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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之妙喻诠释四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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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被人研究烂了,它里面的精妙绝伦的比喻也被人研究烂了。但我读过之后,还是抑制不了自己的写作冲动,涂下几个文字,算是自己的一点心得。下面对《围城》里比喻句的几条阐释,多数是来自自己的阅读感悟,不为别的,只想抛砖引玉,以期有更多的同学能对钱先生的这部著作产生阅读兴趣。

“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出鱼片里示净的刺。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这里的老实人指的是孙太太。她说鲍小姐要是做了方鸿渐的太太,方鸿渐赌钱非赢不可,因为有这么一种说法:太太不忠实,偷人,丈夫做了乌龟,买彩票准中头奖,赌钱准赢。女人与女人之间的仇视心理是男人无法理解的。在孙太太的眼里,鲍小姐就是一个专给男人戴绿帽子的货色,她实在讨厌她那旁若无人招摇状。

社会之大,人种之杂,风言风语也未免多多。我们认为的小事、平常事、并无多少趣味谈之的,然而在一些人的嘴里却成了绝佳的谈资。

女人凑在一块,闲言碎语就会多起来,人际交往,生活琐事,快乐的,烦恼的一股脑儿来聊。孙太太的这几句闲言,实在是辣得呛喉。我们通常对那些浑身长刺的人会加倍地提防,而对那些我们认为的敦厚老实者往往少了一份戒备之心,若是他们身上突然长出根刺来,就会扎得你猝不及防,这可见老实人的厉害。

小说中以一句“饭里的砂砾或出鱼片里未净的刺”为形容,可谓是形象贴切,寥寥几个字,却别开生面。给读者以生动的感知,话中的意味自然就不难体会了。

“这一张文凭,仿佛有亚当。夏娃下身那片树叶的功用,可以遮盖包丑,小小一方纸能把一个人的空疏,寡陋,愚笨都掩盖起来。自己没有文凭,好像精神上赤条条的,没有包裹。”

好想有文凭呀!文凭,真有如此大的功用吗?然而没有这张纸,对于一个出过洋,留过学的人来说,无异于了衣服走在大街上。一句话道出了方鸿渐内心的虚荣,而这虚荣又根植于那个社会形式主义之风的盛行。

以“文凭”去评判一个人,伟大与渺小全在区区一纸之中,这不也是现代社会的一角弊病吗?难怪现在假文凭这么走俏,原来它可以充当遮羞布的功用,就其本身价值来说,虽不值多少,但它的用处却是极大的。

在现代商业社会里,包装的作用越来越突出了,假冒伪劣产品之所以能掩人耳目,就在于它们有精美的包装。与此对应,一种商品即使质地优良,若没有好的包装,也是难以招人青睐,卖不了好价钱的。人也是商品之一种,同样需要包装。衣服首饰包装躯体,学位文凭包装灵魂。谁不这样做,就是背时,就是落伍。

方鸿渐算是一个赶潮流的人,为适应社会,他极需要一张文凭,与爱尔兰人进行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总算得到了一方遮羞布,虽然蹩足,不起眼,却可以带上它去朝见父老乡亲了。

“理想中的留学回国,好像地面的水,化气升上天空。又变雨回到地面,世上的人望着说着。……像夏夜的一只微绿的小眼睛。”

这一处是写方鸿渐白海外买了假文凭回乡初到家时心情的跳动。用了不少比喻,从表面上是写景,其实是写方鸿渐的内心世界。通过几个形象的比喻,很好地体现了方鸿渐此刻怅然,纷乱,无着无落的心态。如果直接说他的心情如何如何,那就未免会失去了艺术的形象性与感染力,变得味同嚼蜡了。

想想回国应是件令愉快的事,假如学有所成的话,然而方鸿渐在外却是得过且过,虚掷光阴,连张博士文凭也是买来的,于是通常所说的学满归国的成就感便与他无缘了。这未免有点令人伤感。何况他还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

出国留学深造,人人向而往之,人们看中的就是学成归来后身价倍增的荣耀。然而这似乎与方鸿渐无缘。他回来后仍是寄居在他人家里,工作无着落,经济又穷困,好不寒酸! 唉,忆及长辈们当初寄予的厚望,无一如愿。惭愧?惭愧!――能不惭愧!

种种的心情密密麻麻地交织着,冲荡着方鸿渐虚弱的身心,他的内心真是复杂呀!这段的描写堪称妙笔。如果用其他方式来描写,能收到这么好的艺术效果吗?或许有人能有这个本领,但无论如何,我是做不到的。

“方鸿渐想回国时同船的那批法国警察,都是乡下人初出门,没一个不寒窘可怜。曾几何时,适才看见的一个个已经着色放大了。本来苍白的脸色现在红得像生牛肉,两眼里新织满红丝,肚子肥凸得像青蛙在鼓气,法国人在国际上的绰号是‘虾蟆’,真正名副其实,可惊的是添了一团凶横的兽相。上海这地方比得上神话里的魔女岛,好好一个人来就会变成畜生。”

这段描写着实精彩。“红得像生牛肉”、“肥凸得像青蛙在鼓号”,作者用这样的比喻,具体形象地描绘了当时上海警察的丑陋形象。牛肉本来就红了,加个“生”字表现得更逼真,足见其红的程度,真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营养过剩。再加上“肥凸青蛙”作比,既服务前面,又为后面法国人在国际上的绰号是“虾蟆”做了很巧妙的铺垫。

真是的,本来饱满健康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畜生”了呢?这个社会真是不干净,真是恼人。一段短小的描写,就把身处都市中的一个种群刻画得入骨三分,那股辛辣味儿着实过瘾,钱先生的睿智也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