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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生命与抽象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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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抽象制造

面对浩瀚的宇宙、美丽的大自然、瞬息万变的人间社会,所有的可见事物都是实实在在的物质存在,是非常具体的变化着的形象。客观世界并不存在所谓的抽象事物。抽象是人类逻辑思维的结果。

在远古时代,人类为了生存,为了生产、捕猎的便利,制造了工具和器物,这些工具器物都是自然界没有的东西。它们的造型呈现出几何化的倾向:平面、圆面、方形、棱形出现了,直线、抛弧线、直角、锐角出现了。这是一种视觉的抽象,也是逻辑思维发达的结果。它是人类社会独有的创造能力的结晶。人制造了工具、陶器、青铜器,家具、工业产品、汽车、航天器,建造了金字塔、长城和各式各样的建筑、这些形体都是抽象的,因而可以说抽象的形体都是人类制造的结果。我们在制造器物时,如果过于复杂,形体异形多变则会为生产带来更多的麻烦,也大幅增加生产成本,使工具的使用更加复杂和不便,这是完全不必要的。所以,器物、建筑的设计总是要考虑到生产制造的方便和节省成本。原则上是在满足功能和日常实用审美的前提下,越简单越规范化越好。

这些对人类有用的东西习惯上被我们称之为器物或器具。尽管我们习惯上并不把它们看成是纯艺术。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中,我们把器物与艺术作品区分开。只是到了上世纪初,抽象形体进入艺术范畴,产生了抽象绘画、抽象雕塑。其目的是:反古典艺术的表现客观对象事物,将视觉艺术形式本身作为一个独立的系统来观照。也就是说制造一个抽象的形体作为艺术品,其造型不与大自然中的任何事物形象对应。

从根本上讲,抽象艺术也是一种制造的结果,与人类制造器具一样,也是逻辑思维下产生的唯有人类可以制造的形体。抽象艺术与器物在造型上没有本质的区别,其区别在于抽象艺术抛弃了器物具有的实用性、目的性,为的是使其造型更加自由多样,与人的某些情感的表达产生微妙、模糊的对应关系。其实,这种情绪联系在器物工艺品中,也若隐若现地存在着,只是在纯抽象艺术中被更加强化了。

关于器具与艺术的分野,我们必须提到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的关于器物与艺术的著名论断,海德格尔在《林中路》一文中写到:

“器具,比如鞋具吧,作为完成了的器具,也像纯然物那样,是自持的;但它并不象花岗岩石块那样具有那种自生性。另一方面,器具也显示出一种与艺术作品的亲缘关系,因为器具也出自人的手工。而艺术作品由于其自足的在场却又堪与自身构形的不受任何压迫的纯然物相比较。尽管如此,我们并不把作品归入纯然物一类。我们周围的用具物毫无例外地是最切近和本真的物。于是,器具既是物,因为它被有用性所规定,但又不止是物;器具同时又是艺术作品,但又要逊色于艺术作品,因为它没有艺术作品的自足性。假如允许作一种计算性排列的话,我们可以说,器具在物与作品之间有一种独特的中间地位。”1

作为一位现代哲学家,海德格尔并不将器物与艺术混为一谈,二者是区别开来的。

回到我们的抽象绘画和抽象雕塑。严格意义上抽象艺术诞生于西方,是西方现代主义艺术最卓越的成就之一,是西方文化重逻辑、重分析的结果,也是一种文化发展的必然。只是在20世纪80年代后大规模地传到中国,经过了一阵喧嚣之后,在当下的中国艺术界,纯粹的抽象绘画、雕塑似乎又有些沉寂了。除了工业产品设计、建筑等实用艺术领域外,在纯艺术领域则日益备受冷落。更多的是在纯抽象与具像之间的意象形体艺术日益兴起,这与中国文化和中国人的传承思维方式密切相关。

