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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滨逊、礼拜五、岛:他者失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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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在图尼埃的作品《礼拜五》中,存在于笛福笔下的“他人结构”被“反常结构”所取代,宇宙成为非二元的浑一的世界。本文试图从生态文学的角度对作品作出解读,揭示出这部作品对人类与宇宙关系的关注及作品所内涵的生态学意义。

[关键词]他人结构;反常结构;生态

笛福的鲁滨逊故事诞生于18世纪,自作品诞生之日起,因为作品中主人公被赋予的探索和不屈精神,使它成为许多人特别是青年人的必读书目,甚至被一些家长作为教育子女成长的启蒙之作,由此可见鲁滨逊故事所引发的社会效应。但也由此兴起了模仿鲁滨逊故事的狂潮,这些仿作立意各异,适用对象也各不相同。笔者将要分析的是一部鲁滨故事的后现代文本:法国当代作家米歇尔・图尼埃(Mithel Tournier)的《礼拜五》(Vendredi ou les limbes du pacifique),作品发表于1967年,当年即获得了法兰西学院小说大奖。这是一部具有元小说(metafiction)叙事风格的作品,作家通过创造一种新的叙述,对前人小说进行互文性的参照与想象,思考了现代人的社会生活境遇,表现出很强的自我反省意识和对社会的质疑。因此被柳鸣九先生称为“新寓言”派作家的代表人物。而本文试图从生态文学的角度对作品作出解读,揭示出这部作品对人类与宇宙关系的关注及作品所内涵的生态学意义。

作品中的人物与笛福原著基本相似:鲁滨逊、礼拜五,两部作品都没有女性的存在。在对笛福的许多批评中,鲁滨逊常被定位于资本主义原始积累时期的殖民者形象,是西方殖民历史的先锋。他用他的不屈不挠和战无不胜印证了西方文明的中心地位。他给小岛上的事物命名,其中也包括礼拜五在内,并且以立法的形式规定了岛上的秩序,委任自己是岛上据有唯一权威的总督。而礼拜五成为印证鲁滨逊中心地位的他者(other),他言听计从,成为鲁滨逊的忠实奴仆。鲁滨逊对礼拜五的命名及传授文明的过程即是一个礼拜五被他者化(othering)的过程,而礼拜五也欣然、毫无反抗地接受了这一他者的角色。

但在《礼拜五》中,这种“中心一边缘”的“他人结构”被另外一种“反常结构”(perverse structure)所代替,他者在这种结构中失落了,只剩下鲁滨逊与小岛共存的浑一世界。在图尼埃的自传体散文作品《圣灵之风》中,他曾谈及这一过程:“鲁滨逊起先是个土地崇拜者。在他身上可以看到农民的粗率和鲁钝。他先是像个孩子爱母亲那样(岩洞插曲),然后又像丈夫爱妻子那样(曼德拉草插曲)爱他的小岛。可见随后就经历了一场缓慢的变化,渐渐变成崇拜太阳了,而礼拜五的影响最后促成了这一转变。”这颇近于深层生态学所倡导的生态中心论的,思维模式。小岛在这里的内涵不能再局仅于笛福笔下的人人想逃脱的孤陋野地,在《礼拜五》中,它被鲁滨逊看作宇宙的组成部分,从而使小说带上浓郁的哲理味道。图尼埃在《圣灵之风》中也肯定了这一点:“三者之间的戏剧性的关系(鲁滨逊+岛+礼拜五)为小说的哲理性段落提供了用武之地。”因此,理解图尼埃的作品就必须从理解鲁滨逊、礼拜五与小岛的关系入手,他们是笛福的笔下的“殖民者――殖民地――他者(奴隶)”的关系呢?还是另外一种关系体系?

