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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达夫的“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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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滑如砥的静安寺路上,时有兜风汽车飞驰而过。郁达夫曾突然跑向街心,向着一辆飞来的汽车,以手指比成手枪的形式,大呼着:“我要枪毙你们这些资本家!”

文人艺术家的敏感、脆弱和神经质,本来是人们见怪不怪的事,郁达夫的文章,大体上都是一种叙述体。他爱用第一人称,爱写自己的身边小事。他有许多作品,几乎完全是他自己的日记与行踪录。

侧重个人体验,表现自我,没错,但在和妻子闹意见后,自扬家丑,登报声明,郁达夫算得上古今中外第一人。刘海粟评述说:“他把锋利的解剖刀忍痛插向自己的胸臆时,苦笑中带着自我陶醉。”

暴露到底

当年风华正茂的王映霞经不住郁达夫的穷追不舍,嫁给了这个文坛才子。

住在上海时,一次,王映霞的同窗好友刘怀瑜偶来沪旅行,她到旅馆看望。一别多年,共叙旧情,畅谈不觉达旦。这本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但在郁达夫眼中却成了非常事件,他对王映霞大发脾气,离家出走达半月之久。更荒唐的是,他还写了小说《她是一个弱女子》,影射妻子和刘怀瑜搞同性恋。这无疑给王映霞以沉重的打击,她开始觉得自己实在不了解郁达夫这个人了,她在自传中写道:“我原谅他的病态,珍惜他的不健康的身体,另外,还感佩着他的才华。于是,只能言归于好。”但令王映霞始料未及的事还在后面。

郁达夫南下福州时,王映霞和幼子在兵荒马乱中流离辗转,孤苦无依,遂与许绍棣建立了“亲密关系”。

流言蜚语传到身在福州的郁达夫耳朵里,他多次催促妻儿赴闽未果,急忙北上找王映霞“算账”。当他在丽水发现许绍棣写给王映霞的三封情书时,怒不可遏,他将这些信件批量影印,扬言要作为“打官司的凭证”,还请郭沫若来勘查“现场”。王映霞受不了郁达夫的狂轰滥炸,携细软躲到一个朋友家。郁达夫急火攻心,竟在报纸上登出寻人启事曰:“王映霞女士鉴:乱世男女离合,本属寻常,汝与某君之关系,及搬去细软衣饰、现银款项、契据等,都不成问题,惟汝母及小孩等想念甚殷,乞告一地址。郁达夫启。”还致电致信给当时的浙江军政府,请求帮助寻找王映霞的下落。

郁达夫的举动无异于自扬家丑,这让王映霞陷入尴尬境地,顿时变得没脸见人。事情最后在亲友的调解下黯然收场,王映霞写了悔过书,郁达夫则登报声明是自己“精神失常”,发生了误会。

但郁达夫并没有就此罢休。虽然依旧爱着王映霞,但许绍棣事件让郁达夫脆弱的神经大受刺激,妻子的背叛郁结在他的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折磨这个为了一点点小事也要大发感慨、一唱三叹的敏感文人的心。

1938年,郁达夫到新加坡《星洲日报》任职,王映霞随行。恰逢香港《大风旬刊》的编辑向郁达夫约稿,他竟然写了一组《毁家诗纪》,共20首,并附以详注交给《大风旬刊》。其中详细描述了他与妻子感情破裂的过程以及妻子和许绍棣的“丑事”,暴露了许多在别人看来难以启齿的私密家事,充满了对王映霞的攻击和侮辱,甚至把妻子以例假为由拒绝与他同房,不日却夜奔碧湖与许绍棣同居的事也公之于众。

《毁家诗纪》一时成了大家争相传看的特大新闻,王映霞忍无可忍,经多方调解无效,最终与郁达夫分道扬镳。

郭沫若说:“那一些诗词有好些可以称为绝唱,但我们设身处地替王映霞作想,那实在是令人难堪的事。自我暴露,在达夫仿佛是成为一种病态了。别人是‘家丑不可外扬’而他偏偏要外扬,说不定还要发挥他的文学的想象力,构造出一些莫须有的‘家丑’。公平地说,他实在是超越了限度。暴露自己是可以的,为什么要暴露自己的爱人?”

病态恋慕

郁达夫经常借着酒精的麻醉来压制强烈的性苦闷,最后甚至演变为到妓院里去寻求刺激、宣泄压抑。他自嘲道:“沉索性沉到底罢!不入地狱,哪见佛性,人生原是一个复杂的迷宫。”(《雪夜》)

那时,郁达夫与王映霞已成婚,夫妻二人与朋友相约到普陀岛上避暑,结果两人却一前一后分头到达,大家甚为不解,询问他们为何不一起来。原来,郁达夫那天本来约好与妻子同行,结果在酒馆里喝得酩酊大醉,稀里糊涂地上了开往普陀岛的船。王映霞正在家着急,却接到郁达夫的信说已经先到了。朋友打趣说:“映霞嫂,这次达夫是醉走普陀,可别让达夫下次醉走青楼啊!”这虽然是玩笑话,但可知,郁达夫的狎妓并非什么秘密。

