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灰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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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灰走的时候，大概有十岁。对于狗的平均寿命而言，十岁算是高寿。为了不使故事显得悲伤，我们姑且以为它只是离开这里，去往另一个世界。那里一样有爱它和它爱的人，它一样可以活蹦乱跳、撒欢或者撒娇。

在生命的最后，老人在灰灰身边摆上一堆好吃的，尽管静静的，灰灰还是能感受到他心里的叹息，就像现在老人能感知它的痛苦一样。老人是灰灰生命中最后一位朋友，在灰灰眼里，他是朋友而不是主人，那些自以为是主人的人都是些讨厌的家伙。灰灰被主人虐待抛弃过，朋友却从未那样对待它。在灰灰的黑白世界里，善恶也同样泾渭分明。老人粗糙的大手缓缓捋着灰灰的颈毛，让它舒服些，灰灰理会朋友的心情，想报以微笑也让老人快乐，可它不能动弹一下，哪怕是摇一摇尾巴。

说到尾巴，这段记忆可不好。灰灰年轻时的一位主人，曾在尾巴浇上油点着了火，听着灰灰凄惨的痛叫声，那家伙拍着手边跳边笑。那之后，灰灰的尾巴就光溜溜地长不出一根毛。可怜的灰灰不仅忍受着很多人的嘲笑，还得忍受冬天的寒冷。最难以忍受的是灰灰认识到人类竟可以残忍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并且不必为此感到羞耻。它满怀友好和希冀，遭遇的却是冷漠甚至是屠杀。它想起其那些屠宰场和那些伙伴们……

这段记忆太残酷，灰灰已经很虚弱了，它需要美好的回忆。老人还在不懈地抚摸它，这让它舒服些。这样的抚摸很熟悉，灰灰在记忆的河水里一直追溯到源头，一位可爱的小女孩在那里。很遗憾灰灰的记忆里没有妈妈的印象，在它很小的时候，它就被剥夺了享受母爱的权利被送到另一个家庭，所以它的记忆开端是那位一笑就露出两颗小虎牙的女孩。她们是朋友，小女孩除了去上学，从未让灰灰孤单过。她跟它分享食物、玩具，她们在草地上打滚做游戏，哪怕是在睡觉的时候，那场景也很美：月光掠过树梢泼洒在女孩床前，床下那一团黑影便是灰灰，它总是在离小女孩最近的地方，小女孩也是总知道的样子，躺在床上的她，不管睡着还是假装睡着，把手耷拉下去准能摸到那一团黑影，灰灰很享受那样的抚摸，却从不像猫那样打呼噜。早上它舔小女孩的手，痒得小女孩咯咯直笑，听到笑声，灰灰拔腿就跑，小女孩果然下床追赶，鞋也来不及穿，它们这样过了很久，总是在笑声中开始每一天。在离开小女孩之前，是它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后来的一天，在小女孩上学不在家的时候，灰灰被送给了别家。

最终，灰灰的呼吸停止了，记忆定格在小女孩那一章节，现实中它停靠在老人的怀里，也就是说，在记忆的开始和生命的结束，都是朋友相伴，都是美好的。生命和生命交织在一起，而后分开，在彼此的记忆中延续，平等而有尊严。

灰灰走了，它活在小女孩和老人的记忆里。那份美好，是那些自以为是命运之神的“主人”们不会体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