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造飞船,却做不好铅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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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人的中国印象

1.一位西班牙商人不认为“神舟五号”是纯粹的“国产货”。他和我打赌,一定是中国军工厂雇佣了大批美国和俄罗斯的航天专家,用“偷来”的技术“贴牌”了一艘飞船。他弄不懂的是,为什么中国商人能把飞船送上天,却连支笔都做不好!

2.一家华人工厂生产的皮鞋,每双出厂价只有6欧元,而同一城市本土鞋厂生产的鞋,成本就要8欧元。华人工厂以低廉的价格打破了当地原有的行业竞争规则,让当地企业难以适从。

五年前,我在西班牙安达卢西亚旅游、贸易和体育局工作,根据当年西班牙政府统计的在西华人数量为89732人,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其中获得“老板居留权”的华人就有14334人。所谓的“老板居留权”,类似于其他国家的“投资移民”,颇具规模的商业组织的负责人才有资格申请到这种居留权。

最近几年,在西合法居留的华人一直在以15%的速度增长,其中华资公司或有华资背景的公司更是增长迅速。西班牙中国商人协会今年公布的数据透露,在这个国家至少有1.5万家华侨设立的公司。如果加上华资作为大股东的企业和在西设立分公司的中国公司,以及华人设立的小型商业组织,这个数据至少翻番。

华商占据了在西华人如此高的比例,想必西班牙人对中国的商业力量相当了解。但事实并非如此,

“神舟五号”飞船成功回收的消息传来,一位在格兰纳达从事中西货运的当地商人告诉我,他不认为“神五”是纯粹的“国产货”。因为在他眼中,中国产品从来都是“劣质”的代名词。用中国工厂生产出来的零部件,由中国人来组装,然后还能把飞船送上天、接回地,怎么可能?他和我打赌,一定是中国军工厂雇佣了大批美国和俄罗斯的航天专家,用“偷来”的技术“贴牌”了一艘飞船。

别去指责他的偏见,我告诉自己,这丝毫没有意义。他太了解中国制造业了。

这位西班牙商人每年会在江浙一带进口大量的铅笔和蜡烛――全球90%以上的铅笔和蜡烛都来自这里――尽管价格低到几分钱一支,让其他国家的工厂无法开工,但是质量真的不敢恭维。他告诉我,他经销2B铅笔,曾因为黑度不够,造成了一位考生的机读卡无法识别,他因此赔了一大笔钱。更让他窝火的是,圣诞蜡烛里因为劣质添加物比例太高无法正常燃烧,他错过了一笔大买卖,还付给了别人违约金。

不过,他如今仍然在向南欧好几个国家转卖从中国进口的小商品。尽管总是提心吊胆,时刻准备下批货又会遇到想不到的问题,但他依然靠“中国制造”维生。

“神舟七号”飞船发射成功后,我收到这位商人给我的电子邮件,他承认输掉了那场赌注。不过他始终认为“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中国人能把宇航员送到太空行走,却连支笔都做不好!

与中国产品一样,西班牙人跟中国商人打交道时也总是提心吊胆的。在塞维利亚的一次旅游交易会上,一位当地旅游局的官员曾向我抱怨了整整一上午。

西班牙是世界最大的旅游目的地,而以塞维利亚为中心的南方地区是公认最美的度假地。中国全面放开出境旅游之后不久,这里就向中国派出了专门的机构进行旅游促销。尽管到这里旅游的中国人逐渐增加,但当地人开办的旅行社几乎没有尝到什么甜头――华人开办的旅行社几乎垄断了这笔业务――尽管华人旅行社开出的报价并不比他们低。

起初,当地旅行社认为是语言的障碍,但当他们聘用了中国员工后才发现问题远不在此。

一位自称西班牙第二大华人旅行社的老总告诉我,按照当地的规定,导游和司机每天加班不能超过3小时,超时要付出数倍的工资,而且还必须是当事者自愿。中国旅客喜欢“拉练式”旅游,导游和司机的加班费有时候能超过正常工资。而华人旅行社因为聘用中国员工,不会“介意”这些规定,因此在人力成本上节省了一大笔。这些旅行社还和中餐厅、中国人开办的旅游商店串联起来,私下分配当地法律禁止的“回扣”,收入远远超过支出。开源节流出来的钱,又有一部分“勾兑”给了送给他们客人的国内组团社,所以当地旅行社根本无法与之竞争。

这位老总的话在不久后得到了证实。几天后,我陪同一批国内旅行社的老总到当地考察,造访当地的橄榄油厂。1升装的特级初榨橄榄油只卖5欧元,这让其中几个老总看到了商机。他们和厂长洽谈,能把中国游客带到这里,每瓶油卖10欧元,双方一家分一半。厂长没有听懂,我以为是翻译错了,于是拿出纸来写。5分钟后,厂长依然一头雾水:“我为什么5元钱的东西要卖到10元,其中还有5元是你的?”

中国老总们一阵欢笑,而我却满脸通红。西班牙是近代商业文明的第一站,尽管时过境迁、国力不振,早已落入二流国家,但其商业环境依然让我肃然起敬。

很多西班牙商人,自认为不是“中国智慧”的对手,回避,可能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不过,随着金融危机爆发,西班牙深陷泥潭,以及中国国力的增强,更多大型企业进入西班牙,西班牙首相对中国政府增持国债的正式请求等此消彼长的状况,西班牙人正在开始改变他们对中国的商业印象。

前不久,我陪同一队西班牙青年企业家参访团造访了上海、北京,他们其中绝大部分首次到中国。夜幕下,汽车从机场驶入黄浦江畔,进入浦东时整个车厢都在沸腾。他们要么伸出头向高楼间张望,要么拿出相机拍摄夜景,嘴里不时地跳出“Pudong!Bravo!(浦东!棒极了!)”。参访最后一天,在北京的景山上,宁静的故宫、雅致的北海和庄重天坛,尽收眼底,但最吸引这十几位西班牙商人的,却是东边CBD和西边金融街交相辉映的摩天大楼。我问其中一位朋友,他是一位“富二代”,刚刚继承父亲的产业,作为新官上任,他此行是希望开拓中国市场。

“北京给你的印象,更多的是古老还是现代?”

“现代!”他未加思索,“整个中国满是现代!”

上个月,我陪同我曾在安达卢西亚旅游、贸易和体育局的同事到新成立的重庆两江新区。在巨大的两江新区沙盘前,西班牙人与生俱来的血性瞬间爆发。他不住地询问未来这里会是什么,甚至忘记了留给对方思考的时间。尽管他知道,今天他能看到的,除了沙盘,就是成片的工地和林立的脚手架,但他总是拿巴塞罗那的每一个细节来对应眼前这座城市的未来。临别前,他的一句话可能会让我记忆一生:

“我会把我的所见所闻告诉我身边的企业家,只有中国,最值得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