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跟我到西递去养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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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夫妇打拼多年，在上海闯下了一片天地。然而，大都市的快节奏和高压生活，也把他们的爱情和婚姻抽打得支离破碎。为了提高生活质量，妻子鼓动丈夫卖掉上海的豪宅，去到皖南山区的西递古村，买下了一栋明代古民居，一边养猪种菜过山民的日子，一边办起诗社重新写起了诗。果然，他们的爱又像得到雨露浇灌的花儿一样盛开起来……

她在反思：赚钱目的是什么

2005年4月初的一天，家住上海港汇中心小区的寒玉患上重感冒，烧得她头痛欲裂，嘴角起了一个大大的疱。丈夫郑小光把她送到小区附近一家医院，她刚打上点滴，丈夫就接到秘书的电话，然后连招呼都没打便没了人影。寒玉又是生气又是伤心：“老公是个诗人啊!应该最懂得浪漫和爱。如果他的心里还有我，怎么会这样?”夜里11点多丈夫才回家，寒玉不可抑制地爆发了：“郑小光，你的心里有我还是有那个女秘书?你到底还要不要这个家了?”小光在外面应酬了一天，早就累得筋疲力尽，手头还有不少事要处理。他一边开电脑一边说：“别闹了，我在外面拼死拼活，还不都是为了你和这个家?你看就我这外语水平，不聘秘书行吗?再说，还是经你同意的……”寒玉更火了：“那好，以后你就跟你的生意和女秘书过日子吧!”

寒玉是土生土长的上海姑娘，她从小就喜欢诗歌，上世纪80年代，就成了大学校园诗人。90年代初，有一次她去安徽黄山开笔会，认识了同是诗人的郑小光。小光当时在黄山市粮食干校任教，他对寒玉一见钟情。那时没有手机，更没有短信，小光就每天给寒玉寄一首情诗。一天，寒玉忽然收到一封电报，她吓了一跳，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打开一看，却是一首情诗。原来，那天小光有事耽误了给她寄情诗，他干脆用电报发了过来。

寒玉的芳心终于被打动了。小光从黄山辞职来到上海打拼，和朋友一起做起了雨花石进出口生意。经过十几年的努力，他们攒下了不少财富。

然而，财富的积累，除了开始时曾给寒玉带来许多惊喜外，好像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幸福和快乐，反而让她心里越来越失落。小光创业艰难，十天八天不回家是常有的事，两口子能在一起吃个饭都很难得，更不要说什么诗情画意了。寒玉清楚地记得，自己的两个孩子出生时，小光都没在跟前。事后寒玉埋怨他，小光说：“不是有你妈在嘛!我的任务就是多挣钱，让你和孩子过好日子。”寒玉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你能说他说得不对?

寒玉是多么怀念当初每天一首情诗的美好时光啊!虽然那时生活艰难，心中却阳光灿烂，每次收到他的情诗，她都会激动得想跳想唱。现在可好，每天回到180多平方米空落落的家里，她的心就会凉下去一半：“我们拼死拼活地赚钱，目的是什么?如果丈夫不在，这个家再豪华又有什么意义?他到底还爱不爱我?难道这是我想要的幸福?”想到这，寒玉不禁打了个冷战：“我怎么会想到这些?看来我们的婚姻生活真的出了问题，应该上点‘药’了。”她决定试试：“皖南的油菜花该开了吧?你能不能陪我去看菜花?”郑小光正因为生意上的事焦头烂额，也想去外面散散心，就长叹了一声，说：“好吧!最近我的确太忙了，没顾上你……”

羡慕山民：跟我到西递去养猪

在皖南，两口子游玩了黄山、九华山，然后又去了西递，西递是个保存完好的明清时期由徽商建起的古村落，也是世界文化遗产之一。村庄周遭桃红柳绿菜花黄，黑瓦白墙的徽派建筑在田间花中似有似无，恍若仙境。从喧嚣的上海来到这里，寒玉顿感神清气爽、一身轻松，郑小光也放松下来。走在田间，一阵微风吹过，寒玉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到了自己的头上，连忙让丈夫看，小光竟然伸手从她头上捏住一只漂亮的小蝴蝶。他们不忍伤害这美丽的小生命，轻轻地把它放了。看着渐飞渐远的蝴蝶，寒玉说：“说不定它是梁山伯和祝英台的后代呢!”小光感慨地说：“是啊!在上海，我把自己交给了生意，都不知道我是谁了。到了这里，我才知道什么是人间仙境啊!”

