被好心的老师送回来的。
第二天,李建明怎么不敢让妻子开车了。这下,胆小的张沁却急了:如果我不能开车送儿子去,那他怎么上学呢?李建明怎么也不肯,儿子上学重要,妻子的生命也重要啊!无奈之下,张沁对丈夫说:“人生就像学车一样,你越是越怕,你就越学不会。为了儿子,我什么都不怕。”
张沁的自信彻底地改变了儿子的人生。她的安全护送,让李麟青的生活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一天,由于堵车,张沁迟到了好几分钟。赶到学校,麟青已经被老师送到了医院。这时,张沁才知道,儿子得了低血糖,只要一饥饿就会晕倒。此后,张沁总会提前开车到学校,还让儿子带点零食糖果,只要感觉饿,随时可以吃。果然,初中三年,李麟青再也没发过“低血糖”。
2003年,李麟青参加了中考,尽管体育成绩未达标,但凭着优秀的文化课成绩,他被苏州市实验中学破格录取了。班主任对张沁说:“你儿子照这样下去,将来考大学没问题!”张沁备受鼓舞。
一晃,麟青要高考了。张沁通过区残联,联系了苏州大学。苏大得知李麟青的情况后,同意,只要他能够达到录取分数线,便能顺利入学。
果然,19岁的李麟青以619分的成绩,被苏州大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学院录取。脑瘫儿考上大学,让李麟青所在的小区喜气洋洋,邻居们奔走相告,都说李麟青创造了奇迹。此时,母亲张沁更是欣慰不已,流下了欣喜的泪水。
几经思忖,张沁决定陪儿子到苏大去,继续为儿子保驾护航。大学一开学,母子俩就结伴来到苏大。苏州大学得知母子俩的特殊情况,特意给他们专门准备了一间宿舍。每天早上,张沁都会定时协助儿子起床,然后送儿子去学校。可张沁此时已无力再抱起儿子,为此,她总会把脖子放在儿子胸前,待他的双手环绕住自己后,再借助整个身体的力量站起来。由于儿子的身体越来越胖,而张沁瘦得只剩了90斤,抱着儿子上上下下,喘得不行,每一次折腾都让张沁精疲力竭。
脑瘫博士用孝心回报慈母
张沁发现,儿子到了一个新环境,遇到很多异样的眼光,心情十分低落。张沁安慰他:“你本来就和别人不同,别人投来异样的眼光也是正常反应,你要理解他们,但你能够和他们一样生活在这里,说明了你比他们付出更多,更出色!”有了母亲这番话,李麟青变得非常坦然而自信了。
日复一日,体力的长期透支,在张沁身上埋下了病患的种子。一天,过度疲劳的张沁终于抵抗不住病痛的侵袭,突发39度高烧,一时间浑身无力。偏偏这时,丈夫李建明又出差了。李麟青夜里惊醒时,见母亲难过得龇牙咧嘴,问:“妈妈,你怎么了?”张沁连忙说没什么,试图掩饰。李麟青一下子明白了,他噙着泪喊道:“妈妈,你是不是病了?”张沁见掩饰不过,才说“嗯”。李麟青看着才50岁不到的母亲未老先衰,喉头发哽。
李麟青以不利落的手指,拨通电话,请来医生。医生检查后,对李麟青说:“你妈再这样下去,可要病倒的啊!”李麟青大惊失色。如果母亲病倒了,他怎么能够原谅自己?见儿子如此担心,张沁却笑着说:“你是一个好儿子,妈妈这点小问题没事,你的任务就是读书!其他的事,妈妈可以扛下去!”
第二学期,张沁见儿子已经完全融入了大学生活,无须再时刻跟着儿子,就开始琢磨如何提高自身体质。于是,她每天坚持跑步。
母亲在加强锻炼,儿子读书也更加刻苦了。就在母子全力以赴抗击命运的时候,李建明的单位效益不好,收入急剧下降,一家人的生活面临着空前的困境。这个意外,让李麟青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大厦倒塌了,他感到万念俱灰,甚至于萌生了退学的念头。关键时刻,张沁扶着儿子的双肩安慰道:“儿子,这么多年,我们都能趟过来了,你要相信我和你爸,我们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母子俩相拥而泣。在妈妈的鼓励下,李麟青收拾信心,坚持到了大学毕业。随后,一个巨大的喜讯降临了:因为李麟青在本科阶段所做的工作以及所参与的项目研究,比很多研究生阶段的同学还要出色,他获得硕士研究生保送资格!
可这个好消息却给张沁夫妇带来不小的经济压力。李麟青决定不读研究生了,去找份工作帮父母一起养家。他的决定遭到了张沁的反对:“学校保送研究生的资格很少,既然你能读,我就是把骨头当黄金卖,也要让你读!”一席话,让李麟青热泪盈眶。
那天,张沁跟朋友东拼西凑地借了8000多元学费,然后将钱存入银行,厚厚的一沓钱变成了薄薄的一张。当她把银行卡交到儿子手里时,故作轻松地说:“最近你爸的销售业绩又上去了,这是公司发的奖金。你爸说了,不要为家里的一点经济困难而改变你自己的人生目标,你的成功就是对我们的最好报答。”重新回到苏大的校园,读自己其实非常想读的研究生,李麟青心头百感交集。他决定专心读书,不辜负父母的厚望。
在读研究生的两年里,李麟青还以第一作者的身份在国际、国内会议上公开六篇,获得了两项软件著作权,同时还申请了一项国家发明专利。随着时间的推移,李麟青发现自己深深爱上科研。渐渐地,他萌发了考苏大博士的念头。李麟青将这个想法告诉了父母和导师。
张沁夫妇的态度很坚决:“去考,只要你考上了,父母供到底!”倒是学校的导师泼了一盆冷水:“以你的资质和成绩考上的机率很大,但你的身体条件,社会对你的残疾又有顾虑,到了博士阶段工作更难找。我还是劝你还是去找个好工作比较实在。”李麟青的内心何尝没有纠结。何尝没有考虑过这些,但这些年的努力和付出,他已经成长了成熟了,已经不会被困难轻易吓倒。他要试一下,在他的心里,博士是一个望尘莫及的巅峰,他想知道自己离峰顶有多远。同时,他也想站在顶峰上,回报母亲对他的爱,回报社会对他的爱。看到李麟青决意要攀博士高峰,导师也转而鼓励他去努力。
2012年母亲节,李麟青给母亲送上了一份大礼:他考上了母校生物信息学专业的博士研究生。这是他根据自身生理条件做出的慎重选择。他希望在小小的实验室里放飞自己的理想。母亲闻此喜讯,一时间悲喜交加,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24年的艰辛付出,终于让她看到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