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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羔羊”愤怒出刀,艾滋病人何以横行一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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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岗工人刘泓景不幸染上了艾滋病,街坊邻居们一个个视他为“异类”,不敢和他接触。起初,刘泓景很为此感到苦恼,可很快,他发现当“异类”有不少好处:他去理发店剃头,老板从不敢问他要钱;他上饭店吃饭,服务员会额外送给他饭菜……渐渐的,刘泓景开始享受当“异类”的感觉,他不再满足于白吃白喝,看谁不顺眼就敲他一笔。某一天,刘泓景来到了邱福生的擦鞋店。从这一天开始,恐怖的阴影一直笼罩着邱福生一家。为了摆脱这种命运,邱福生作过很多抗争:讨好献媚,花钱买平安,打电话报警……可无论他怎样努力,刘泓景始终像鬼影一样缠着他,无路可逃的邱福生决定武力突围,血案的发生似乎早已注定……

被老街遗弃,他成了走在地球上的“异类”

沈阳市五爱市场里有一条巷子,当地人叫它“温州一条街”。2008年5月的某一天,有一则新闻开始在这条街上流传:五爱市场里有一个叫刘泓景的人被查出患有艾滋病。这则新闻让街上的人颇感不安,人们纷纷打听:这个刘泓景是干什么的?住在哪个区哪栋楼哪个单元?平时爱和什么人接触?

反馈回来的信息是:刘泓景是一名下岗工人,由于没有工作,平时喜欢在街上瞎转悠;经常在来福饭馆吃饭,在小李理发店剃头,爱和修自行车的李师傅唠嗑;还有,他隔三差五去邱福生的擦鞋店擦一次鞋。通过街上的人口口相传,互相指认,“温州一条街”上的经营户几乎人人都能认出刘泓景,一夜之间,刘泓景成了这条街上的“名人”。

处于风暴中心的刘泓景并不知道自己成了“名人”。自从5月14日在市疾控中心被查出患有艾滋病后,刘泓景一直情绪低落,对于周围的一切不再像以前那样上心了。

2008年5月21日,刘泓景和往常一样到来福饭馆吃饭。店里人不多,多是这条街上的老食客。刘泓景找了张空桌子坐下,并叫了声“服务员,拿菜单”,但服务员们似乎都很忙,这个给别人倒茶,那个扫地。没有一个人上前替他张罗。刘泓景很不解,平时来店里,服务员都是一口一个“鸿哥”地叫,今天是怎么了?过了一会儿,老板从后堂里走出来,陪着小心说:“鸿哥,今天灶头不太好使,上菜特别慢,要不你换一家?”“没事,我能等,吃你家的菜吃惯了。”刘泓景的话让老板的脸色很难看,不过刘泓景没察觉到。

刘泓景正等着上菜,一向跟他关系较好的修车匠老梁头也来这吃饭。他一脚刚踏进饭店,见到刘泓景,像触电了一般愣在门口,跨进来的脚又缩了回去:“我,我待会再来……”“老梁头!”刘泓景话还没喊出口,老梁头已经一溜烟地跑了。不止老梁头,随后进来几个熟人,见到刘泓景掉头就走。见客人都走了,老板望着刘泓景重重地叹了口气,很无奈地说:“鸿哥,现在天渐渐热了,以后你想吃什么打个电话,我叫人给你送家去,怎么样?”

刘泓景似乎有点明白了,涨红了脸,尴尬无比地说:“不麻烦了。”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来福饭店。

从饭店出来,刘泓景走进了对面的小李理发店。老板小李刚给一个小孩剃完头,小孩母亲见刘泓景推门而入,顾不得给孩子整理脖子上的碎发,付了钱匆忙离开。店里只剩下小李和刘泓景两人,小李神情有些紧张:“鸿哥理发啊!”刘泓景笑着坐下来说:“天热了,剃个平头凉快凉快。”小李吞吞吐吐地说:“鸿哥,真不好意思,我急着出去,你看……”“耽误不了你几分钟。”见刘泓景不愿走,小李想了想,跟他商量说:“我是真的急着出去,要不这样,你去别家剃。多少钱我付,就当给你赔不是。”刘泓景有些愤怒了:“你什么意思?我剃头你付钱,你有病啊?”

