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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何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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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声何处

午睡中忽闻窗外风声阵阵,如鸽哨划过天空,如阿炳弹唱二泉,使我心中一片揪然,不禁起床步出房间,来到外面探寻这强劲的风声是何处来的。

到路口犹豫起来,是向西还是向东呢?西边是我日日走过的畔山花涧,东边是繁华的街市,风一定是从山上来的,便折身向周山走去。

一段悠悠绿水被风拂过像一件揉皱的睡衣,沿岸杨柳婆娑,在风中前俯后仰,跳的什么舞呢,我想起了去年夏日的夜晚母亲在月光光的树下做保健操,我则在一旁学跳大唐羽衣舞,眼前的杨树不会也是在翻跳霓裳曲吧?忽然从柳林深处传来一阵悠扬的唢呐声,热情欢快,噢,风原来是在此曲的鼓舞下雄赳赳来的,这多像进行曲啊!我循声望去,是一位老者在举着一只银色的唢呐兴致勃勃地吹奏呢,两岸的杨柳如激情的舞者,投入地踏歌而起,上下翻飞,时急时缓,好美妙的一番景象!

想风儿因为稀罕花的明媚鲜妍,温柔了一个春天,不疾不狂,天天耐着性子守候这些花儿朵儿。现在到了绿肥红瘦的晚春,它的牵挂少了,终于可以放开玩玩了,去田野上像野马样撒个欢,到岸边撞一下杨柳的细腰,扯一下湖水的睡衣,跟着动听的节奏跳一曲,空中飘荡着它欢畅的笑声,惊得鸽群嗖嗖疾飞。

风是极有性情的,在老人优美的曲子面前,它俨然一个谙通声律的歌者,风度翩翩,优雅知礼,动静有致,配合默契,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可是等我徐步转回向东而走,来到闹市上时,目睹的却是另一番模样,大咧咧的风把上方的天空吹得花白,太阳煞白着脸,云彩无处躲藏,一片片附上老太太的发髻,槐花急急潜入姑娘绿色飘逸的长裙,希望跟她回家避避;白杨树与梧桐树的枝叶被风折腾得翻着鱼肚白;路上的人们睁不开眼睛,纷纷怨叹着风的狂傲。

周日街头的喧闹浮躁难道吵着了你?还是为人们淡忘了你,疏略了你而闹心,于是萧飒四起,奔腾而澎湃,“如赴敌之兵,衔枚疾走,不闻号令,但闻人马之行声”!

风声何处来的呢,是西是北是南?我知晓你是向夏日而行,某个晚上当波涛夜惊,风雨骤至,你挟裹着久违的雨水酣畅淋漓从天而降,痛快浇灌干旱的土地的时候,谁还会抱怨你今天的使性呢?

“山雨欲来风满楼”,风,愿你带着久违的甘霖来得再猛烈些吧!

2.听取蛙声一片

没有月亮星星的夜晚,我沿着桥畔,在水银般的灯光里一个人独自地走。

夹岸的杨柳都朦胧入睡,夜色静谧,有三两的蛙声从桥下传来,粗豪而响亮,敲打着我的心房。

我不禁忆起江南的夏夜,那池塘边,草丛里,一到夜幕降临,就蛙声四起,鼓乐齐鸣,如沸如腾,如风迸涌。在熠熠星光辉映下,一曲曲婉转悦耳的音乐便起伏在田野庄园,荡漾在人们的梦乡。曾记得初到江南的小桥,与静君驾着一只小木船,轻摇橹儿,滑行在绿幽幽的水面上,岸边芦苇丛里经常会跃出一只只瞠目结舌的青蛙,跟着我的惊呼向前奔跳。那时的江南新鲜而清澈,我天真而好奇,面对崭新的生活充满了无限的憧憬。

小时候学过一篇《一幅壮锦》的文章,妲布花三年织出了一副美丽的壮锦“一片高大的房子,蓝的瓦,青的墙,红的柱子,黄的大门。门前是一座大花园,开着鲜艳的花朵。花园里有鱼塘,金鱼在池塘里摆着尾巴。房子左边是一座果园,果树上结满了红红的果子,落着各种各样的飞鸟。房子右边是一座菜园,园里满是青青的菜,黄黄的瓜。房子后面是一大片草地,草地上有牛羊棚,鸡鸭笼。牛羊在草地上吃草,鸡鸭在草地上吃虫。离房子不远的山脚下,有一大片田地,地里满是金黄的玉米和稻谷。清清的河水在村前流过,红红的太阳从天空照下来。”我很是喜欢这样的居家环境,阔大的房子前一片平坦的稻场,走过稻场,左边荷塘,右边鱼塘,塘前又一片花园一畦菜园,放眼前望碧绿的田野如锦似织;房子后是蓊郁的林子弯弯的小河,漫步着牛羊鸡鸭。

