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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正秋:小梅兰芳的戏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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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正秋原名丁兰葆,自幼丧父,她在小学的时候就时常随干妈顾剑秋去看戏,并随干妈的好友吴继兰学戏。小小年纪就考入上海戏剧学校,首次公演改名为顾正秋,十余岁即声名远播。她唱京剧,也学昆曲,扮的都是绝代佳人,因嗓音净妙,唱腔华美,很受戏迷喜爱。

从戏剧学院毕业,为了把京剧发扬光大,顾正秋自组剧团,外出公演。她演《白蛇传》、《贵妃醉酒》、《霸王别姬》,几乎每出戏都赢来喝彩与好评,享有“小梅兰芳”的美誉。

才子佳人的故事深深感染着她,她常想,在戏文外会不会也能遇见这样为爱不顾一切的才子英雄呢?

遇到任显群那年,顾正秋刚满21岁,已是上海滩红极一时的京剧名伶。她希望将梅氏唱腔带到台湾,让国粹发扬光大。顾正秋剧团在台北的永乐戏院演出,场场爆满。本来她是打算在台北一试身手便打道回上海,哪知上海失守,与台湾交通中断。60多号人有家不能归,只得留在永乐戏院继续演出。四年半之中无一间断,总计演出了84出戏。在宝岛台湾“一句苏三惊四座”,顾正秋征服了无数顾迷,同时也收获了她的爱情。

当年追求顾正秋的达官贵人很多,其中最为著名的两位追求者就是当时的“太子”蒋经国和当时台湾财政厅长任显群。

蒋经国经常打着盛宴款待剧团的名义,接近顾正秋。顾正秋是剧团的代表,自然要与蒋经国照面,卸妆后的她,端庄贤淑,与蒋经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这个距离让蒋经国一颗火烫的心兀自燃烧,却近不得身。

任显群虽然也爱慕顾正秋,但他并没有像蒋经国那样大张旗鼓地追求,给她施加压力。他只是固定地坐在某排某座,风雨无阻,遥望着戏台上那个长袖善舞的女子,兀自爱怜。

顾正秋是个聪明的女子,她知道传统与保守是一个女子对自己最好的呵护。虽然追求她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且个个富贵显赫,可她却极其爱惜自己的名声。

书上说,通往男人心里的路,是用自尊铺成的。

或者正是这点吸引了任显群,也是这点让蒋经国欲罢不能。

顾正秋不是一般浅薄的戏剧红角,权衡的是富贵,她是个视爱情为信仰的女子,权衡的是真心,而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大的真心便是给她婚姻。而当时蒋经国和任显群都是有家室的人,想给予这份真心需要花费极大的勇气和克服极大的阻力。蒋经国的婚变遭到的阻止,他有些退缩;而任显群却不顾反对,及时地办好了离婚手续。

虽然任显群年轻英俊,位高权重,但顾正秋与他并不是一见钟情,真正吸引她的是他的幽默谈吐,豪爽个性,更重要的是他那颗执着于爱情的心。

与他在一起,她感到很自在,快乐,平视,终于不畏万难,决定与他长相厮守,白首不离。

任显群在政治上与蒋经国是政敌,在生活上又是情敌。所以,他们结婚很低调,婚后生活亦很低调,为的就是保一生平安。

然而,顾正秋的舞台老搭档结婚,他们夫妇应邀祝贺,这是他们婚后第一次一起露面。没想到大小报纸蜂拥,刊登了顾与任的合影,可谓风头出尽。

那是一个春天,却不知冬天未走,天冷冷地阴霾着,似乎蓄谋着一场不测。

而这场婚姻就是他们灾难的开始。失恋的蒋经国万分恼恨,派人将新婚燕尔的任显群抓了起来,理由是他的叔叔是匪,他不报,就是谍匪,这一判竟是五年。

而爱情这东西,一旦发生,除了自己死亡,任何外力阻拦都是火上浇油。

那时正是顾正秋事业巅峰时候,为了躲避这场横祸,她脱下华服,不再唱戏。曾以为这样的困境,会击退她的爱,须不知更坚定了这份爱。

她没有如外人预料的那样,去国外,甚或离开任显群另栖高枝。她固守着台北,等任显群被释放的那天。

那些日子,除了按时去狱中探望任显群给他送饭,她足不出户,近乎幽居。整日不说一句话,不看一出戏,甚至连阳光都很少见。而在夜晚的梦中,却色彩斑斓,戏台的每个转身,都有梦中的那个人。

