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发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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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老爹给YOYO挂的那个电话，或者沉闷地一直开着咖啡店；如果小古不是对那盒《波多黎各》产生兴趣，或者当初没做那个论坛；如果KJ、Allen这几个朋友当年一直在等待时机中错过着时机……如果他们都没有热血，那么也不会有台湾桌游产业的今天。他们不是研发者，但都是杰出的推广者。

最开始小古是一名万智牌的玩家，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牌店看到一盒叫做《波多黎各》的游戏。作为一个一直喜欢尝试新事物的玩家，即便当时那盒游戏要价不菲，他还是决定买下来。之后他一边研究规则，一边找朋友和他一起玩。当然他也开始上网了解桌游常识，顺便发现了他买的这盒游戏要价有点离谱，心里有点不爽。“后来我去香港参加GP，其实比赛的目的是其次，主要是卖牌——把我所有的牌都卖掉，然后换成钱再去买战棋会的游戏——他们卖的价格好便宜。就这样我一下子买到二三十盒，搞得要我的朋友们帮我我才拿得回来。但是到了家门口，我又担心家人知道。于是我把游戏放在楼梯间，等到他们都睡着了以后才一盒一盒地搬到我的房间。”说道如此有情景感的画面，我们都笑了。这是小古最早涉足桌游的一段经历，而也就是从这一段“暗度陈仓”之后，被台湾乃至大陆玩家所熟知的，“小古论坛”与“小古桌游大聚会”也要从这之后讲起。

而在这个时候，台湾拥有第一间桌游吧的时间也没有多久。“老爹”（卡卡城的老板，大家都这么称呼他）在2005年的时候开着自己的咖啡店，有一次一个客人带了一盒《卡卡颂》过来，这引起了他的兴趣，并且从中意识到了这种需要聚合人才能玩的游戏如果一旦找不到人玩就会很尴尬，于是他就动了开桌游店的念头。

“但是那时候人很少，找人玩都很难，所以一开始没想过完全独立出来，继续与咖啡店共存。但是这的确存在着很大的冲突，因为来咖啡店的人都是来休闲的，喝杯咖啡聊聊天，但是玩桌游的人会一直留在这里比较嘈杂，所以久而久之我就必须作出取舍了。就这样中间大概僵持了一年的时间，我选择了后者。”用YOYO的话说，“老爹”当时真的是觉得咖啡店有些无聊，所以才促成了台湾第一家纯粹的桌游吧的诞生。

让“老爹”入门的游戏如今成了他的店名，“当时只要咖啡店的客人都走了，我们就会拿《卡卡颂》出来，真的很好玩，就这样玩了一整年！然后出于想玩更多桌游的目的，就找到了YOYO，开始引进了大量的游戏。但是那个时候既然决定要做纯粹的桌游吧了，就需要接受短时间内没有足够多的顾客的挑战，于是我又回去找了一份工作，用自己的工资支撑这个理想。”

的确，桌游吧的生存即便在土壤环境相对好的台湾也是非常艰难的，这也是为什么KJ和其他5个朋友大学毕业后想开桌游吧却没有敢立即实践的原因。“因为怎么算都要每个月往里面扔进去10多万吧。”如今已经是桌游列国的老板之一的他回忆起创业之初的犹豫时毫不掩饰。在那个时候他们做过非常详尽的调查，“当时我们在开店之前跑到新北市政府查看户籍资料，由于台大那面的房租比较贵，所以很多学生都在附近的永和与板桥区租房子，由于板桥属于新北市的首府，所以我们率先在那面开了第一家店。之后我们又在永和开了店，因为这里1平方公里内会有4万人，人口密度全世界第二的城市！”即便准备得非常周详，但是2008年的时候他们还是不敢贸然尝试，直到两年之后，KJ觉得心中的热血再也压不住了，才真正有了桌游列国。