头没有剃成,反而惹了一肚子气,刘泓景十分沮丧。走在“温州一条街”上,刘泓景觉得每个人都用怪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仿佛他是一个来自外星球的“异类”。他就像一个孤儿,被他生活了几十年的老街遗弃了……

“艾滋特权”畅通无阻,当“异类”的感觉真不错

2008年6月3日,刘泓景阴沉着脸走进“邱峰两口子擦鞋店”。店主邱福生原名叫邱峰,16岁时只身一人从辽宁省昌图县农村来到沈阳打工,先是在饭店干了几年,结婚后,跟妻子刘彩霞以擦鞋修鞋为生。擦了11年,夫妇俩咬咬牙拿出所有的积蓄,终于在2008年年初,租下了“温州一条街”上一个不到20平米的门面房。开了这家擦鞋店。邱福生为人随和,价格也公道。生意一直不错。

见有客人进来,邱福生忙笑脸相迎,见是刘泓景,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在这之前,两人打过几次照面。刘泓景偶尔会过来擦鞋,前几天,有朋友跑来告诉邱福生,街上出了个叫刘泓景的艾滋病人,见了他要躲着点。刘泓景在椅子上坐下来,冷冷地说:“帮我把鞋上个色。”邱福生不敢多说话,忙蹲下身子给刘泓景擦鞋,他想只要自己不得罪刘泓景,刘泓景不会欺负他这个做小本生意的人。

多日来在这条街上所受的“礼遇”,让刘泓景心里积压了一肚子的火,见邱福生不跟他说话,便故意咳嗽起来。邱福生战战兢兢的样子让刘泓景觉得特别解气。没一会儿,鞋擦好了,刘泓景站起身,根本没问多少钱,就往门外走。邱福生有心叫住他,可又一想,这样的人还是少得罪为妙。几块钱算不了什么!

从邱福生店里出来后,刘泓景踏进了一家不常来的饭店。

“鸿哥,你怎么来了,上次不是说好了,想吃什么我给你送家去。”刘泓景知道老板的用意,他给自己倒了杯水,不慌不慢地说:“就不麻烦了,以后我还是自己来吧!”老板见刘泓景有些不高兴,忙赔着笑脸:“鸿哥你要什么尽管说,这顿算我请你。”老板有自己的顾虑:万一和刘泓景闹掰了,刘泓景天天到这里“坐镇”,那谁还敢到这个饭店来吃饭?刘泓景只点了一菜一汤,可服务员却端上来四菜一汤,但刘泓景并没有对老板的巴结假以颜色,反而更加嚣张:“服务员,上瓶酒。”

老板赶紧拿来一瓶啤酒,亲自给他打开。吃过饭,老板一直把刘泓景送出了饭店,那表情那动作,就像送某个领导。刘泓景拍了拍老板的肩膀,笑着说:“谢谢了!”

走出饭店,刘泓景突然有了种奇怪的想法:当一个艾滋病人真不错,有吃有喝还不用花钱;别人不是怕他吗?那就让他们怕好了,这正是自己的“武器”,他想把心里的遭受的冷漠和痛苦原封不动地还给这条街上的商户。想到这,刘泓景又转身回到了饭店,拍着桌子朝服务员喊道:“把你们老板叫来。”

老板赶过来问:“鸿哥,有什么地方服务不周吗?”刘泓景捂着肚子,故作痛苦地说:“你们东西不干净,我肚子疼。”见他这么说,老板知道麻烦来了:“鸿哥,我这可是老字号店了,在这条街上开了十几年,从来没有顾客投诉说吃坏肚子。”“你是说我讹你?”

老板赶紧赔礼:“鸿哥,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您老高抬贵手,下次你来,我们好酒好菜免费招待你。”刘泓景一听更来气:“我连一顿饭钱都掏不起吗?我一个将死之人

留钱有什么用。今天这事解决不好,我就不走了。”老板忍住火气问:“那你看事情怎么解决?”“给我2000元医药费,这事就算了了。”老板知道今天不出血是不行了,好说歹说,最终赔了刘泓景1000元医药费。

拿着1000元钱回到家,刘泓景发现了一条“商机”:“温州一条街”上那么多经营户,随便敲敲打打,就够自己花的了。接下来,刘泓景以头皮化脓为由向一家理发店勒索3000元,最终理发店拿出了1500元才摆平此事。一个人的时候,刘泓景常常喝得酩酊大醉,心里有很多很多话想找个人说说,但没人愿意听他讲。这种痛苦和寂寞需要发泄,他开始寻找下一个捞钱的对象,邱福生的擦鞋店就这样被盯上了。

