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教诲我从没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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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在偏远的乡下教书，那儿交通不便，没有班车。放寒假，我雇了一辆小四轮，装了被褥行旅，还有年货，回家过年。

天下着雨，还夹杂着零星的雪珠子，真冷。

路上塌方，耽搁了行程，我来到巫水河边，已是晚上九点多。连日下雨，巫水河开始涨水，铁壳船像条大鱼静静地泊在对岸。

我的家乡高椅村，隔着巫水河翘首可望，但其实过了河还要走二三里远才能到家。

河上有“拉拉渡”，有只铁壳船在摆渡。

这下犯难了。我知道有明文规定，为安全起见，这“拉拉渡”晚上是不摆渡的，此时人车过河已成了难题。

可摆渡的人是顺子，我的学生。老师遇到这特殊情况，他不会撒手不管，总会设法将我渡过巫水河的吧？

对岸渡口工班里还亮着灯光，顺子显然没睡。于是我把双手拢到嘴边，喊了一嗓子：“顺子，把铁壳渡船拉过来，我要过河――”

有了动静，有个人影走了出来：“谁这个时候过河？你是谁？”

我连忙接上嗓子：“我是杨老师，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

顺子就沉吟了一下，说：“哦，是杨老师回来了！实在对不起，有规定晚上不能渡车渡人，安全要紧，明天天亮了才能开渡。”

想不到顺子这么死板不通融，我有点冒火，说：“都这个时候了，黑灯瞎火的，谁会看见你渡车渡人？别磨蹭了，把铁壳船拉过来吧！”

“杨老师，对不起啊，这船真的不能开，规章制度不敢破！”

说罢，顺子竟然缩进工班，再不露面。

我愣住了，一时语塞。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我怒吼：“顺子你这无情寡义的家伙，顺手人情也不愿做！”

2

没法，我只得把车先停在岸边，与小四轮司机一道，溯着上游步行两三里乘木船过了河，回到家里。

我辗转反侧，一宿无眠，心里恨着顺子。顺子父亲早逝，母亲艰难养他，家里很穷。上初中时他在学校寄宿，常常没钱交生活费。为了不让他辍学，我还为他垫付过生活费，为此他很是感激我。他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对老师的话唯命是从，从不打折扣，学习成绩也不差，总是处于班级前十名。初中毕业后，他无力上高中，想去外面打工来养活自己和母亲。又是我托熟人关系，给他找了这份渡口工班的合同工职务，有了个稳当的工作。没想到他忘恩负义，把我和车扔在对岸不管，这点忙也不肯帮。

我不是施恩图报，但这口气真咽不下去。我担心的是车上的东西和年货，小四轮四面透风，万一小偷光顾，把东西席卷一空，那这个年还怎么过啊。

天刚亮，我就和司机又从上游过河，风风火火往对岸停车处跑去。

3

昨夜下了雪，天气更加寒冷，北风呼呼地吹，直向人的脸额上割。小跑了一阵，已经可以看到那辆小四轮了，我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突然，从车厢里跳下一个人来，我脑中蓦地出现两个字：小偷！我几乎是神经质般地大声叫起来：“别跑，站住――”

奇怪的是那小偷不但不跑，还站定愣愣地看着我。走近一看，原来是顺子。

顺子疲惫地说：“杨老师，你放心，没有小偷来捣乱。我昨晚就睡在这车厢里，平安无事。”原来，我走了以后，顺子担心我车上的东西被窃，就划着小船过来，一直睡在寒冷的车厢里了。

我心中流过一股严冬少有的暖流，猛地抓住顺子的手，不知说什么才好。

顺子说：“您以前不是经常对我们说，要遵守交通规则、保障生命安全吗？这话我一直记在脑中。您想，昨晚天这么黑，上游又涨水，我敢渡您吗？我怎么敢拿老师的生命财产开玩笑！”

风再吹过，我的脸红了。

钟柏全摘自《羊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