虽然不是台湾桌游吧的先行者，但是KJ他们在营造桌游吧的环境风格上有了大胆的突破，他们第一次开始在店面装修上考究起来，注意环境的整洁与舒适，这在当年台北的桌游吧中是很先锋的。“并不是说那些老派的桌游吧就不好，只是大家所面对的客户是不同的，那些喜欢玩硬派的、策略型甚至是重度桌游的玩家几乎从来不考虑环境因素，而欢乐聚会型的玩家则多少会在意一些他们休闲娱乐的场所。”第一次教KJ玩《魔城马车》的玩家，也就是他在桌游方面的启蒙导师，用他的话来讲是一个“正常的”女生，“就是很受男孩欢迎的那种啦。于是我就想，如果这样的人成为了桌游推广的核心人员，那这个领域就比较有搞头了。于是我们就希望能有更多可以影响他人的人来我们这里，而在大多数时候，桌游列国里女性玩家就是比男性玩家多，这也算是我们的一大特色啦。”在桌游列国刚开始营业的时候，KJ找到他的一个高中同学，同时也是台湾最有名的一档电台节目《青春点点点》的DJ帮助他作宣传，由于他的桌游吧的消费者群体与广播电台的听众年龄层大致相同，所以借此桌游列国拥有了知名度。

提起桌游吧的游戏环境，小古则表示并不介意，因为他给自己的这家店定位为“交易场所”，这也是和其他店不太一样的地方。因为其本人强烈的购物欲，使得这间面积不大的店铺能坐人的地方已经寥寥无几，而他“喜新厌旧”的性格也使得其必须不断倾销自己买回来却还没有开封的产品。但即便如此，每个资深的桌游人都清楚小古在这个行业内的地位，他的店铺人气一点也不输给那些拥有大场地的商家，因为他有一个著名的“小古论坛”。

“其实最开始我连论坛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只是觉得应该有一个供大家讨论的地方。渐渐地大家开始不满足一个讨论区，更多地希望有个独立的论坛，我就很热血地开始研究这个事情，其实我的电脑水平很差的，但是我觉得我们的论坛之所以能成功，一是因为当时没有其他的论坛，二是我明白要开就要一开始自己放一些东西进去，不能让它空空的。现在这样的论坛多起来了，我觉得我的阶段性任务算是完成了，也就不会把主要精力放在那上面了。”实际上，那时一身热血的小古做很多事情都是“误打误撞”，包括开店这件事也是如此，当初一起玩的朋友觉得没有店铺可以供大家游戏非常不方便，于是就想要自己开一家店，但是话放出去却迟迟不行动，这让小古颇为恼火，于是干脆就自己找了一个场地，也就有了这家店铺——小古就是这样一个“边做边想，想了就做”的人。由于他的论坛，让台湾很多之前喜欢桌游但是互相不知道对方存在的小团体都有了交流的场所，“我用这种方法敲敲大家的门，把他们都叫出来，因为桌游本来就应该是一个社交活动嘛。”小古说道。

从无到有，在小古看来台湾这些年的玩家基数至少翻了10倍，当然这个过程不是他一个人的努力就可以做到的。

而在卡卡城那里玩家基数的增长有着明晰的数据。比起桌游列国时尚的宣传方式，他们从创立到现在一直延用着会员口耳相传的方式推广自己。最开始来这里喝咖啡的顾客成为了第一批会员，然后他们就会向朋友介绍这里有好玩的游戏。“会员制的好处是那些仅仅领朋友来玩一二次的玩家，即便之后自己不常来了，他的那条线也不至于断掉，他的朋友还会留住，因为桌游就是想和朋友一起玩的嘛，所以就靠这样的方式一直维持着人流。”谈到会员制度的建立，“老爹”继续说道，“一开始完全没有想过会费的问题，就是‘你想交就交呗’。就这样经营了一年的时间，觉得还是需要一些实际的会费的支持，就想说要不要收一下入会费，就这样算是建立起了一个较为正常的模式。”

如今卡卡城的会员已经达到了六七千人，而“老爹”也早已辞掉了那份“主业”。同时卡卡城的店面也在不断扩张，“我们并没有作过多的规划，不是想开分店而开，是由于我们会员基数达到了一定的数量，他们遍布台北，我们要方便他们游戏，所以这7年来分店的数量也达到了6家，当然都还是在台北。”但是“老爹”并不认为这就意味着行业变好，“对于我们的会员来说，来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日常的休闲选择，但桌游相比其他产业来说依然很难做。”在卡卡城的6家加盟店里，每家的侧重点都不一样，比如我们今天来的这家口味就比较重，会有《战锤》的玩家，而我们今天来这里的另外一个目的则是参加《重返拉尼卡》的现开赛。“每家店的主营项目多少都会有点不同，这完全根据店长的喜好来决定。很多店长过去都是我们的资深会员，后来他们有意向来经营店铺，但是这种事情不是‘哦！我好喜欢桌游’就可以了，他还需要知道自己能带给客人什么，找到自己独特的热情点，他才能让这家店更有特色地展现给客人。比如我们在师大的店铺，那里欢乐聚会的桌游就比较多，多数客人来了都不会玩很久，也不会想要钻研更深的游戏——找准定位就很重要。”