中国艺术主体从来就没有完全意义上的写实与绝对意义上的抽象,而大多数艺术都介于两者之间的意象艺术。只是不同的时期不同的艺术家倾向于更具像些或者更抽象些而已。所以中国艺术的主体,既没有达到西方写实意义上的那种客观逼真的写实特质,也没有那种纯粹到离开具体表现对象的完全的解析抽象。而西方艺术总是走向极端,要么极端的写实主义,要么极端的抽象主义,这与东西方文化差异有关。中国人的文化传承和思维习惯、道德观念导致了中国人的不走极端的思维模式。也产生了既似又不似的意象艺术主体。这是一种自觉的文化,是不以少数人的爱好和驱使而转移,它是大多数、数代人自觉选择的结果。

二、时间生命

萨特在《存在与虚无》中写道:“时间性明显地是一种有组织的结构,过去、现在、将来这所谓的时间三要素不应当被看作是必须凑合在一起的‘材料’的集合——例如作为一个‘现在’的无限系列,其中一些现在尚未存在,另一些现在不复存在——而应当被看作是一个原始综合有结构的诸环节。否则,我们首先就会碰到这样一个悖论;过去不再存在,未来尚不存在,众所周知它根本不存在,它是一个无限分割的极限,如同没有体积的点一样。这样,整个系列便都消失了,并且是加倍地消失了。”2

这是典型的西方时间概念,时间被视为一连串的等质的点,时间是一条相连的可以被无限分割的链条,链条上每一个单位是等值的。于是产生了西方记录时间的方法,以公元开始,一切的时间以此为一个坐标点往前往后计算,一年12个月,一月30天,每天24小时及至分分秒秒,都以抽象的等质等量的单位被纳入计算范围,所以时间成了无数的点相连。西方文化惯于剖析事物,任何事物都被逻辑地分切开来,从具体的被切成片或点的单位中去发现事物的特性本质,这种思维方式在深入剖析的同时而面临失去整体的危险。

中国文化下的思维则注重整体,从整体中去领悟事物的属性本质,不愿意将活生生的事物分切开来理解,认为被切割的事物已经不是事物的本来样态,已失去生命的鲜活。因为活的生命是不断流变的。中国古典的计算时间的历法与西方则完全不同,体悟到生命的瞬息万变的流动变化特性,从而以一个人一生为基本单位看待时间的不断变化过程。以天干、地支相乘相合60年作为一个甲子,差不多相当于一个普通的古代人一生的时间。每年以不同的名称来标识,没有一年是相同的。具体到年分四季,24个节气,每个节气分为三候,5天为一候,每天十二时辰,再配以金木水火土五运,以及厥阴、少阴、太阴、少阳、阳明、太阳六气。于是乎,生命的每一秒每一时刻都在流变。这是生命的本质,因为生命是不断变化的形象与精神的结合。一个固定不变的个人并不存在,这是整体观照世界时间,时间被赋予生命,没有生命,时间也不存在了。时间是人类主观感受的结果,尽管它客观存在,没有人的观照,它便沉入永恒的黑暗之中,失去了被认识的意义。中国人的这种整体思维观照方式面临另一种危险,这种非分析式的观照体悟,很可能不能客观量化而流于主观和神秘,但是对于艺术家来讲,这种时间生命观恰恰让艺术家归于生命本体而创造。依靠活生生的感悟、体验,而不是过分的依赖逻辑和观念思维而构想,这二者是有巨大的区别的。

中国时间生命观中第二个重要观点是阴阳转换平衡,也就是观察到事物的相反相成的变化因素。任何创造不是走极端,讲求平衡流转,因而产生中庸之说并被尊为经典,处理任何事要讲究“度”。正因为如此观事,才至于从来没有极度写实与绝对的抽象艺术出现,始终在“似与不似之间”寻求平衡,把握艺术创造之“度”。

