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方言的“弗”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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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弗”在舟山方言中是重要的否定词①，其意思相当于普通话的“不”，主要用来否定主观意志、态度或认识。本文主要研究由否定副词“弗”构成的否定句，即“弗”字句。从否定词“弗”的语义入手，分析“弗”字句中的各语法成分的句法、语义特征。同时，文章对其他否定词与“弗”字句进行简要的对比研究，以期体现出“弗”字句的特点。因笔者多年居住在舟山市普陀区六横岛，因此本文所选语料均为舟山六横方言。

关键词：舟山方言；否定句；“弗”字句；特殊句式

一、“弗”字句的语义

“弗”用于否定，主要有三种语义：（1）表示主观意志，如“弗去”、“弗吃’；(2)表示主观态度，如“弗同意”，“弗答应”；(3)表示主观认识，如“弗可能”。

（一）表示主观意志或态度否定

“弗”后跟可控性动词，表示主观的意愿或态度。通常，人们对有些活动可以有自主选择权，可以选择做，也可以选择不做。“弗”就是从主观上选择不做。它可以表现为一种主观意志，如前两例；也可以表现一种主观态度，如后两例。

（1）12点勒，其还弗睏觉。(12点了，他还不睡。）

（2）我弗吃/去。(我不吃/去。）

（3）我弗喜欢。(我不喜欢。）

（4）其拉姆妈弗同意。（他的妈妈不同意。）

（二）表示主观认识否定

对某件事情进行判断的时候，如果不能达到预期的结果或目的，多用“弗可能”，表示一种主观认识和判断。

（1）其拉两人弗可能来勒一道哦②。（他们两人不可能在一起的。）

（2）阿拉儿子弗可能考进大学个。（我儿子不可能考进大学的。）

舟山方言还有一个表示主观意愿的词一一“莫”。它与“弗”的区别在于：“弗”的主语多为第一人称，“莫”的主语多为第二人称；“弗”是一种内在的自我否定，“莫”是一种外在的对他人行为的劝阻。例如：

(1)我弗去。(我不去)

(2)诺莫去。(你别去)

“我弗去”是我主观上不愿意去，“诺莫去”是劝阻他人不要去。

二、“弗”字句常见的句法结构：弗十VP

“弗”后最常见的是跟动词或动词性成分(VP)。根据VP的不同，可以分为：(1)弗+V；（2）弗+VO；(3)弗+VC。

（一）弗+V

“弗十V”在句子中作谓语，相当于普通话中的“不+V”，是对句子中的谓语动词的否定。此时，“弗”对V有选择性。一般来说，V是动作性、可控性较强的动词。例如：

（1）其从来弗看电视个。（他从来不看电视的。）

（2）阿三每日书弗读，只晓得讲聊天。（阿三每天不读书，只知道聊天。）

（3）该个黄狗弗吃鱼个。（这条狗不吃鱼的。）

这三个句子中的V，分别为“看”、“读”“吃”，都是可控性很强的动词，可以由动作发出者自行选择做还是不做。而“弗十V”就是对这些动词的否定，显示了个人或事物的意愿。

如果“弗”用于假设句，那么不具有可控性的动词也可以进入“弗”字句。而且，“弗”与“动词”之间还常常加状语修饰。例如：

（1）诺再弗学习，就要被人家错落勒。（你再不学习，就要被人家落下了。）

（2）诺再弗加油学习，就要被人家错落勒。（你再不加油学习，就要被人家落下了。）

（二）弗+VO

“弗”后也可跟动宾式VO，例如：

（1）其弗吃死蟹个。（他不吃死蟹。）

（2）来舟山，弗念阿弥陀佛个老太婆蛮缺哦。（在舟山，不念佛的老妇人是很少。）

其中，（1）句中的“弗十VO”作谓语，（2）句中的“弗十VO”作定语。“弗+VO”在作谓语或定语时，经常把O提到句首，构成“O十弗+V”式，句末通常会有语气助词。例如：

