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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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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城里有一条街,街的两边都是墙。不过右边的墙里是一所大学,左边的墙里是阿越所在的高中。

这所高中有座很特别的建筑物,其特别之处在于它的主要材料是木质的。虽然它曾被众多专家考证为危楼,但最终被校长以资金不足为借口保全了。校长还将它定为某届毕业生的“修行之处”,后来便成为传统,并且似乎永世不变。

楼梯口,倒着一块墓碑,从那些斑驳的己快磨平的字迹上依稀还可以辨认出“嘉庆”“宁氏”几个字。“苦行僧”们每天都从这里走进木楼,那木板随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12月28日晴

我开始使用倒计时表:“距美术联考还有一天”,这是一种老师们极为推祟的方式,他们认为这能代表学生对时间的珍惜,当然别人也都这样认为。只有雨知道我真正的用意:我不过是像一个把全部家当都当作赌注的赌徒一样,尽管心里没有一点把握却还是希望能尽快知道结局――不管是什么样的结局。如此而已。

下午的课,雨又没去。我知道她一定是在“山顶洞”(“山顶洞”的全名叫“山顶洞俱乐部”,是本班同学跷课打牌之地,原为一仓库,四面透风但不透光,故得此雅称,牌友们自称为“山顶洞人”),老师询问的时候,我替她交了病假条,病因是头疼(潜台词是:老师,我看到你就头疼。)。我明白雨的心情,但我没有雨那样的勇气,我不能让躺在医院里的母亲生气,因此只能坐在画室里,在同一坐标点上反复地画,直到那一点都有了凹凸感为止,才另寻一处反复地画。

阿越很希望有人能称赞她的画,哪怕全世界只有一个人欣赏,这幅画便有了存在的意义。可是没有,没有一个人对她的画发出与好有关的形容词,她的画总是被当作可笑的典型。

12月30日阴

天气特别冷,并且似乎有一直冷下去的趋势,手冻得冰凉,几乎拿不住画笔。我和闻相约在元旦时去登那座全城最高的楼。我们约好,如果哪天有勇气往下跳的话,就与这世界洒脱地说一声再见,用自己的身体给这个城市划一个惊叹号;如果无法那样坦然地死去,就必须得活下去,无论活得多么辛苦,多么卑微。因为那样的话,无论生或死,对或错,都是自己的选择,是不能回头的选择……

最后一次美术模拟考试,阿越和闻排在倒数第一和第二的位置,成绩公布的那天下午她们俩一块儿失踪了,但她们回来以后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下午,好像那段时间原本就该是段空白。

1月3日雨

我原以为我会有勇气跳下去,可是我没有;我原以为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留恋,后来才发现还有很多。站在楼顶的边缘,我感到一阵眩晕,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想到很多人:外婆、母亲、还有……他……想到他,我便有一种莫名的悲哀:在我的心里,他是一个抹不掉的痕迹,即使当我在脑中不能勾画出他的面容的时候,我也能清楚地明白那个痕迹就是他。可是,在他心里,我从来都没有存在过的迹象,甚至根本没有存在的理由。

我站在楼顶边缘,看见街上忙碌的男男女女,都缩成一个个小黑点,无论他们是美丽还是丑陋,是有才还是平庸。我想,如果我跳下去,也只是个黑点吧,顶多带上一抹惨淡的血红色。无论我是美丽还是丑陋,是有才还是平庸,结局都是一样。可是我不甘心啊,我还没有被人意识到存在,就即将消失,孤孤单单地消失,孤孤单单地化作宇宙间一粒无根的尘埃。

我不甘心啊……我在心里大声呼喊。转过头来,看见闻也是如我一般望着街道发呆。

1月5日晴

冬季并没有因为那一点点惨白的阳光而灿烂起来。

日程表上用红笔划去的日子也变得多了。

这一阵,我瘦了。然而我这样的“恐龙”即便瘦了也变不成骨感美人,反而憔悴了不少。

无意间听到了父母的谈话,内容是后悔和无奈:“早知道会这样我怎么也不会让她学美术,这样她至少还能考上个大学……”

我戴上耳机把头埋在被子里,咬着牙告诉自己说无论如何这都是自己的选择,即使错了,也不能回头。

阿越的高中是个普通高中,每年的升学率仅靠艺术班支撑。高二时,阿越的班主任觉得阿越的成绩还不错,就告诉了她一条上大学的捷径――进艺术班。当时阿越的亲朋好友没有一个支持她,他们的理由很充分:第一,阿越祖上没有一个是画家,因此阿越也没有遗传的艺术细胞;第二,阿越从小没有学过,没有良好的艺术根基。可是后来阿越还是背着所有的人交了申请书,她的理由也很充分:第一,艺术是美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为什么就不能选择追求美?第二,没有试过的事情,怎么知道一定不行?于是阿越就走了艺术的道路。然而后来阿越在她两年的艺术生涯中得出两个结论:第一,艺术的确是美的,但是追求美的人千万不要忘记,美的东西都一定是有毒的。第二,这两年的尝试实在很辛苦,很孤独。没有把握的事情千万不要轻易尝试。这些都是真理,虽然不是永世不变。

1月8日天气?

离去武汉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山顶洞”昨夜被校工们“霸占”了,他们在“山顶洞人”打牌的桌子上摆了一箱子打碎的试管,这一举动引起了广大“山顶洞人”的愤怒,为了表示不满,“山顶洞人”们倒出了碎试管,把那口箱子搬回了画室,当作临时的牌桌。今天,“山顶洞”终于被查封了。然后“老大”悲壮地宣布:“山顶洞从此进入了奴隶社会,山顶洞人从此倒下去了。”我发现有人叹气,有人摇头,却没有一个人笑。

1月12日夜雨

明天就要去武汉,在武汉经过一个月的集训后,便要参加考试了。

今晚,我在公共汽车上碰见了他。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我甚至在是否主动过去打招呼的问题上犹豫了好久。唉,偷偷地喜欢一个人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啊,明明心里非常激动,却又要装作漠不关心。

后来,我被他发现了。在一个不冷不热的招呼过后,便是沉默,可是不久就发现根本找不到共同的话题。我突然觉得很悲哀,我们竟然走到了没话可说的这一步。我和他已几乎没有共同的生活环境:他的朋友我不认识,他的悲哀我不知道,他的快乐我也不能分享……我等了四年的人啊,竟然变得好象陌生人一般了,我不可能,也没有理由再等四年了。“再见了!”下车时我对他说。到那时我都没告诉他我明天就要去武汉了。看着远去的车,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这一晚的雨特别的美。尤其是车灯前的雨雾,看着细细的雨丝在灯光下飘扬,发出忧郁而闪烁的光芒……

第二天,阿越坐上了去武汉的车,她的心情反而平静了许多。她没有再写日记。她似乎感到冬天就快过去了,但她不知道接下来的那一季是不是春天。

木楼前的石碑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每天清晨,高三的一群学生踩过那墓碑进入木楼,楼板随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那条街就要改建了,但街两旁的围墙依然没有变化,右边的墙里是所大学,左边的墙里是所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