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安广场拍卖案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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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定于8月进行的广州市亿安广场拍卖至今仍然没有消息。消息人士说，因为亿安广场内部的消防、工程验收等收尾工作尚未完成，因此广州市国土房管局同意批准拍卖的各种手续还无法完成。“十一之前，手续一定能够完成，过了十一就开拍了。”来自拍卖行的消息说。
2003年6月30日，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发出了关于允许亿安广场进入整体拍卖程序的裁定书，根据这份裁定书，亿安广场的主要债权人――中国建设银行广东省分行再次启动了搁置10个月的亿安广场整体拍卖项目。
与亿安集团相关的另一个重要新闻是，9月25日，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原广东亿安集团副总裁、财务总监李鸿清等5人因犯有“操纵证券价格交易罪”，分别被判刑2年3个月至3年半不等。
亿安广场曲折
位于广州市解放南路与一德路交会处的亿安广场，正是曾经在证券市场上风云一时的亿安集团与广州市越秀区区属企业北秀实业公司合作的项目。
该项目早在1995年便已启动，然而由于到了1997年初政府背景的北秀实业公司出现运作困难，当年10月，亿安集团全面接管了这个项目。当时亿安集团与北秀实业公司合资成立了广州亿安广场房地产发展有限公司，以继续其事业。该公司注册资本1.5亿港元，其中亿安集团的子公司亿安国际有限公司出资1.5亿港元，占70％股权；北秀实业公司用已开工的项目做投资，占30％股权。除了向新注册的公司投入1.5亿港元，亿安集团还支付了北秀实业公司的对外欠款4000多万元，借此该项目更名为亿安广场，并重新启动。
1998年7月亿安广场裙楼（即一层至八层）封顶，其中的从地下一层到六层引入了百盛经营，并于1999年9月19日开业；随后七层的千味食街、八层的重金属夜总会也相继开业。
据了解，亿安广场总计41层，楼高138.9米，有四层位于地下，裙楼为一至八层，九层以上为塔楼。这次拍卖的标的是整幢“亿安广场”除去裙楼5607平方米商铺后的商场、写字楼、地下停车场等规划建筑面积，共106976平方米的房产物业。
根据亿安集团内部的统计资料显示，亿安广场总投资约为7.24亿元（含资金利息），单位成本1.1915万元/平方米，若将地下四层到地下二层共16410平方米的停车位成本摊入的话，则单位成本为1.6321万元/平方米。这一数字若在广州市的繁华地段并不显得过于突出，然而亿安广场所处地段并不属于广州市高档建筑区。
广州市一位地产界人士对记者介绍，广州市的写字楼主要有三个区域比较贵：一是在天河北路的中信广场附近，包括附近的市长大厦、大都会广场等；二是在环市路上的广信大厦（俗称“63层”）附近；三是东风路广东省政府毗邻地带，包括健力宝大厦等。亿安广场虽然离东风路商圈不远，但是附近多为广州市的老城区，建筑破旧，门前为“精品、文具、玩具、海味一条街”，虽然商铺林立，但都是低档商铺。
亿安广场的高成本缘于其奢华的内部设计，光是电梯就配置了16台，其中塔楼部分有12台，电梯集中在塔楼的中部，“这种地段的写字楼配备这么多的进口电梯实在是浪费，”该地产人士称，“亿安广场就好像是贫民窟里的高档写字楼，拍卖价格上肯定要打折扣。”
尽管如此，据拍卖行提供的亿安广场项目推介书介绍，“经专业评估公司综合运用收益法和市场比较法进行评估，亿安广场房产评估值为15.16亿元。”
“评估公司的评估不可全信，他们的收费标准是评估值的千分之六，因此很难做到百分之百的客观。”一位熟悉此次拍卖的人士如是说。
据介绍，目前拍卖的亿安广场塔楼的主体工程已经竣工，内部管线安装和装修工程大体完成，整体工程全部完工投入使用还需追加投资约2000万～3000万元。