派出所里上演惊魂一幕,隐忍底线一再被突破

邱福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刘泓景的目标,妻子刘彩霞从别人那里知道刘泓景敲诈的事后,一再叮嘱丈夫:“以后躲着他点,那种人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邱福生笑着说:“我一个擦鞋的能跟他闹什么矛盾,我不惹他他找不到我麻烦。”邱福生哪能想到麻烦会主动找上他。

2008年6月16日上午11点,邱福生正在家里做事,突然接到店里学徒工王凯的电话。电话里,王凯急急地说:“老板,你快过来,咱店被人砸了。”邱福生赶紧往店里跑。

等他赶到店里一看,顿时傻了:破碎的桌椅板凳,满地的玻璃碎片。缩在墙角里鼻青脸肿的王凯,还有发怒中的刘泓景。邱福生顾不得询问王凯的伤情,先向刘泓景赔不是:“鸿哥,这是我店里新来的学徒工,要是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我代他给你赔不是。”

原来,一个小时前,刘泓景拎了双鞋走进“邱峰两口子擦鞋店”。王凯第一次见到刘泓景,把他当成了普通客人,擦好鞋后对他说:“五块钱。”刘泓景瞪大了眼睛看着王凯;“你不认识我咋的?”王凯以为客人嫌贵,解释说:“是两双鞋,不贵。”刘泓景被王凯的固执彻底惹毛了,一脚将王凯踢倒,按在地上暴打。打完了还不解气,又捡起一根木棍,将店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王凯赶紧给老板邱福生打电话。

面对怒火中烧的刘泓景,邱福生不敢责怪他半句。一个劲地赔礼道歉:“鸿哥,真对不住,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刘泓景见邱福生不敢得罪他,更加来劲了:“你的店员弄坏了我的鞋子,这可是高档货,你看怎么办吧!”邱福生看刘泓景脚上的鞋子只是落了点灰,没有任何损坏。便说:“鸿哥,要不我给你好好擦一擦?”刘泓景冷笑一声:“你把我看得也忒不值钱了,给我5000块钱,这事就算了了。”5000块钱?自己几个月也挣不了那么多啊!邱福生一再说着好话:“鸿哥,你就饶了我吧。”

刘泓景见邱福生老是婆婆妈妈的,火了,将丢弃的木棍又捡起来,当着邱福生的面又开始砸店。看着店里仅存的一点设备即将毁于一旦,邱福生心疼得不得了,全家人的生活就指着这个店,不能让它毁在刘泓景的手里啊!邱福生思虑再三,晟后鼓足勇气拨打了110。

很快,滨河派出所民警将刘泓景、邱福生等人带回了警局。刘泓景进了派出所毫不害怕,对民警说:“我有艾滋病,你们看着办吧!”民警立即联系刘泓景家属,证实刘泓景确实是艾滋病毒携带者,根据《看守所条例》、《强制戒毒办去》、《监狱法》等法律规定,患有急性传染性疾病或其他严重疾病的人不宜关押。民警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刘泓景。

刘泓景见民警有点怵他,顿时来了劲,冲进派出所职工食堂拿起一把刀,一脚踹坏了值班室的门,追着值班民警就砍,民警被迫躲到了过道上。刘泓景砍不到人,就砸东西。邱福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刘泓景胆子也太大了,派出所他也敢砸!

就在这时,王凯从医院包扎完毕,到派出所来录口供,一进门,正好与刘泓景相遇。刘泓景挥刀朝王凯锁骨上砍了下去,王凯很快倒在了地上。民警急忙掏出手枪,把子弹推上膛,高声警告,刘泓景才丢下手中的凶器,转身逃跑。

刘泓景逃跑后,派出所没有继续追逃。事后,有民警无奈地说:“全辽宁省没有一个专门关艾滋病人的地方,抓回来又怎么办?”

刘泓景走后,邱福生神情恍惚地回到了家。见他身上有血迹,妻子吓得脸色大变:“发生了什么事?”邱福生半天没说话,刚刚发生的一幕给他的震动太大了。刘彩霞忙给丈夫倒了杯水,邱福生这才回过神来,对妻子说:“刘泓景不会放过我们的,咱们得想想办法。”刘彩霞担忧地问:“连警察都管不了他,我们能怎么办?”邱福生说:“他就想要钱,这次不花点钱怕是不行了!”刘彩霞心有不甘:“哪有这样的道理,打了人砸了店还要给他钱,这世上还有天理吗?”邱福生让妻子忍一忍。夫妇俩决定,拿出1000元钱“赔偿”给刘泓景。

沉默的羔羊愤怒了,谁该为亡去的生命埋单?