寒玉明白，其实丈夫是爱自己和这个家的，只是陷入了生意场中不能自拔。她担心继续这样下去，两人的感情早晚会出大问题。她试探着说：“老公，钱是赚不完的，况且我们早就不缺钱了，干吗还要那么拼命?不如我们来皖南买栋房子，我陪你在这里生活和劳作、体味人生。我担心回到上海，你又找不到自己了，身体也吃不消的!”也许这话触动了郑小光，他没有表态，陷入了沉思。两人来到一幢老宅，见一楼的天井里竟然养着四五头懒洋洋的大肥猪。郑小光有些惋惜地问守宅人：“大妈，这么好的地方怎么养猪啊?”老妇告诉他们，这幢房子的主人，是复旦大学姓胡的教授，他没空待在西递，就委托她照管房子：“天井闲着怪可惜的，就养了几头猪。没想到，猪在这里吃得香睡得者，可长膘呢!”

当天晚上，夫妇俩租住在一户民居里，一觉睡到天亮，直到被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小光伸了个懒腰说：“我大概有十几年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了。”寒玉问：“你觉得是睡个好觉重要，还是多赚一笔钱重要?”小光说：“这还用说?钱财是身外之物，只有身体才是自己的。”寒玉心中一喜：看来他还没有完全被铜臭熏晕，只要把他拖离上海，就不怕他不跟我在一起。“还记得昨天那位大妈吗?这里最适合人居，连猪都吃得香、睡得着。干脆我们找胡教授，把那栋房子买下来，反正从上海到这里，高速三个多小时就到了，以后我们累了就来休息，休息好了再去赚钱，没事还能写写诗……”郑小光经不住寒玉的劝说，特别是寒玉描绘的未来的确很诱人，他答应了。两人找大妈要到胡教授的电话，经过几次交涉，胡教授以15万元的价格，把房子卖给了他们。

这是一栋砖木混合的“凹”字形三层小楼，已经有上百年历史了，建筑面积500多平方米，前面和中间是个小院，太阳可以直射到里面，靠在阳台上晒太阳，你会觉得整个世界只有你。寒玉特别喜欢这栋房子，反正孩子也大了，她跟小光商量后，干脆把工作辞了，整天泡在西递：用了近两年的时间，花了60多万元，对房子进行了改造和“修旧如旧”的装修。她在原先守宅人养猪的地方修了一个小酒吧，想到这里原先就是养猪的，还有猪在这里吃得香、睡得着，她给这里取名叫“猪栏酒吧”；将二楼改造出6个充满诗意和情趣的房间，供自己和客人休息；再把三楼改成观景台。西递大都是两层小楼，三层不多，所以这里的地势很高。那是一个敞开的空间，放几张舒适的躺椅和茶几，躺在这里可以把西递一年四季的美景一网打尽。

寒玉在西递办猪栏酒吧的事很快就在朋友中传开了，很多朋友专程来玩，有几位朋友甚至赖在这里不想走了。寒玉无奈，想到自己在这里买房的初衷，她只好在门外挂了个牌子“非应邀、非文朋诗友恕

不接待”。即使这样，房间还是不够用。在朋友们的建议下，她收起了费。当然，收的只是本钱。

开始的时候，郑小光并不经常来西递，寒玉也不好强拉他来，就让他带客户来玩。客户们来到西递，看着这里的美景，品尝着刚刚从菜园里采摘、还滴着露珠的蔬菜，无不说这里实在是个好地方，生意的成功率更高了。慢慢的，郑小光也就常来了。当郑小光经常泡在西递时，他慢慢地发现，上海的生意好像并不像原先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他甚至对做生意产生了厌倦。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回家还要上网加班与在地球另一边的人谈生意，困了就用浓茶、香烟和红牛保持头脑清醒。他时常被复杂的人际关系和繁杂的商场应酬弄得身心俱疲却又无可奈何，本来睡眠的时间就有限，还经常被这些事情弄得失眠，第二天动不动就会发脾气。由于压力太大，生活也不规律，他还得了神经衰弱、慢性肠炎、脱发等毛病。医生说他的生活质量太低，得了“都市狂躁症”。2007年9月的一天，因为遇到骗子，小光损失了一笔货款，他感到特别沮丧，神情恍惚，竟然不小心从家里的楼梯上一头摔了下去，身上多处摔伤。寒玉把丈夫接到西递养伤，说：“老公，你看这次多危险!如果你继续在生意场上打拼下去，身体被掏空了，精神垮了，你赚的钱再多，又有什么用?”小光叹了一口气说：“这些道理我都懂。就是觉得丢掉打拼了十几年的生意太可惜!”