亿安广场作为拍卖内容曾经在2002年10月就出现在建行广东省分行在广州举办的资产推介会上。当时的拍卖预告显示，亿安广场将在近期整体拍卖，由于标的价值巨大，将由广东创利和广州君通两家拍卖行联合主槌，总估价（也将是起拍价）为9.87亿元。
当时广州市政府曾经有过承诺，假如第一次拍卖不成功的话，该标的将不会为了急于变现而再降价拍卖，而是会由政府以12亿元收购。广州市君通拍卖有限公司总经理张剑锋曾表示，“托管也是一种处置拍卖物业的方式，先注入启动资金，用以后的收益来兑现债权人的权益。”
然而，拍卖预告发出之后，已经购买了亿安广场裙楼的部分商家在得知亿安广场拍卖的消息后，认为损害了他们的利益，以各种方式进行抗议，同时向法院亿安广场的发展商，因为有诉讼在身，亿安广场的拍卖被迫中止。
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于6月30日发出了裁定书，明确亿安广场可以进入拍卖程序。
直到这时，亿安广场的主要债权人――中国建设银行广东省分行才再次把亿安广场纳入新的资产推介项目中。2003年7月16日，建设银行广东省分行举办2003年资产推介会，一次性向社会推介总金额达49亿元的97个资产项目，其中就有这个拍卖参考价约9亿元的亿安广场。
“在现在的市况下，在这个地段，这个项目能够卖到七个亿就不错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拍卖方人士表示。另据了解，亿安广场项目需要向广州市国土房管局缴纳土地出让金1.2亿元，其中尚欠3551万元。广州中院的裁定书明确，欠缴的土地出让金由委托方从拍卖所得价款中先行扣缴补交。
社保基金的身影
亿安广场的拍卖为重新审视亿安集团当年的投资特征提供了新的视角。事实上，亿安集团对于亿安广场的投资仅限于初期的一些投入，包括注册广州亿安广场房地产发展有限公司出资的1.5亿港元和支付北秀实业公司的对外欠款4000多万元，其他的资金来源几乎全部是银行借贷或者其他借款。除了向中国建设银行广东省分行的贷款，还有3亿元来自广州市社保基金中的养老基金。
据了解，广州市社保基金参与亿安广场的投资发生在1997年，恰恰与亿安集团的介入同步。当时广州市社保基金委托中国建设银行广东省分行做委托放款业务（简称“委放”），按照市场利率放款给亿安广场项目，同时建行广东分行也对亿安广场项目给予了一定数量的贷款。
其时，亿安集团在广州刚刚起步，亿安广场甚至是其主持的第一个大项目。一种说法是，此笔社保基金的涉入，与亿安集团董事局主席罗成的政府公关能力不无关系。
然而，按照1994年11月财政部、劳动部的《关于加强企业职工社会保险基金投资管理的暂行规定》，职工养老保险基金收支相抵后的结余额，除留足两个月支付费用外，80％左右应用于购买特种定向债券，在国务院没有作出新的规定前，不得在境内外进行其他直接投资和各种形式的委托投资。社会保险基金购买国家债券以后仍有结余的部分，应按社会保险基金管理的有关规定存入银行的专户。
1997年，国务院《关于建立统一的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制度的决定》中再次明确，基金结余额，除预留相当于两个月的支付费用外，应全部购买国家债券和存入专户，严格禁止投入其他金融和经营性事业。
不言而喻，用于亿安广场建设的3亿元社保基金属于明显的违规挪用。
根据广州市财政局社会保障处副处长张文虹介绍，广州市2002年养老、事业、医疗、工伤、生育五个险种一共征收90.9亿元，支出64.9亿元，当年结余26亿元，历年结余90.4亿元。张文虹表示，广州市的社保基金多年来一直维持收支平衡，一直没有动用历年的结余，因此广州市社保基金的整体情况一直不错。
隶属于广州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的广州市社会保险基金管理中心主任曹云对《财经》反复强调：“社保基金投入亿安广场项目属于绝密，他本人无权接受采访或发表意见。”不过，曹云表示：“这个事情现在市政府很重视，成立了由副市长沈柏年牵头，劳保、财政、公安、监察、审计等部门组成的纠正回收工作领导小组，负责社保基金的回收工作。”
