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次,恋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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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缩在阴冷的角落里，窗外雨声淅沥，尘埃开始满世界疯狂；听街道上扬起的阵阵马蹄声，我知道，他来了。

门被粗鲁地推开，发出痛苦的，咿咿呀呀像学语的小囡。他冷的眼再一次对上殷红的脂粉和繁重的头饰，流露出彻底的悲哀和深深的失落。他上前一步，扯下披在我身上的华丽戏服，掷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扬起的灰尘千军万马般钻入我的嗓子，来不及躲闪。他拔刀砍向我的脖颈，寒光在目，却只削去了本只齐肩的碎发。

“爹。”

他惊愕地抬起头，回想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眼神充满无法遏制的嫌恶。

“你走吧，把它留下。”

他低下面目狰狞的头，不满地踹向角落里泛着青白色光泽的绸缎，然后踱步离去。

“总算保住了。”我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拉过地上斑斓的戏服，娴熟地拭去脸庞上滑落的泪水，抓起惨白的粉盒对着黄铜镜一个人静静地补妆，毕竟不只是一两次了。

啊，长安。

大街小巷里穿梭着往来的人流，偶尔飞奔而过的骏马带翻了路边的小摊，冗杂的货物倾倒在古老的青石板上，发出脆脆的落地声，夹杂着摊主无奈又惋惜的叫骂，一切自然而又平静。在安宁中繁荣的城市。那时的我还会牵着他的手，漫步在人声喧闹的街头。那双握在手里常年与刀剑相交的大手很暖，不会像现在拍在陈年的旧木桌上，发出震耳的巨响。

他会侧开身子为我挡住那些飞扬的尘土，低下头用粗厚的嗓音告诉我：“不要吸气，保护好嗓子。”然后加紧手中的力度。殊不知，一盒精致的脂粉，一张艳欲滴血的唇红，对那时的我来说，已是足够。

无意间被拥挤的人群冲开了紧握的双手。刹那间，便看见了真实的长安。没有了保护，也没有了束缚，一个人在错综复杂的街道上乱闯。抬头，便望见一双清澈的眼，藏着内心的波澜壮阔。

她双目微怔，在这迷离的瞬间张开殷红的双唇，片刻，寂静了整个世界。

“等千年，一瞬间，晚回眸，心照宣；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字正腔圆的唱词从微启的朱唇中滑落，婉转凄凉的语调，绝美的身段，惊艳了时光，一见难相忘。

依旧迷醉在悲伤的唱词中，却被亲切的大手抓住，只是那双手早已迷失了温度。被踉跄着拉回府的路上，听见有人在叫她：“长安，长安……”

紧闭门窗多日，终是以他的破门而入告终，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才发现自己眉宇之间与她竟是如此相像。张开口，却是重重唱词从口中滑出，如此顺畅。

“爹。”

“啪。”落掌声清脆。“不要叫我爹，我没有你这样的戏子女儿！脱了，快把它给我脱了……”

“烟雨中，意相浓，千年等回一瞬，是何愁……”伴着两行清泪，我张开了口。

他软软地滑坐在地上，留下惊恐的目光。

晚风将思绪绵软地裹进回忆，又生生地将其扯出，不留余地。粉已经很厚了，堆积在脸上，映着朱红的唇。杂碎的镜片坦然安卧在帘边，诉说凄苦的心殇。

拿起小小的铜片，反复把玩，仿佛又听见多年前细雨楼阁上她的唱腔。

“等千年，一瞬间，晚回眸，心照宣；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亮的铜镜片吻上白皙的脖颈，殷红的液体再次从厚厚的脂粉中汩汩流出，只不过不再是唇红……

混乱中还是看见了他，多年以前的他――有暖的手和厚重的声音。“疯了，疯了，大小姐定是疯了……”还可以听见穿着粗布衣裳的老管家向一旁好奇的路人惊恐地诉说，啊，又看见了，还有她，站在年岁的栏杆边张望，听爹叫她：“长安，长安。”

长安，长安。既已决定爱一回，那便用这千年的等待换回执着的一恋。

长安，长安。千年等回一瞬，是何愁？

【评点】

那是一个充满条条框框的年代，它改变了多少人的人生？一位慈爱的父亲，一个追梦的女孩，他们因封建思想的束缚，究竟产生了多少隔阂？也许“迷惘”是那时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但一千年坚守自己所爱的梦想是值得的。无论是文中的长安，还是读这篇文章的读者，为了自己的梦想，不要放弃，放手去追寻！

邓济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