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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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才十七岁的中学生，可是我的漆黑而枯燥的面盘，看去好像一个七八十岁的农夫一样。当然的，我这副尊容根本就邀不到异性的顾盼。

我最不善修饰，——其实我也没钱修饰，所以我常常这样想：“也许我的皮肤本来是白的，为了（为了：民国时期常用来表示原因，相当于“因为”。）我在揩面的时候，从来不用檀香皂雪花膏，总这样黑的吧。”我的头发是二十年前的新式头——和尚头——所以我就从来不会注意过人家左右分，向后梳，苍蝇也立不定的头发。

最引人注意的便是我的衣服了。我当然没有福气着那些西装北装。我在冬天便着上那件青土布棉袍，我记得这件袍子还是当我考取中学的时候，母亲给我做的，到现在太短了不要说，花絮也快出来了。在春夏秋三季，我照例是着学校里的制服的。我脚上着的是家里做来的宽大的鞋子，不消说，又增加了我几分“丑观”。有人说我朴素，其实我也没有钱做衣服；有人说我土气，其实我这样也很满足了。

在下午退了课，他们照例是吃着东西说：“大光明（大光明：大光明电影院，享有“远东第一影院”盛名，始建于1928年。）怎么样？卡尔登（卡尔登：位于上海黄河路21号，原名卡尔登大戏院，1923年建成，后更名长江剧场。）怎么样？”我是没有金钱做后盾，所以我总是不配列席的。

“××，他家里一定很穷的，你看他那身衣服多么……”“还是不要读书吧！”当我在校园里的时候，我总可以听到这些话，同时我的反感便是默然。

“放假了！”这是多么可爱的消息，看他们整衣服，理行李，个个笑容满面；剃个头，洗个浴，预备回去叙天伦之乐。可是我呢？却认为这是一个最可怕的难关。我好似一个待决的罪犯，当他们都兴高采烈的时候，默默地走到校园里，坐在地上回想我的过去，幻想我的未来：“下学期的学费怎么办？我的祖宗三代没有去做官，和钻谋别的生财之道，祇（祇（zhǐ）：民国时的常用字，“只”的意思。）是守耕薄薄的一点地皮，怎能供给我读书呢？失学罢？”

“失学罢？”我只是穿着破的布袍静待命运的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