“对于几年前发生的社保基金挪用现象，应该历史地看问题，出发点是好的，希望能够保值增值，当时全国都这样做，并不是只有广州这样做，而且劳动部确实也有文件表示社保基金可以营运。”曹云如是说。然而对于广州市社保基金到底依据什么规定投入亿安广场项目，曹语焉不详。
记者遍查各种相关法律法规，曹云所指的文件很可能是1992年1月民政部办公厅的《县级农村社会养老保险基本方案(试行)》，在这个《方案》中，“养老保险基金用于地方建设，原则上不由地方直接用于投资，而是存入银行，地方通过向银行贷款，用于建设。”
1995年10月，国务院办公厅转发了民政部《关于进一步做好农村社会养老保险工作意见的通知》，现阶段养老保险基金主要通过购买国债和存入银行增值，任何部门都不得挪作他用或用于直接投资。
值得注意的是，这两个文件都是针对农村社会养老保险，并不适用于广州市这个以国有企业职工为参保主体的养老保险。
业内人士表示，广州市的社保基金被挪用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下确实不是孤立的个案。
根据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在2001年6月公布的全国挤占挪用和其他违纪基金情况表（见附表），全国共有56.75亿元的社保基金被挤占挪用，其中1998年4月后被挤占挪用的社保基金达到11.45亿元。到2001年底，全国已清理回收基金163.5亿元。
对此，有关部门已是三令五申。1997年12月，劳动部发出了《关于抓紧清理收回被挤占挪用的养老保险基金的紧急通知》。从1998年起，各地相继开始清理回收社保基金。1999年，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发出《关于抓紧回收挤占挪用社会保险基金的通知》；2001年，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再次发出《关于进一步做好挤占挪用和其他违纪基金回收工作的通知》，要求对凡是1999年以来新增违纪挤占挪用的基金必须在2001年上半年以前予以纠正并全部回收。对1999年1月1日之前违纪挤占挪用的基金于2002年底前完成回收工作。
该通知明确了对挤占挪用和违纪管理基金的六条处理原则：一是兑现转存；二是转让、拍卖变现；三是基金确权和财产保全；四是拨款归还基金；五是解除封冻、取消担保归还基金；六是核销确实无法回收的基金。
广州市社保基金显然也正在贯彻执行这一精神。从1998年7月1日起，广州市社保基金全部纳入财政专户，实行收支两条线管理。从2001年1月1日起，社保费改由地方税务部门征收，并直接从地税部门划入财政专户，保证了基金的安全。
来自广州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的数字显示，截至2002年底，广州市社保基金共回收基金约3000万元，已进入法律程序被查封的基金约8亿元，被查封的物业现已进入拍卖程序，显然其中并不止亿安广场一家。
第一个被拍卖的物业是广州市天河区燕岭路120号金燕大厦部分房产，包括13513.62平方米房产和36个车位。在这个项目中，广州市社保基金共投入1.2亿元，在2003年6月3日的拍卖会上，这个项目的成交价为2000多万元。
据知情人士透露，在金燕大厦的投资中，广州市社保基金为了让项目能够卖得一个好价钱，追加投入了750万元，这个事情后来被广州市纠正回收工作领导小组发现，对相关部门进行了严肃的处理，要求限期归还新挪用的社保基金。之后，广州市纠正回收工作领导小组明确一个办事原则，即“尽快变现”，不再进行再投资或者接管运营。
亿安集团残局
8月上旬，记者来到位于解放南路的亿安广场，昔日轰动一时的百盛商场已被宾友赛特取代，一至六层的商场中只有一、二两层在营业，且人迹稀少，生意非常清淡。
位于九层的亿安集团总部也已经把上楼的主要电梯全部封闭，只留下一部电梯。公司的前台，只有一个保安站在用木板钉上的小门前接待访客。公司办公室里冷冷清清，记者四下徘徊，没有看到一个员工。