桌游列国也有一套自己的选择标准，KJ给我讲了一件事：“当年我女朋友去过一家桌游店，当她走进去的时候，所有人从玩家到店员都停下来了看着她，大概静止了有3秒钟。”这件事让KJ觉得，桌游店的经营不能太Geek，包括在面试店长的时候这个人自身的气质也必须和社会融合。“如今我们的玩家反倒是女性居多，她们喜欢来我们这里玩，是因为我们这面的环境让她们敢进来。”如今桌游列国已经发展了三家加盟店，采访的前一天他们还接待了一位有意向的合伙人，“他对桌游幼教这件事非常有信心，并且把这件事列为他之后经营的一个核心业务。但是我们对此也表示了担忧，因为很多家长会让这件事情变成‘我一天扔200块钱就有人帮我看孩子’的状况，让我们不太敢操作了。目前我们也有利用场地优势给旁边的学校开放Game Day，40来个孩子，来这里玩一整天；也有Family Day，家长带孩子来玩，我们不收家长的费用。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扩大桌游的认知度，同时也能为桌游吧的生存找到更多的方式。”

据KJ介绍，如今台北捷运沿线一共有30余家桌游吧，这个数字占到了全台湾一半多，据他统计，全台60多家桌游吧在过去三年里倒闭的数量是每年3家。另外，在这些桌游店中装修成像他们这样风格的店铺最多10家，而桌游列国的收费也算是其中比较贵的。“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们的客人会少，相反你在台湾的网络上搜寻‘桌游列国’，我们在全台湾桌游吧中的知名度也会名列前茅。”KJ在大学的时候想出来的经营风格不同于那些老牌桌游吧，但也恰恰是这样，他让更多“正常人”走进了桌游吧。“至少要让像当年教你桌游的那种女孩儿走得进来嘛。”我笑着说。

虽说小古做很多事都没有长远的规划，用他的话来讲就是“想干什么立刻就干出来了”，但是其中还是有一个共性，也是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他将精力更多地放在了公共场所的互动上，而不仅仅在自己的店里。

第一次“桌游大聚会”的举办大概是在5年前，小古当时想有这么多玩桌游的人，如果他们能聚在一个地方一起玩一定很爽！于是就为了一个“爽”字，他立刻行动了起来，仅仅用了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租了一个活动中心，就开始了！“当时的活动没想过要赚钱，就是一个单纯的玩家互动。”回忆起第一届聚会的情况，小古说道。让他印象最深刻的则是那年在世贸国际会议中心举办的那次，“当时我的一个朋友跟我说‘我知道一个好便宜的地方’，于是领我去看，我一看好高级啊，过去的场地和它一比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接下来打听一下价格，对方报价40万……40万，那我办完了估计穷得裤子都没了。但是我的朋友跟我说只要7万块钱，他就帮我搞定。7万，虽然有点贵，但是觉得在这样的地方搞还是蛮爽的，所以咬咬牙就答应了！”这次聚会是两年以前的事情，当时既然租了这么好的场地，就一定要轰轰烈烈地干一次。于是小古组建了一个Team，以便在他越来越忙的时候可以帮他分担一些工作。“当时这些人都是义工，一起玩游戏的时候认识的。我还请了一个主策划，他的能力比我强很多，当时他一听7万块钱可以用那样一个场地，就非常果断地决定就在世贸中心了，但是没想到后来对方变卦了，又改要40万了。当时我们想过要换一个场地，但是我的Partner觉得既然场地这么好，不必只办桌游，可以再请一些其他人合伙进来，比如插电游戏、微缩模型、CCG等等，这样原来本来没有什么交流的族群，还可以在一起有些互动，而且我们当时已经公告出去了，那就必须要遵守信用，拼死拼活也得留在这个场地了。”后来小古跟家里借了一些钱，他的Partner也出了一些钱，同时也邀请新天鹅堡的人来贩售游戏，总算完成了那次聚会。为期两天的聚会一共来了几千人，照第一次的几百人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进步了。