2008年6月17日一大早,邱福生早早地去银行取了1000元,这笔钱是他们一个月的收入,他希望刘泓景得到钱后能够放过自己,放过擦鞋店,给全家人一条活路。

果然不出所料,邱福生刚到店里一会儿,刘泓景就到了。

见到他,王凯本能性地躲在了邱福生身后。刘泓景狠狠地瞪着邱福生:“长本事了,敢报警!警察能拿我怎么样?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跟前吗?”邱福生不敢回嘴,低声下气地说:“鸿哥,我知道错了,昨天是我们不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1000元钱,递给刘泓景:“鸿哥。这钱就当给你压压惊,不多但是个心意。”刘泓景看了看耶1000元钱,根本没伸手去接:“这点钱就想打发我,你当我是叫花子!你报了警,今天涨到6500元了,你要是再报警,就涨到8000。”邱福生苦苦哀求:“鸿哥,请你放我们一马。以后你的鞋我全包了。”

刘泓景不愿再跟邱福生讨价还价,又开始拿棍子砸店。王凯把邱福生往外拉:“老板,躲躲再说。”邱福生不愿走,这个店是他一生的心血,没有了店,全家就没有了活路。自己一再地退让,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如果今天给了刘泓景6500元,那明天后天他会来要第二第三个6500元。

刘泓景见邱福生还没有掏钱的意思,一边叫嚣着“不给钱,看我怎么弄死你”,一边抽出一把菜刀,朝邱福生砍来。邱福生吓得拔腿就跑,刘泓景拿着菜刀在后面追。逃跑中,邱福生的腰部挨了一刀,手上也划了一个口子……刘泓景已经砍红了眼,邱福生知道,如再不反抗,自己恐难活过今天,自己要是走了,这个家也就毁了。邱福生不知哪来的力气,他拼命夺过刘泓景手中的刀,朝刘泓景一阵乱砍。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刘泓景满身鲜血地倒在了他的面前。邱福生用沾满鲜血的手掏出手机,拨打了110,并让警察帮忙叫救护车。刘泓景在抢救过程中因失血性休克并颅脑损伤而死亡。

得知丈夫杀了人,刘彩霞整个人崩溃了,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嘴里一直念叨:“福生是被逼的啊!”9岁的儿子不知道爸爸去了哪,他看着妈妈一天比一天憔悴,吓得哪也不敢去,寸步不离地守着妈妈。

2009年3月16日,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首次开庭审理了此案。庭审中,邱福生的辩护律师孙洪文呈递上了一张印满鲜红手印的请愿书,“温州一条街”上的商户们愿意用人格担保,邱福生是个好人,恳请司法机关对他给予宽大处理。60岁的李大婶说:“福生这孩子好啊!他是社区治安保管员,因为有他,咱们楼道的自行车从未丢过。哪家有难,他总是第一个出头,这样的好人怎么会去杀人,他是真的无路可退了。”

2008年6月1日,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擦鞋匠怒砍艾滋病患者一案进行了一审宣判。法院认为,擦鞋匠邱福生防卫过当致被害人死亡,已构成故意杀人罪。但考虑到邱福生作案后主动自首,并且和被害人家属达成了15万元的民事赔偿协议,被害人家属对他已经表示谅解,且被害人有明显过错,所以依法减轻处罚,故判处邱福生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五年。

记者采访时,邱福生的律师孙洪文说,近年来,我国艾滋病人呈几何数递增,他们的确是一个弱势的、特殊的社会群体,需要社会的关心和关注,但这决不是说得了艾滋病之后,就可以为所欲为,艾滋病人违法、犯罪一样应受到法律制裁。但我们国家没有专门关押艾滋病人的场所,对艾滋病人的惩处处于窘境,这使得很多涉嫌违法犯罪的艾滋病人没有被及时监管,给社会安全构成威胁。

事发后,刘彩霞含泪将刚刚开业半年的鞋店关了门,四处借钱赔偿刘泓景家属。也许,她会背上一辈子也无法还清的债务;而邱福生,一个七尺汉子,说起当日发生的一切,除了叹息还是叹息,他总是一个人抽闷烟,眼神迷惘地看着前方。(文中刘泓景、刘彩霞为化名,饭店名称也作了处理。本文拒绝任何形式的转载、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