鼎盛时期的亿安集团曾经有110亿元的运营资产，但是公司净资产早已为负数。据亿安集团内部在2000年11月完成的一份集团财务情况显示，亿安集团的净资产为－3亿元，资产负债率已经超过100％。“这份报告让罗成非常恼火，他从来不知道亿安集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曾经供职于亿安集团的一位人士说。
于是亿安集团自2001年上半年即开始进行机构调整，希望能够将其盘活。直到2001年4月26日，中国证监会对亿安科技股票操纵案的四个公司开出8.98亿元的巨额罚款，因为亿安集团与这四家公司的密切关系，亿安集团被相关机关注意并开始被调查（相关报道详见本刊2001年6月号封面文章《谁在操纵亿安科技》）。
2001年6月8日，亿安集团召开董事会，董事局主席罗成出席，在会上，罗成当场签署一份撤销罗成董事局主席的文件，并表示自己将会去学习一段时间。罗成自此从未出现在公司。6月11日，亿安集团的七位高层管理人员接到财务人员的通知，罗成从集团的账上挪走了8500万元。公司管理层当即成立了一个七人小组，开会决定查明资金去向，并要求追回。很快，罗成得到了消息，并从国内某地发回了一份传真，表示不承认七人小组以及相关规定，随后，罗成退回了2500万元。
之后，罗成消失了（相关报道详见本刊2001年第10期《罗成逃跑》）。
2001年7月4日亿安集团高层及涉嫌的操盘手16人被监视居住或逮捕，亿安集团全面崩解。
然而此时的亿安集团手中还有几个大型的建设中项目――其中多为与政府合作――此后便被悬搁起来，淡出了公众视野。
其中，亿安集团在1999年4月投建广州市广园东快速路，总投资额高达36亿元。2001年初广州市政府回收了这个项目，并给予了亿安集团5000万元的补偿金。
在江门投资修建的1973线公路，则由于与当地政府协调不力以及政策变数，原定的收费站难以落实，因而在即将完工时处于僵持状态。为寻求突破，亿安曾试图收购与1973线公路相连的江门外海大桥，并已预付5000万元定金，但由于亿安科技案发而终止。5000万定金退回来后很快也被法院查封。
亿安集团还曾与广州市交委合作开发了广州货运主枢纽工程，该工程拟在广州市各大公路出入口处建设13个具有现代综合功能的大型货运站，即广州大物流货场――其中三个货场已经投入运行。对于将物流定位为广州市主要城市功能的广州市来说，这应该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事实上国际上一些大的物流企业也比较看好这些项目，有的已经表达了合作意向。但由于亿安集团主要管理层与政府相关部门的沟通困难，其间的关系难以协调，目前该项目早已中断。
此外，亿安集团投资的广州花地明珠酒店和贵州柏顿酒店仍在运营，每家酒店每年亏损约900万元。
此时的亿安集团已生气全无。从2001年6月到2002年4月期间，亿安集团先后被三批人接管。从2002年4月8日，亿安集团被广东中人集团接管，后者出示了一份追加2001年5月23日的股东会决议。决议中说，解散亿安集团董事会，成立新的董事会，任命张穗刚出任集团董事局主席――张据称是罗成很多年的老朋友，并非中人集团的职员――同时中人集团派出了两个人担任亿安集团的副总裁，而亿安集团前任总裁田文喜等人则进入新的董事会。据说，这份股东会决议上有罗成的亲笔签名。不过自中人集团进入亿安集团之后，并未有扭转时局的重大举措。
广东中人集团原来是办的企业，在军企脱钩后归属到广东省国有资产管理公司。中人集团注册资本金3.3亿元，总资产9.18亿元，净资产3.92亿元，固定资产4.87亿元，中人集团以工程施工为主项业务，包括建筑、公路等，兼营房地产、储运、工厂、实体及贸易。
值得一提的是，罗成曾经住过的价值1700万元的广州二沙岛新世界花园别墅已经被法院查封抵债，他的夫人现在在上海投资了一家健身俱乐部，而据说罗成本人在美国，有人曾经见到他与操纵中科创业的朱焕良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