（1）其死蟹弗吃个哦。（他死蟹不吃的哦。）

（2）诺电视弗看做啥去哦。（你电视不看做什么去啊？）

（三）弗+VC

“弗”后跟动补式VC，经常出现在假设复句中作假设条件的分句，是对未来的预测性判断。例如：

（1）碗弗驮过，要泥腥个哦。（碗不拿走，要弄脏的。）

（2）天亮饭弗吃好，要生胃病个。（早饭不吃好，会得胃病的。）

“弗+VC”式也可以转变为“V+弗+C”，就是将“弗”插入动补式VC之间，表示不可能完成。

（1）介多作业写也写弗完。（这么多作业写也写不完。）

（2）其个衣裳多勒穿弗光。（她衣服多得不光）

“弗+VC”与“V+弗+C”在语法意义上不同。前者表示主观态度上没有努力而做不到，后者表示客观上不能完成某种要求。因此，在日常生活中，这两种句式所使用的语境也不相同。如“弗驮过”则指主观上由于某种原因而不想把东西拿走，“驮弗过”是指物体太多或太重等客观因素而不能及时拿走。

三、“弗”构成的特定句式

“弗”用于特定的结构成分后面，构成某种表示否定的句式，如“VP弗来”、“VP弗过”、“VP弗相”、“VP弗得”。

（一）VP弗来

“VP弗来”意思是“不能VP”，表示客观条件或情理上不允许。例如：

（1）大肚皮老酒吃弗来哦。（孕妇不能喝酒）

但是，此种句式禁止的意义并不强烈，不是严格的祈使句。在舟山方言中，表示祈使句的否定词另有其他。

“VP弗来”的肯定形式是“好VP个”，意思是“可以VP”。例如：“听弗来、吃弗来、做弗来、去弗来”的肯定形式是“好听个、好吃个、好做个、好去个”。

（二）VP弗过

当VP是动词V时，“VP弗过”主要表示“不可能”的意思。在描写载物体时，也暗含空间容纳不下的意思。例如：

（1）小娘，介多小糖诺驮弗过个。（小女孩，这么多糖果你拿不了的。）

（2）只有一部车，介多人乘弗过勒。（只有一部车，这么多乘不了了。）

（4）棉床太缺，人太多，睏弗过勒。（床太少，人太多，睡不下了。）

这四个句子都表示不可能的意思，同时，后两句也有某个空间容纳不了的意思。

当VP是“V+人称”时，构成“V+人称代词+弗过”格式，常常有两者比较的意味，表示比不上的意思。例如：

（1）诺比其弗过个。（你比不过他。）

（2）我忖忖该事体瞒诺弗过个。（我想这事瞒不了你。）

同时，人称代词也可以在“弗”后插入构成“V+弗+人称代词+过”格式，句法意义与“V+人称代词+弗过”格式相似。

（1）诺比弗其过个。（你比不过他。）

（2）我忖忖该事体瞒弗诺过个。（我想这事瞒不了你。）

（三）VP弗相

用在动词后面，意为“不会VP”，表示不懂得怎样做或者没有能力做某事。例如：

（1）阿拉年纪大个人，电脑统用弗相哦。（我们年纪大的人，电脑都不会用的。）

（2）其的人太老实勒，马屁也拍弗相哦。（他那个人太老实了，都不会拍马屁。）

（四）VP弗得

当“VP弗得”格式的VP是动词V时，即用在动词后面，构成述补结构，意思为“不能VP”。也可以使用“V+人称代词+弗得”的句式。通常，此类句子都是描写语境中未在场的其他人的品行的。例如：

（1）其的人骂弗得哦。（他那个人不能骂。）

（2）其个说话听弗得。（他的话不能听。）

句（1）的意思是那个人过于娇气或者自大，不能接受别人的批评。句（2）是指“他”不可信，因此“他”的话不能相信。这两个句子都表明了说话者对“他”的评价，且常是负面的。常用的“V弗得”短语还有：碰弗得、驮弗得、听弗得、吃弗得、动弗得、骂弗得。

