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小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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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 牟菲(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百花中”,古人笔下的一草一木,总是那么美丽惆怅却又孤傲冷僻。阳春三月,在校园里呆久了,偶尔抽出时间徜徉于青山秀水、亭台楼阁之中,“郊游”一下,心情肯定会无比舒畅。风中摇曳的牡丹、雨中傲然挺立的菡萏、严寒中依然美丽的梅花,总是别有一番风韵。让我们暂时放下手头的课本,一起倾听植物的声音,感受草木的温情吧!

那是好多年前的秋天,我们还是孩子。奶奶从市集回来,带给我们一人一只桃子。她说:“吃吧,这是‘仙桃’;含着桃核儿做一个梦,谁看见桃花开了,就会幸福一生呢。”我们都认真起来,含着桃核爬上床去。我却怎么也不能安睡,想起这甜甜的梦是做不成了,又不甘心不做,就爬起来,将桃核儿埋在院子角落里,想让它在那儿蓄着我的梦。

秋天过去了,又过了一个冬天,孩子自有孩子的快活,我竟将它忘却了。春天的一个早晨,奶奶扫院子,突然发现角落里拱出一点嫩绿儿,便叫道:“这是什么呀?”我才恍然记起了它,它已从土里长出来了。

它长得很委屈,是弯着头、紧抱着身子的。第二天它才舒展开来,瘦瘦的,黄黄的,似乎一碰便立即会断。大家都笑话它,奶奶也说:“这种桃树是没出息的,再好的种子,长出来都是野的,只会结些毛果子,要嫁接才行。”我却不大相信,执著地希望它将来开花结果。

因为它长得不是地方,谁也不再理会,惹人费神的倒是那些盆景。爷爷是喜欢服侍花的,在屋里、院里、门道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春天花市一盛,附近的人多来观赏,爷爷便每天一早喊我们从屋里一盆一盆端出去,天一晚又一盆一盆端进来,却从来不想到我的小桃树。它却默默地长上来了。

它长得不慢,一个春天长上两尺来高,我十分高兴了:它是我种的,也是我的梦想。我想我的姐姐弟弟,他们那含着桃核做过的梦,或许早已经忘却了,但我的桃树总使我每天能看见它。我说,我的梦是绿色的,将来开了花,我会幸福的。

也就在这年,我到城里上学去了。走出了山村,来到城里,我才知道我的渺小:山外的天地这般大,城里的好景这般多。我从此也有了血气方刚的魂魄,学习呀,奋斗呀,一毕业就走上了社会。要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事业了,那家乡的土院,那土院里的小桃树,便再没去想了。

但是,我慢慢发现我的幼稚,我的天真。人世原来有人世的大书,我却连第一行文字还读不懂呢。我渐渐地大了,脾性也一天天地坏了,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心境似蒙上了一层暮气。就在这时候,奶奶去世了,我连夜从城里回到家,家里等我不及,奶奶已经下葬了。看着满屋的混乱,想着奶奶往日的容颜,不觉眼泪流了下来,对着灵堂哭了一场。黄昏时候,在窗下坐着,一外望,却看见我的小桃树。它还在长着,弯着身子,努力撑着枝条,已经有院墙高了。这些年来,它是怎样长上来的呢?爷爷的花市早不陈列了,花盆一个个堆在墙根,它却长着。弟弟说:“那桃树被猪拱过一次,要不早就开花了。”他们嫌长得不是地方,又不好看,曾想砍掉它,奶奶不同意,常常护着,给它浇水。啊,小桃树,我怎么将你撂在这里,而漂流异乡,又默默地忘却呢?

看着桃树,想起没能再见一面的奶奶,我深深懊丧,对不起奶奶,对不起我的小桃树。

赏祈:在繁华喧嚣的都市中没有“我”的奶奶,也没有“我”的小桃树!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穿梭,“我”已经被虚幻的海市蜃楼所惑,彷徨于城市灯红酒绿的浮华和虚无中,逐渐迷失了自我。当“我”再次见到小桃树,“我”终于褪去了城市的浮华,洗尽了尘世的繁杂,以一颗纯洁纤细的心面对这棵执着的小生命。不能忘记呀,不能忘记!那斜斜的日光中,不屈不挠的小桃树,暗合了“我”童年清凉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