事实上,这是一种地地道道的整体生命观。生命的存在处于相生相克的流转之中。老子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3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当艺术表现达到极端,离生命的鲜活就会越来越遥远,你越是想极尽能事通过剖析接近生命之本源,而生命在此却已经逃离了。

我们从中国古代创造文字和西方创造文字的方式也可以看出这种思维上的巨大差异。西方的文字是抽象符号组合成拼音文字,字的形象与所对应的事物之间没有任何联系,纯粹是一种被逻辑符号替代的结果;而中国文字从甲骨文可以看出是象形的,是以活生生的形象简化成的象形符号来组成的文字。生命的形象被保留在文字的形象结构中,而不是冷冰冰的纯抽象组合,故而文字的书写成就了书法艺术。至今毛笔写字的功能几乎已经丧失,而书法艺术却更加纯粹,更加纯艺术化,这是整体生命思维的结果。这种书法的意象与中国画的意象同出一源,以至于中国的绘画较少成为一种职业,而更多的是古代文人士大夫的修身养性、陶冶性情的一种非职业形式。尽管也产生了许多历史上伟大书法家、国画家,而他们却不靠卖书画作品过日子,而是以此修身养性,辨明身份,寓情明志,这便是文人画产生的背景。

中国古代雕塑虽然与文人画不同,多半是民间匠人所为,他们以此为生,缺少读书、写作的本领,但实质上也脱不开中国文化的影响,也从来没有走到超级的写实与绝对的抽象中去。如果说有抽象的工艺品产生,那是因为制造的器物所致,实用第一,装饰仅仅是附着在实用的基础之上的。

孔子在《论语》中一句感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4,引发了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为此唏嘘不已。还有什么比生命更值得我们艺术家关注的呢?艺术的本源说到底也不过是艺术家个人的生活感叹与生命表达,所谓“诗言志”即是如此。生命不分昼夜地飞逝而去,这便是中国人的时间观,它是时间的,又是生命的,同时也是艺术的。当时间及形象被冷冰冰地抽象到极端的时候,还有多少鲜活的生命精神可言呢?

每一个当代人几乎都有这样的强烈感受:最美的视觉形象一定是原生态的大自然,大自然无穷无尽的美总是变化万千,让人的制造物相形见绌。而人类创造得越多越是让人不快,越是人造抽象物体占据更多自然的地方,那里的景观就越是丑陋,所谓“钢筋水泥森林”便是这种景观的写照。这是每个人的直觉,从小至大不需要培养的自觉形成的审美直觉。虽然也有人面对人类创造的抽象器物极其赞美的时候,那是因为在满足人的不断膨胀的欲望前提下的人类中心主义的赞美,当其与自然之美并列的时候,其让人不顺眼、不美的感受便凸现出来。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从来没有见到人造之物总体上超越大自然之美的。这是为什么呢?值得我们思考?当人类的抽象制造泛滥成灾的时候,也是我们的环境遭到严重毁坏的时候。这也是为什么现代人想逃离城市,来到乡下,回归自然的宁静和美好了。这一现象值得艺术家深思。我们是否可以这样认为:分析、逻辑思维、人工抽象制造、被人类自我满足并予以放大泛滥之时,也是艺术灾祸降临之时!

故而,抽象只是一种人类制造的形体结果,并不存在于大自然中,抽象越是纯粹,其中包含的理性思维越多,情感表达越少。生命是鲜活的流转变化无常的过程,生命不是抽象的,生命是不可归纳、分析、逻辑规范的。当人们强行如此,生命便自动逃离,我们的艺术随之也便僵化,而成为了被冰冻的标本。

中国文化中的主流艺术历来并非如此。

注释

1 马丁·海德格尔.依于本源而居——海德格尔艺术现象学文选[M].

孙周兴译.北京:中国美术院出版社,P21

2 萨特.存在与虚无[M].陈宣良等译.北京:三联书店,P154

3 老子.老子[M].三晋出版社,P71

4 孔子.论语[M].重庆:重庆出版社,P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