若干年后我真的在江南找到了这幅“壮锦”,日日沉醉在它的美景中,白天在池塘边的栀子花丛中环望,夜晚在幸福与甜蜜中徜徉。常常于夜深人静时“吱呀”一声轻轻开门步出房来,提着裙袂来到池塘前,看塘中月色溶溶,蛙声呱呱,虞美人红颜微酣。群蛙奏响了青春浪漫的旋律,歌咏着真淳甜美的爱情。空气中飘来淡淡的稻花香味,伴着流利而水灵的蛙声,月光饱蘸着洪湖绘就出一幅诗意氤氲的水墨画来。

我仰望又俯视这色彩漫漶的水墨画一醉经年,那蛙声总是越过月色千里迢迢流动到我的耳畔。

今夜的蛙声却不是江南的蛙声,中原的水土如何同于江南的水土呢?豫剧和汉剧是不同的,南蛙轻俏灵动,曼妙多姿,鸣声欢愉多情;这儿的蛙声怎么听都已不是从前的相知,都已不是从前窗下那首殷殷洪洪的乐曲了。

我不禁暗叹,沿着桥畔寻去,一声声此起彼伏,却仍是不闻那旧时的蛙语,它们的嗓音好像噎着堵着,满是委屈和忧郁,细听又像是饱噙了期待,期待盈盈的雨呢还是期待丰润的水草,期待依依的爱?在浅浅的水岸里这份情思像夜色一样浓。

追忆江南,寻寻觅觅,听取蛙声一片,泪落衣襟……

3.吟一阕宋词,行走……

一条河水,自嵩山东麓迤逦而出,穿花石,越火龙,经宋钧官窑遗址,抵褚河、范坡诸镇,浩浩汤汤,由西北而东南,绵延千里,注入淮河。携着禹州大地龙山、颍川文化的繁华与锦绣,千年流长。

这条颖河之水,涛涛地流过禹州古钧台——宋徽宗钦点御用官办窑场之地,忽然有了形状,焕发了光彩。我们的古人在颖河畔穿梭,在晨曦暮霭里遥望,天青、豆青、月白,至紫红、碧蓝、米黄,山川自然及河流的缤纷瑰丽之相,莫不从他们的目间流入指上,从指上流入窑炉。窑变万彩,光煌夺目。以“含山川之灵气,容天地之万象”的颖水制釉,成色奇奥,变化丰富。历史上响起了钧瓷的铮铮之音,颖河岸回荡着宋人奔走吟颂的跫音。

永遇乐

水,向上至白沙水库,泛着宋瓷的波光,带着梦一样的色泽。暮色,随着薄薄的蝉翼飘落下来。我站在高高的堤坝上,见远山如雁,敛翅而眠;近水若幔,轻摇漫荡。一湾霓虹枕着清流婉转不尽,几颗星子枕着夜风歌唱不休。一只书写《风流子》的宋瓷枕恍然出现于眼前,白底蓝边萦绕着婉媚小楷:“木叶亭皋下,重阳近,又是捣衣秋……”霓虹跟着木叶炫舞,星子伴着捣衣声歌吟,雾,沿着湖岸悄悄走过来……

一缕轻云,带着胭脂色,飘在早晨的湖面上,宛若一位“浓妆淡抹临镜台”的女子!一群小鸟疾飞而过,用翅膀剪开了几朵流云,一支支描红涂绿的软毫飘来了,这位女子要写诗作画,开始她的早课吗?千米的湖堤抻开了一幅长长的画轴——这里有晨练的人们,或跑步,或行走,或跟随音乐翩翩起舞;这里有晓烟迷蒙的村落,如滴墨,在宣纸上洇然扩散;这里有溶溶流川,阔荡万倾;这里有逶迤青山,如旗飘展…… 一俯一仰,频频顾望之间,东方渐渐亮了,太阳升起来,像一枚鲜红的印章“啪”的一声盖在了这幅早晨的佳作中。

在湖堤上,遇到一位当地的老者,他精神矍铄,身板硬朗,热情地给我们讲解白沙的历史传说和故事。他告诉我们,湖堤南岸的山叫五旗山,像五面旗帜在飘扬,属箕山山系,其右是东岭关,相传关羽保护二位皇嫂“千里走单骑”寻找刘备时“过五关斩六将”的第一关,现在还遗存有“义勇武安王庙”,庙前有戏楼和望嵩桥等文化遗迹……正说话间,一位少年从对面走来,手捧书本,朗朗有声,似在吟咏苏轼的《永遇乐》。其时,湖清,林薄,水若清盏,林如诗篇,如此左手执盏,右手持卷,潺潺的诗意在云雾里涓涓流淌,多好!浅吟,细啜,云雾开散,太阳的红解开了诗中的朦胧,一片清新的绿,揭开一个新境界。湖水,云烟,摇曳多姿,杯杯佳酿,令人生醉。

湖面上,风如云影,轻逐细浪,粼粼水波,随风嬉舞。湖堤东西延展,北为水,南为林,小小的村落安卧其中,以相同的白沙为名,共依箕山。一帧帧美丽的画卷如佳朋似良友,旦暮相守,通款曲,相晤语!好生羡慕这儿的人们,依着一屏山,一泓水,夜听琴音,早闻鸟鸣,望山山来迎,望水水来摇。即行且吟,若诗若画。美哉!白沙堤!这样“诗意的栖止”!这样“喜乐“之境地!你多像一位长者哦,守着自己的内心,以“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的悠然心态,永远地,平静地看着这个世界!