（五）VP弗相似

用在动词后面，有收效甚微的意思。例如：

(1)该生活苦个，钞票靠格貌赚赚是赚弗相似个。

(那样的工作太辛苦，赚钱靠那样赚是不行的)

四、“弗”字的固定搭配

“弗是”、“弗大”、“弗舍得”、“弗客气”、“弗结”、“弗三弗四”、“弗上弗落”和“弗结咋是咋”等是“弗”字常用的固定搭配。它们各自的用法和意义都不同。

（一）弗是

“弗是”后只跟宾语，这个宾语可以是一个词，也可以是一个复杂成分。例如：

（1）我弗是十三点，我明朝晓得咋话话哦。（我不是傻瓜，我明天知道怎么说的。）

（2）其也弗是真话该么坏个。（他也不是真的这么坏的。）

“弗是”常常构成“弗是X，是Y”的格式。

（1）的弗是来该边，就是来的边。（那个东西不是在这边，就是在那边。）

（2）其弗是笨，是懒。（他不是笨，是懒。）

“弗是”常用来表示反问。例如：

（1）诺弗是到沈家门去啦？咋还来六横啊？

（你不是去沈家门了吗？怎么还在六横啊？）

（2）该下饭弗是味道蛮好个啊？（这菜不是蛮好吃的吗？）

（二）弗大

“弗大”是“不大”、“不怎么”的意思，后可跟动词、形容词。例如：

（1）我外头弗大去走哦。（我不怎么去外面走。）

（2）其身体弗大好。（他身体不怎么好）

（三）弗舍得

“弗舍得”意思是“舍不得”，可单独充当谓语，也可跟动词或动词结构。例如：

（1）介好东西，扔掉弗舍得。（这么好的东西，舍不得扔掉。）

（2）其交关做家，新衣裳也弗舍得买个。（他非常节约，舍不得买新衣服。）

“弗舍得”后还可以跟名词。例如：

（1）弗舍得钞票。（舍不得钱。）

（四）弗客气

“弗客气”这个词，多用于对“谢谢”的回（下转第38页）（上接第36页）答，表示事理或情理上的不需要，常见于对话中。如：

（1）—谢谢啊！—弗客气！（—谢谢啊！—不客气！）

（2）—今密仔辛苦诺勒啊！—弗客气，应该个！（—今天辛苦你了！—不客气，应该的。）

（五）其他

1.弗三弗四：不三不四，不正经的。如：

（1）顶难看街里的个弗三弗四个人勒。（最讨厌街上那个不散不散的流氓了。）

2.弗上弗落：不上不下，处境尴尬。如：

（1）其个位置弗上弗落，难办麻。（他的位置不上不下，不好办事。）

3.弗结是“不知道”的意思。如：

（1）其饭弗结吃个发？（不知道他吃饭了没有吗。）

4.弗结咋是咋：说不上怎么回事，给人以异样或不舒服的感觉。

（1）该人弗结咋是咋个，交关难弄。（那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不好相处。）

参考文献：

[1]熙·语法讲义·商务印书馆[M]·1999.

[2]方松熹·舟山方言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M]·1993.

[3]徐波·舟山方言与东海文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M]·2004.

[4]阮桂君·宁波方言语法研究·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M]·2009.

[5]沈俏璐·舟山方言句法研究[D]·山东大学2004.

注 释：

①舟山方言否定词的构成有三种类型:(l)单纯词，单音否定词，如“弗”、“勿”、“莫”、“没”等。这是否定词的基本形式。另外两种类型均在这一基本形式上构成。(2)合音词。合音否定词是指两个紧密相连的字由于在口语中经常快说之故脱落部分音素而节缩成一个音节。这个音节一般是由前字的声母加后字的韵母和声调合成，类似反切。(3)复合否定形式：由单纯或合音的否定词再加其他词构成否定短语。此外，某些否定结构用于特定的结构成分后面，构成某种表示否定的格式，如“VP弗来”、“VP弗过”、“VP弗得”.

②“哦”为同音替代，下文中出现在句末的“哦”均为此用法，句末语气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