《礼拜五》根据情节可分为两个部分,前半部写鲁滨逊一个人在孤岛上的生活,后半部礼拜五则参与了故事的进程。在故事开始,鲁滨逊所乘的船发生海难,只有他一个人生还,他竭尽全力地把海难之后船上的东西运回到他引以为豪的居所中去,枪支,炸药,衣物,甚至也包括被他嗤之以鼻的金钱。如同笛福笔下的鲁滨逊一样,他用自己坚强的毅力再造了一片文明,而且利用各种方式来维护这片文明的存在:枪支、立法等等,规定岛上的秩序,使欧洲文明在这一片孤岛上得以再现。

但西方文明的残迹并没有给鲁滨逊带来多少欣慰感,他感到了一种煎人的孤独――他者缺失后的空虚与恐惧感,以至于他在孤寂中奔向住房不远地泥沼地,学着野猪的模样在里面打滚,疯舞,而他的这种愚蠢行为险些使他丧命。在这一过程中鲁滨逊明显地呈现出神经官能症的症状:“他浸在水塘里,只有眼睛,鼻子和嘴露出在尽是浮萍和蛙卵的流动的水面上。他依附于土地的各种联系全部解除了,沉陷在一种痴呆麻木的梦幻中,头脑只有零星片段的记忆度过,这些回溯到过去岁月的记忆在静止不动的、树叶交错的天空中飞舞。”

他者的存在,意味着世界结构的二元性,意味着因此而出现的许多结构出现的可能性:中心―边缘,主体―客体,正―反等等,使“世界上各个边缘地带和过渡状态固定化”。在笛福的笔下,礼拜五成为印证鲁滨逊中心地位的镜子,使鲁滨逊在对镜中自我幻象的观看中感到满足和愉悦。但是,他者的缺失,则破坏了这种世界结构的二元性,使已经固定的二元结构在瞬间发生崩裂。对于鲁滨逊而言:“由于他人的丧失,他首先感到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大混乱;除开光明与黑暗的对立之外,一切都不复存在,一切都受到损害破坏,世界丧失了它的演变转换过程和潜在性。”

在没有他者存在的世界里,鲁滨逊只好把用幻想建构着它的存在,把它转向身边的事物,把小岛当成他的母亲,“在这样深度之下,希望岛的女性的身体的本性才具有母性的一切应有的特征。……他觉得他真的又回到母亲的怀抱中。”转而,他又把小岛看成他的妻子,与她交流对话,甚至有了他们爱情的结晶――曼德拉草。这使鲁滨逊意识到:“如果他的出现是一个人作为个体存在的基本因素的话,那么,这个他人也并不是必不可少,如乔治・福克斯的教友们谦卑地说的那样,他人也可以由环境情势所拒绝的那个人来取代。”他认为自己的工作正在“两个不同的层次、两个相反的方向上进行。”一方面,在“岛的表面推进他的文明事业――耕种、畜牧……”另一方面,自己又在朝着一个“非人化”的与土地相依相生的鲁滨逊发展。但他肯定了后者,认为在追寻本源的过程中,他将进入“空无境界。”

但这种境界是鲁滨逊而言是不稳定的,它依然是以二元式的“他人结构”形式存在的,礼拜五的到来证明了它的脆弱性。一种根深蒂固的意识又重返他的脑际:“展现在我面前的道路已经划定:必须把我的奴隶也纳入我经过多年逐步完善起来的体系。”他给礼拜五命名,教他学习英语,给他下达命令,甚至给他发工资。一种“中心―边缘”文化又在复现:“主人是将领,他是士兵,主人祈祷,他就是唱诗班的歌唱的儿童,主人要修房建屋,他就是水泥工,主人要在土地上经营,他就是农场雇工……”。