如果说小古的论坛与聚会是在培养玩家，那么“老爹”所做的事情就是在培养台湾的桌游人。卡卡城经营到第二年，“老爹”和他的同事们发现要将桌游很好地介绍给玩家，让他们在学习的过程中不感到枯燥，体会到趣味是很关键的，而这一切又非常值得研究；另一方面，有些老师会把桌游当成教具，这一现象渐渐普遍，也开始有了如何将桌游带入学校中的需求。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老爹”认为应该有一个桌游协会的存在了。

一个协会的诞生需要先确立一个宗旨——推广桌游，然后就是正规的流程：去政府登记、接受审核、跑行政手续，让政府知道你要做什么，最终得到了批准。

“老爹”和协会的志愿者们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从学校开始的。他们跑了整个台北大概二十几间小学。“最主要的事情要让家长们知道玩桌游是有益处的，让学校知道桌游可以辅助他们的教学，通过这种方式把过去对桌游‘玩具’的概念导正。后来的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大家认为桌游是益智的，可以增强人际关系的互动，也需要动脑筋，可以帮助孩子获得意志上、头脑上的训练。”

一面向大众推广桌游，一面培养希望进入桌游领域的人，为产业服务。在协会成立后第二年，“老爹”等人开始搞桌游培训班，由于要雇佣一定的师资，需要教育经费，所以招募学员的时候也是对外收费的。但即便这样，经过前几年的积累，第一次培训班的参与人数也达到了40人。“这40人如今几乎都成为了台湾桌游界的基石，很多桌游店的店长都是从我们的培训班中走出去的，另外一些人也在从事桌游推广的工作。”目前这个培训班已经举办了5届，第六届正在招募中，培训班不设置固定的时间，一旦招募到足够的人数就可以开始了。

“桌游推广是一件慢性反馈的事情，有的人认为让这些孩子从小就开始玩游戏，等到他们长大了……这个逻辑是成立的，但是我们必须要做大量的工作，让老师和家长去正视我们所做的事情，毕竟教学体制是死的，不是一群圈外人努力就能改变它的。所以我觉得从我这里走出的学员开了自己的桌游吧并不是成为了我们的竞争对手，而是战友。大家牺牲自己的时间，投入自己的成本，用自己的兴趣浇灌一个更好的市场，只有市场更大了，才能容得下更多的店。”

任何一个小众的市场刚开始的时候都是艰难的，每个经营者都带着深度的思索。从KJ的角度上认为，仅靠销售时间和产品还是很难让桌游吧非常好地活下去，他惊讶于内地一些奢华的桌游吧是怎样生存下去的，同时又觉得台中一些含餐饮的桌游吧也许是未来稳定的生存之道。而在小古看来目前台湾（包括大陆）的桌游吧最大的一个问题是桌游吧的经营者大多数是玩家、爱好桌游，凭着热血开了自己的店，但是一年下来热血烧光了，房租到期了，多数店都关门大吉了。“我觉得我们都在管理层面有些欠缺，应该有在这些方面更富经验的人投入到这个行业。而我们现在的这些人也必须要承担对自己和家人的责任，不管是养活自己，还是怎样。我们的市场不如欧美，他们有很好的氛围，但是台湾到处都很窄，我们也没有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玩桌游的习惯。当然现在媒体的报道越来越多，新的玩家增长量也很喜人，所以还是有好事发生的。”

如今小古和“老爹”作为曾经为台湾桌游发展贡献过重要力量的两台“热血发动机”并未冷却，但他们不再会把精力的重点放在过去的事情上了。从小古这面说他会玩一些轻松的小游戏，过去的他超喜欢那些一张卡片上好多信息量的游戏，但是现在随着年纪渐增，反倒越喜欢简洁的游戏。而“老爹”则在筹备开一家网络公司，虽然听起来和桌游没什么关系，但也是为了卡卡城。因为随着会员的增多、加盟店的增多，每家店的货需要统一管理，出租游戏、会员细节也都需要管理，所以他开始写一套能满足这些需求的云端系统，没想到就这样越写越有兴趣。“有些东西可以教，有些东西则需要一套制度。当你有一套系统辅助的时候，店长们就不用特别去学习一些过程，这样可以提高整体的效率。”

同时KJ也在探索着桌游吧经营的更多可能，他代表着那些像他一样拥有热血、对桌游产业热爱的年轻人，而在台湾形形的桌游人所带给我们共同的一个感受就是他们对于这个他们所热爱的事物所保持的专注与难以消磨的进取心，他们或是成为某条路上的先行者，或是随着这个不断壮大的群体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