寒玉心想：我不能眼看着小光这样垮掉，既然这些道理他都明白，我就把他喜欢的诗当作“最后一根胡萝卜”递过去，让他掉头跟我走。她说：“老公，你还记得欧宁和林菁菁吗?”郑小光一脸茫然。寒玉说：“你一心想赚钱，怎么把她们都忘了?她们都是当年的中学生美女诗人啊!欧宁现在是北京著名的国际策展人，林菁菁是广州当红女画家，但她们都没忘记诗，约好了要来我们的‘猪栏’玩呢!”寒玉的话，勾起了郑小光心底的回忆，还有沉寂了很久的诗情。在寒玉的再三劝说下，他当即打电话回公司，把生意上的事交给手下：“我有更重要的事，这几天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要找我!”然后关了手机。

那几天，几个诗友在这古老的皖南村落里一起品酒、聊天、谈诗，躺在躺椅上用高倍望远镜看小时候看过的星星。小光忽然发现，西递的星空如此辽阔，如此明亮，如此深邃!他不由自主地想到顾城的诗歌《星月的来由》：“树枝想去撕裂天空，但却只戳了几个微小的窟窿，它透出了天外的光亮，人们把它叫作月亮和星星。”很久没有写诗的他诗兴大发：“雨走了，只留下山，一片瓦在滴水，我看到了西递的心跳………真想潜入一块青砖，一个人默默地在墙角发呆，或者做一头天堂里的猪，与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朋友们都说，郑小光是宝刀不老。

还原爱情，这才是最浪漫的事

伤好之后，郑小光就回了上海，但三天后他又回来了：“老婆，我已经想好了：我从上海的生意场撤出，然后陪着你在西递安心过日子。我们已经快50的人了，早就明白没有比健康和快乐更重要的了，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寒玉一阵惊喜：老公终于想通了!她心花怒放，索性说：“我们不如把上海那几处房产也卖了，来西递办一个诗社，邀全国各地的诗人来我们这里写诗、吟诗、品诗，那样的生活岂不更美好?”郑小光说：“我听你的。”考虑到房间太少，难以满足诗友们的需要，加上要想留住小光，仅有诗是不够的，他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为什么不发挥他的专长?所以他们真的把上海的大部分房产卖了，又在西递附近的碧山村买下了一栋更大的老宅改造成诗社。他们用收费来保证诗社的正常运转。

寒玉想到小光曾在诗里写过要“做一头天堂里的猪”，她悄悄地请人在村外自己租借的小菜园附近盖起几间猪舍，直到买来几只小猪崽，她才告诉丈夫。小光惊喜不已。一日三次喂猪，夫妇俩抢着去做。在那一小片菜园里，他们跟着当地人学种菜，人家种什么他们就种什么，两个人经常干得一身泥一身汗。一次，寒玉不小心掉进了半人深的水坑里，小光吓得大呼小叫，连忙跳下去把她抱了上来。村民们笑话他们太肉麻，郑小光乐呵呵地说：“这才是‘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嘛……”

2010年6月，寒玉说：“老公，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徐敬亚老师答应争取得到全国文联的支持，跟我们一起在西递建一个大型的诗人之家，专供国内外诗人来读书、写作!”原来，不久前，著名诗人徐敬亚和王小妮夫妇慕名来西递诗社游玩，他们也被这里的山水，特别是郑小光夫妇神仙般的生活迷住了，回去商量后，决定跟郑小光夫妇联手，投资兴建一个诗人之家。

郑小光激动得眼泪都下来了：“亲爱的，太感谢你了!西递有如此美景，还有你和诗，就是打死我，我都不走了!”寒玉搂着小光，把头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扑通扑通清晰的心跳，闭着眼睛自言自语地说：“你终于回来了!亲爱的，我只要你活得快乐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