礼拜五的出现激起了鲁滨逊的权力欲望,但他并不是鲁滨逊所期待中的他者。他表面上顺从鲁滨逊,二者甚至建立了很深的默契感,但礼拜五毕竟有自己的行为和生活方式,他与自然保持着致密的联系,他陶醉于万籁的声响,追逐于芜杂的荒野,在他的身上存在着鲁滨逊所追求的自我,一种真正的“空无境界”。他与老公羊昂多阿尔(鲁滨逊自认为那是他的化身)“展开了一场残忍可怕的游戏,”他“要让昂多阿尔飞”、“歌唱。” 礼拜五肢解了它的躯体,做成了一个天然的竖琴,在狂风中“发出强烈的带有一定旋律的哀号大师悲鸣。”一切天然元素在其中都合而为一,他为一体。大地、树木、风齐声赞颂昂多阿尔在这黑夜之中羽化为神。在礼拜五的引导下,鲁滨逊成为与太阳、天地共生的“自然分子”。

可见,在鲁滨逊转变的过程中,礼拜五起了关键的作用,他彻底粉碎了根植于鲁滨逊心中的欧洲中心主义(Eurocentric)思想,特别是在岩洞大爆炸之后,他使鲁滨逊赖以维护欧洲中心主义思想的工具如炸药、枪支等毁于一旦,也使岛上恢复起来的经济和道德秩序摧毁无遗。礼拜五的出现,彻底消弥了中心与边缘、自我与他者的界线,脱离了鲁滨逊的欲望。鲁滨逊不再是权威,不再具有文明上的优越感,反而,广袤的自然怀抱中,礼拜五成为他的引路人,他用公羊的躯体把天地联接起来,把压缩在体内的元素自由的释放出来,消融在宇宙之中。正如吉尔・德勒兹所言:“他人在压缩着:他人把元素压缩为土地,把大地压缩为身体,把身体压缩为对象(物)。但是,礼拜五在天真地矫正着对象(物)和身体,他把大地运送到天上,把元素释放出来。”礼拜五破坏了“他人结构”,建构了德勒兹谓之的“反常结构”――一种没有他者的结构,在作品中,“鲁滨逊―礼拜五―岛”的关系中,鲁滨逊不再是殖民先锋,变成了与宇宙同化的自然元素,礼拜五不再是他者和奴隶,而成为鲁滨逊实现转变的引路之人,而孤岛也不再是欧洲经济与道德秩序的翻版,而成为与宇宙共通的一部分,鲁滨逊实现质变的基础。

可以说,深植于鲁滨逊的骨骼中的二元的“他人结构”影喻着人类与周围事物的存在关系,而欧洲中心主义则是人类中心主义的缩影。鲁滨逊贮藏炸药,发明工具,积极地从土地上积贮生活资料,来服务于以人类为中心的文明发展的进程,而相应的人类之外的事物则被边缘化了。以这种二元结构建构起来的人类文明模式对人类充满着诱惑,却也在无形中破坏了人类与其它存在的平衡发展。鲁滨逊很明显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作品的主人公不时地处于人类与宇宙关系的反省与自审之中。在作品中有两个叙述者,一个全能的叙述者,另一个则是通过鲁滨逊日志而展开的叙述,他的日志充满了哲思的气息,与他的水手身份极为不符,所以说,在鲁滨逊的日志中深深地烙上作家本人思想的印记,清晰地折射出作家“对现代人生活的反思以及对某些人文价值的理解与追求”。他在追求一种人与宇宙相息相通的生态中心主义的一元化的至高境界,“寻求人类生活的真正价值,以及现代社会的合理构建。”虽然这不免带上了几分乌托邦色彩,我们从图尼埃所列出的小说的脉络就可以看出这一点:“土地+空气=太阳”,“崇拜土地的鲁滨逊+礼拜五=崇拜太阳的鲁滨逊”。但其作品所透射出的哲理意蕴却不能不引发人们深思。人与世界的关系如何?人应该如何定位自己?图尼埃通过鲁滨逊的日志给出了一个富有浪漫色彩的答案,我也将以此作为本文的结束语:“在礼拜五和我已经进入最高境界时,性的区别已经被超越了,礼拜五可以与维纳斯同一,同样也可以用人类的语言说成:我把我自己大大张开来,承受最大的星体受精。”

[作者简介]张勇(1977-),男,毕业于暨南大学中文系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现工作于潍坊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所,主要从事欧美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