生命中总有那么一段时光,充满不安,充满动荡,可是除了勇敢面对,她别无选择。

而每一种创伤,都是另一种成熟。既然享受了爱情的美好,那么就要做好为美好过程擦泪的准备。

就这样,熬过了五年。任显群终于释放了。

出狱后的任显群不再有官职,政治与他绝缘。于是,他试探地问顾正秋愿不愿意搬到一个偏远的地方去,顾正秋不假思索地反问道:“你肯去,为什么我不肯去?”

任显群是因她而遭难,她内心的愧疚早已发酵成浓烈的爱意,宛如一树盛开的梨花。

他望着这个昔日舞台上惊艳绝伦的女子,心,温软地疼了一下。声音喑哑地强调道:“那里没有邻居,没有水,得点煤油灯,喝山泉水。”

那一刻,顾正秋的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情愫,仿佛有一双温暖干净的手怜惜地抚过肩头,肩头有落花停留。

她深情地凝望着他,只坚定地说了一句:“没有关系,只要有你在就行!”

于是,他们搬到了远离台北的荒凉山村,住进茅屋,开办农场,白天挑泉水,晚上点油灯。而顾正秋这个京剧名伶,不施粉黛,头发蓬松,粗布旗袍,用曾甩水袖的玉手,干着粗重的农活。这样的场景,没人会想到她曾是永乐戏院那个一笑倾城的青衣美人。

人生往往这样,你以为的希望,其实是让你陷得更深的绝望;而你认为无尽的绝望,在一拐角却满眼希望。

那些曾经的伤痛,不在于怎么忘记,而在于是否有勇气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开始。

他们远离舞台,远离政治,在这里充实快乐,将所有精力都放在种植草莓上,草莓长势很好,两人就将它们做成美味的草莓酱,出口国外。

顾正秋除了和任显群一起种植草莓,还为“复兴剧校”的学生义务教戏,以前多少钱都请不到的京剧名伶现在却一分钱也不收,完全是为了孩子。

是啊,每一种生活都可以是芬芳的,只要发自内心的喜欢。

她是一个内心明媚的女子,不再倾国,不再倾城,只倾其所有过自己要的生活。

这段田园时光踏实而甜蜜,他们虽然失去了荣华富贵,却没有失去彼此的真爱。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事业处于鼎盛时期任显群病逝,遵遗嘱,顾正秋伤心欲绝,交其葬于他们当初一起贫贱相守的金山农场。因为在那里有着彼此的爱,他们是幸福的。顾正秋含泪打造了一座纸屋,取名“康庄”(即康庄大道,喻平坦通达),并存一信:“任群,这是我们的康庄。你先去,我会来陪你的。有你的地方就是我心中的天堂。永远爱你的小秋。”这是一段人世间最凄美的约定。

离别与重逢,是每个人必经的戏码,习惯了,或许就不再悲怆。

顾正秋曾说,“戏”影响了她的一生,而她的一生,情缘戏缘交织,也是一出繁杂多姿的折子戏。

1997年,顾正秋回述了往昔岁月的种种历程,整理成了《休恋逝水——顾正秋回忆录》,这个上世纪50年代最负盛名的京剧名家,将其精湛动人、轰动一时的现世人生,告诸于世。只是书中回避了蒋经国追她的细节。当时执笔者季季曾要求她详述蒋经国追她的情形,她只莞尔道:“蒋方良(蒋经国的原配)还在,不可伤害。”

2004年,蒋方良去世,媒体猛炒顾正秋与蒋经国的往事,顾正秋仍避而不谈。

有时候,沉默是避免内心不堪的强大武器。

她是一个将名声视若生命的女子,却被冠以“蒋经国追不到的女人”的头衔。这是她的隐痛。

她的感情世界里,只镌刻着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任显群。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是她的爱情信仰。

他却先一步离她而去,剩下茕茕孑立的她,形影相吊。

于是,她和他的爱情回忆成了温暖她余生的唯一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