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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适”文章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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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麦田”五十五年,几乎没有写过“闲适文章”。

其实,我并不特别推崇“文以载道”,只是觉得对人生、对社会、对时代、对我们生活的这个地球,有许多想说的话,该说的话,便没有工夫去“闲适”,于是疏远了风花雪月,冷淡了儿女情长,却偏爱大事、大情、大理。

看一件事物,听一段故事,有人多是从形象思维的角度去观察,去思考,去构思作品。我则往往在认识与理解事物的过程中,直至摸到了事物的本质,使逻辑思维与形象思维成为连体,才开始考虑创作。

我在天涯海角,听了也读了一些关于“鹿回头”的故事,凡写这个故事的人,几乎都是站在猎人的立场上,赞美他执意追求的精神,最终获得了爱情。我接受不了这种式的爱情,花鹿是弱者,是屈服强者的牺牲品。我在《鹿回头》这首诗中,揭示了与屈服的实质:“可怜的花鹿 /被追逐到生命的绝处 / 于是变成了美丽的少女 / 嫁给了要置她死地的猎户 / 生与死转化成恩爱 / 猎人与猎物结成夫妇 / 这美丽动人的传说 / 美化了弱者的屈服。”这首诗得到邵燕祥、吴奔星等多位诗评家的赞许,并收进了几个版本的“建国五十年诗选”。

有评论家直言不讳地说我的作品“思想大于形象”。对这类评论,我一向不以为意,从不反驳,有时甚至窃喜。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有思想”绝不是件坏事情。作家的思想深邃,作品才可能有深度,有见识,笔下才有真情感。没有思想,哪里来的情感。

“我的诗,是受伤老兵手中,倒下又扶起的旗帜”。年过花甲之后,我几乎与诗歌掰了脸,诗不答理我,我也不答理诗。六十年的风风雨雨,半个世纪的人生体验(我十一岁就参加了回民支队),或荣或辱,或苦辣酸甜,都尝过了,都体验了。久经磨难的我,开始从浪漫走向现实,从稚嫩走向比较成熟,经得多了,见得广了,思想也比较“复杂”与深刻了。正像鲁迅先生在《华盖集续编》中说的:“你要那样,我偏要这样是有的;偏不遵命,偏不磕头是有的;偏要在庄严高尚的假面上拨它一拨也是有的。”

年轻时,只关注个人命运,单纯地以个人好恶看待社会,看待周围事物,这虽然也能一定程度地识别与判断是非曲直,但往往感性多于理性。直至饱经了人间的沧桑才渐渐认识到,个人命运是离不开民族命运的。一个人,特别是一个作家,不站在民族命运的高度去审视个人的命运,不把个人的命运融入民族命运之中,那么,无论乐观或悲观,都是极其盲目的。

我的经历坎坷,没有受过学校正规的系统教育,识字是从读半部《水浒》起步的,后来虽也读了不少书,却杂乱无章,特别是我爬格子的时代环境、社会氛围,以及个人受到的教育,读书受到的影响,尤其是背负“十字架”的二十多年,不可能让我安于回忆生我的那个海滨,养我的那座玉都,倒是培育了我对国计民生的注意力,养成了思考的习惯。这些都注定我与杂文、随笔这种迅速反映社会世相的文体结了缘。即使是年轻时写的诗歌、小说,也时而忍不住跳出来发些议论,惹得一些文友告诫我:“议论入诗,佳作罕见。”我的一些诗歌,邵燕祥先生称为“随笔式的短诗”,雷抒雁先生则称做“杂谈式的诗歌”,吴奔星先生称为“思辨性的诗”,老友柳萌干脆谓之“杂文诗”。说句心里话,有些诗,像《鹿回头》一类,是显得理性了一些。

我是个粗线条的人,为人为文,往往忽略细微之处,大而化之居多,或许天生就不是做柔情文章的料儿。有时我也羡慕一些文友,思维纤巧,文笔细腻,在一般人看做“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也能下笔千言,写得枝繁叶茂。不能不承认这确是一种本领与智慧。

车有车路,马有马路,我有我自己的为文之路。我看重文学的功利,也就是文学的社会效益。这或许就是我老来对杂文、随笔情有独钟的原因。

杂文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杂文是任何时代都需要的一剂“保健品”。盛世危言,愈是盛世愈是需要杂文。杂文可以唤起人们的忧患意识,唤起人们的紧迫感,责任感,使命感。

有人认为杂文是近代才有的文体,其实不然。我国古代的讽喻散文,都是极其精彩的“老杂文”。像先秦的《左传》、《国语》、《战国策》中的《宋人献玉》、《梗阳人有狱》、《画蛇添足》等,像两汉的《淮南子》、《新序》,魏晋南北朝的《又与曹操论酒禁书》、《与山巨源绝交书》等等,几乎历朝历代都有可以纳入杂文之列的名篇。古代的这些“杂文”,或托物寄意,谈古论今,以含蓄的笔调针砭社会痼疾;或嬉笑怒骂, 口无遮拦,以敏锐的洞察力嘲讽生活中荒谬事物与丑恶现象。这些“老杂文”,大多写得迂回曲折,意蕴深邃,耐人寻味;其语言泼辣,词锋逼人,淋漓畅快。这是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范文,是今人学写杂文必读的经典。

“‘闲适’文章我不会”。这话似乎又说得绝对了些,这篇序文东拉西扯,已经有了“闲适”的嫌疑。

2007年8月于北京古运河畔

【选自高深著《不读才子书》春风文艺出版社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