秋波媚

白沙湖的水,不同于陆浑湖和龙泉湖,正像许多山一样,它们总是有着各样的差别。如果说陆浑湖水是一匹匹待裁的蜀锦,龙泉湖水是一方方波动的油画,那么白沙湖它就是那“入窑一色,出窑万彩”的钧瓷,多韵多致,让你目不暇接!

初,当船儿推开盈盈碧波,载着我们离开堤岸,驶向万顷水面时,秋日金色的阳光,柔软地铺开金箔的涟漪,水呈密鼓下的碎步向两旁趋行,仿佛那个名青花的女子,趟着雪白的裙脚迈动细碎的花步,飘飘然凌波而行。是谁催发了鼓点?长长的仪仗队前行开道了!

白色的山石,垒垒如瀑。古栈道上,一斛秋色,千崖摇荡,我们的船儿向前疾驶,剪破了一匹匹水中的山林倒影,细细水纹像极了宋瓷天青釉花瓶上的“冰片纹”,仔细听,似乎还能闻得到瓷花开片的玲珑清音,这是一片复古的记忆吧?颍河上的每一滴水都忘不了,它们在历史长河中承载的那段波澜壮阔的时代。还记得吗?那位窑工之女艳红,为了皇帝梦中的花瓶,为了拯救父兄的性命,不惜以身试火,以自己名字的绚烂去映红一只瓶,此种壮举即是为亲情而付出,也是为艺术而献身。如今,当你看到阳光照耀的水面,锦缎袖舞,你可否想到一幅盛开的瓷画,可否想到那位艳红姑娘?“他的名姓被写在水面上”(济慈语)!后人将其奉为“金火圣母”,成为了浴火千年的“凤凰”!

靠近山体的地方,水面澄净,有着青玉之质,仿佛那凝练如洗的天蓝釉,万千风韵,含着云游天宇之思。我们人类按照自身来创造器物,将自身投射到器物上,使之符合人性;又从器物中发现事物的规律、准则和“道”,通过器物关照人,通过物性把握人性,实现道法自然。

山间有一洞曰“鬼谷子洞”,正从玉翠山峰那悠悠的岁月深处望向我们,鬼谷子和孙膑、庞涓的雕像在水波处摇动为一支灼灼的秋菊,一晃间便逾越了千年时光。他们还留在潋滟湖滨,而我们已被秋色带远,带到商周之交的一个钓鱼台前——姜子牙头戴蓑笠,神情怡然,独坐水畔,只是已不再手握钓竿了。开船的师傅解释说,他手中的钓竿许是被哪个小孩拿去了。不管真否,我想,子牙先生已不用再要钓杆了,愿者已归,无欲无求,行于山水,隐于天地,融真境,合乐境,还夫复何求?水在此处静若尺幅,曾经的渔鱼之乐在无杆的水面上映照着一簇簇碧青,我们的船悠悠行驶在历史文化的画廊中……

前方的孤岛(传说中龟岛)处遥遥迢递来一汪秋水,让人感到未至孤岛已临孤岛。长长的眼波悠悠西向,空前绝后的一支舞上,丝绸漫飞,如路如驿,直飘向生命的深处。每一滴水都是石头跃动的一颗心,依着山青,依着云白,亘世不变。

也许“近乡情更怯”吧,越近山崖的地方,水越加柔顺清亮,如秋波一轮,盈盈间,你能看到她眼里的缱绻柔情。任你船来,任你船往,她只静静地和青山相依。湖中心匆匆的脚步,应是她为爱的一次次远足,路上遇到我们这些莽客,急急向山的两岸回转躲避,那里有她青青的家园和绵绵的亲情。此时,我忽然意识到,我们的一次莽撞搅扰了她的宁静。道学和玄学中讲究动为阳刚,静为阴柔,动而生阳,静而生韵,动极而静,静极复动,一动一静,彼消此长。如今这种动静有致、互为其根的哲学,投射入水中、入瓷中,让人感悟到这正是伟大的自然对人类的深深启迪。

我想,即使阳光们上前赠与黄金万两,即使船只们翻开白银万两,涓涓白沙水也不肯随你走!愿君静下来,听她轻轻吟,轻轻歌,应为她心中愿景!

舍船上岸的时候,我们手里都不曾有半颗温润之滴。依依回头望,水是你的罗敷,你是打马路过的使君,一些美只可远观仰望,而不能带得走,譬如这些美丽的钧瓷,清粼粼的诗稿;譬如这些神韵天成的画图,莹润润的回文!且怀一份敬仰,且吟一阕宋词,呼唤着那些啁啾的汉字,慢慢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