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府”有“好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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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读过汉乐府的人，肯定都对这首《陌上桑》印象深刻。《诗经》中描绘美女最典型的是《硕人》，而汉乐府中描摹美女最出彩的则是这首《陌上桑》。不过，前者是正面刻画，后者是侧面渲染。

秦罗敷是谁，不可考，甚至“罗敷”二字也不是名字，只是古代美女的一种通称。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位非常正经的美女。当罗敷“采桑东南隅”时，制造了这样的轰动性效果：“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所有人都被罗敷的美貌弄得方寸大乱。

一位使君(太守)从旁经过，也为罗敷的美貌所吸引，派人询问她的年纪，问她是否愿意坐车同行。“罗敷前置辞：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十五府小史，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为人洁白皙，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罗敷用华美的辞藻歌颂了一番自己的丈夫，一本正经地拒绝了使君。《陌上桑》不吝笔墨地塑造了这位正派，使她成了“好女”的典范。

汉乐府中的另一首诗歌《羽林郎》对另一位“好女”的塑造，几乎如出一辙。“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两鬟何窈窕，一世良所无。一鬟五百万，两鬟千万余。”酒家女胡姬不仅人美，人品更是高贵。霍将军的豪奴仗势调戏卖酒的胡姬，胡姬义正词严地说道：“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人生有新旧，贵贱不相逾。”

汉乐府中所塑造的“好女”比比皆是。比如《孔雀东南飞》中的刘兰芝，她恪守妇道、侍奉婆婆、敬爱丈夫，即使被休也依然对丈夫忠贞，不嫁二夫，最后以身殉情。这是一种殉情，其实也是一种殉道，殉了妇道。汉乐府中还有高唱“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上邪》)的忠贞女子，以及“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古艳歌》)中专情念旧的弃妇。

这汉乐府简直就是半部《列女传》。它歌颂这样的女子：不嫌贫爱富。不朝三暮四，忠贞不二，从一而终。虽说汉乐府还不至于像《列女传》那么裸的弘扬三从四德，但也是通过一系列文学手段，塑造了三从四德的主旋律形象，旗帜鲜明地讴歌了汉代的道德观。

想想乐府诗的由来，就能更加清楚为什么汉乐府中尽是“好女”了。“乐府”本是汉代音乐机关的名称，创立于西汉武帝时期，掌管宫廷所用音乐，兼采民间歌谣和乐曲。魏晋之后，将汉代乐府机关所收集演唱的诗歌统称为“乐府诗”。汉乐府中的诗歌虽大多为民间所做，但却是经过汉代政府机关的挑选，总归难免染上主旋律色彩，那些与主流道德不符的歌谣自然是不入法眼。所以在讴歌爱情与忠贞的背后，其实具有浓重的道德意味和明确的道德指向。当然，这种道德规范被巧妙地掩藏在生动的文学语言和文学形象之下。

与同是民间歌谣的《诗经》相比较，就可以非常明晰地看出先秦与汉代的道德观，尤其是规范女性的道德观迥然有异。先秦女子可以“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甚至“邂逅相遇，与子偕臧”。而汉乐府中却满眼都是罗敷、胡姬、刘兰芝似的“好女”，统一、单调、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