郁达夫的好友易君佐在《我与郁达夫》一文中曾记载了郁达夫的病态心理:

“一次进城在一小巷见一杂货店的老板娘坐在门口,尚有几分姿色,便凑过去买针。老板娘拿出一支新针,他不要,他指明要她头上的那枚旧针。安庆之俗有以旧针治病的,老板娘并未疑心。接着郁达夫又要买小手帕,新的也不要,要她襟间那片旧的,老板娘于是有些疑心了,但看他不像个恶人,便将手帕让出。郁达夫得此二物后欢天喜地地回到学校,跑到自己的卧室用针刺破面孔和手指,将血液在小手帕上放在鼻孔前拼命地嗅,且越嗅越香。”

当年郁达夫追求王映霞的时候,王鉴于郁已有家室,怕自己成为受人唾骂的“第三者”,有意回绝,朋友也劝王要坚决回避郁。但郁大才子的激烈言辞让王女士不敢“轻举妄动”:他说自己就快要死了;说自己的爱朝不待夕,“如猛火电光,非烧尽社会,烧尽己身不可的”;说自己准备到法国去了却残生,以断了对王的念想;还说王是“一个被难者,一个被疯犬咬了的人”。王映霞对朋友说:“倘若断然拒绝他,结果非但不能解除他的烦恼,也许会招来意外。”

二人喜结连理后不久,不知是出于“暴露癖”,还是为了宣扬自己的胜利成果,以填充内心深处的自卑感,郁达夫把记载着追求王映霞的详细过程的私人日记编成《日记九种》交给北新书局出版发行,曝光了许多自己和王映霞的隐私,让王映霞很难堪。

早年的贫贱生活给了郁达夫深深的自卑,这让青春期的郁达夫对异性的追求极端地自我压抑,他对异性的恋慕,终其一生都带着过分的狂热和病态的色彩。

刘海粟说:“达夫小说中有一些不纯净的笔墨,是变态心理的产物。”

源自卑微

郁达夫幼年丧父,全靠母亲支持一家人的生计,生活经常捉襟见肘,无奈之时只能东挪西借,受尽亲朋的白眼。郁达夫的自卑、怯懦与此不无关系。

早年在家乡上学时,小郁达夫觉得自己的布鞋与校服不配,一定要让母亲给他买一双皮鞋。母亲囊中羞涩,为了满足儿子的心愿,只好厚着脸皮到鞋店去赊账。每个店家都是一开始热情招待,但一听说要赊账立刻翻脸不认人,下逐客令。郁母最后无奈,准备当掉自己的衣服,给儿子买皮鞋。母亲拿着衣服从后门走出去的疲惫背影,深深刺痛了郁达夫的心,他抱住母亲的腿,大哭着说自己再也不要皮鞋了。

贫穷,让金钱在郁达夫的心中留下了浓黑的阴影,他难以克制地寻找各种机会向它复仇。

一次,他请朋友到饭馆吃饭。酒足饭饱之后,侍者过来结账,只见郁达夫不慌不忙地脱了鞋,从鞋底掏出一张钞票递给他。朋友满脸惊讶,问道:“郁兄,你怎么把钱藏在鞋子里呀?”

“这东西过去一直压迫我,现在我也要压迫它!”郁达夫得意地说。

在福州任省府参议时,一天,郁达夫新领了工资,回家把钞票撒了一地,然后疯狂地在上面用力践踏。也许是动作太大,把楼下的房东太太都给惊动了,看到她的房客在房间里面目扭曲、狂躁不安,她被吓坏了,认定他是精神病发作,赶忙躲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说自己是“自卑狂”。郭沫若说“他自谦的心理发展到自我作践的地步。爱喝酒,爱吸香烟,生活没有秩序,愈不得志愈想伪装颓唐,到后来志气也就日见消磨,遇着什么棘手的事情,便萌退志。”好友郑伯奇则在《怀念郁达夫》中回忆他,说“他多少有点神经质”。

郭沫若在日本报上看见过一段消息,说暨南大学打算聘郁达夫任教授,而为当时的教育部长王世杰所批驳,认为郁达夫的生活浪漫,不足为人师。

艺术家多少有些神经不正常,郁达夫虽然不是真的得了神经病,但他早年留学日本时,为了考取公费生夜以继日地学习,用脑过度。他的身体太弱,似乎在二十几岁的时候便有了肺结核。加之弱国子民的自卑、青春期的苦闷,天性忧郁敏感的郁达夫曾患上刺激性神经衰弱症。

郁达夫曾在他的自传体小说《雪夜》中写道:“我这一个灵魂洁白,生性孤傲,感情脆弱,主意不坚的异乡游子,便成了这洪潮上的泡沫,两重三重地受到了推挤,涡旋,淹没,与消沉。”郁达夫的生命正如海上泡沫一般,绚丽、脆弱、轻灵、飘然易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