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儿子谈“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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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听到阿宝用“虚伪”这个词时，他还只有10岁。

那天，阿宝放学回家，一边吃点心，一边照常和我聊一天里学校发生的事儿。当天，学校里有个活动，让学生采访老师。他选择的采访题目是“为什么你选择当老师” ？儿子说，老师们的答案几乎都是一样的，说当老师是因为他们喜欢孩子。阿宝说：“可是我觉得有的老师根本就不喜欢孩子，动不动就冲我们喊叫，一点都没有耐心，这是不是虚伪呀？”

像我这样受过师道尊严教育的妈，听到儿子用这么严重的词汇来形容老师，不免心头一惊。但是我从来坚持不对孩子说假话，再敏感的话题，我也从来不搪塞回避。原因就是，我希望孩子从小看到的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这个世界有美、有丑，孩子要学会去面对、去取舍。

“妈咪很高兴你能自己思考大人给你的答案。有人当老师的确是因为喜欢孩子，但也有人选择当老师是因为这个工作很稳定，虽然收入不高，但是几乎不太有失业的可能。对许多有孩子的女性而言，每天孩子放学妈妈也下班了，又有寒、暑假，这样一份可以兼顾工作和家庭的职业，是很理想的。”

“可是我采访的老师没有一个人是这么说的。”

“妈咪是把你当大人，才告诉你这些大人的原因。你们还只有五年级，老师会觉得你们不一定明白这些，老师希望给你们的答案是让你们高兴又能接受的。等你到了高中再问老师同样的问题，也许就会听到不一样的答案了。”

“那这不是虚伪吗？”“每个人对虚伪的定义不一样。你可以有自己的判断，妈咪只是觉得老师在今天的场合说的是他们认为合适的话。但是你要记住，不可以因此不尊重老师。”

转眼间阿宝已经是高中生了。前一阵的一个周末，我在厨房忙着，他在旁看电视。新闻里报道说，肯萨斯队的一个足球运动员枪杀了自己的女朋友，留下了一个1岁的孩子，然后跑去运动馆，在教练、经理人面前自杀了。新闻里接着采访他的家人、朋友。这样的社会新闻隔三差五就会有，我也没太留意。不一会儿，就听到阿宝大声说：“虚伪。”

我有点诧异，抬头望去：“怎么啦？”“一个能把自己女朋友杀了的人，能是个好男人？”儿子语气里忿忿不平。

“也许他是一时冲动吧。”

“妈咪，他们的孩子只有1岁！ 可所有接受采访的人竟然都说他是一个顾家的好男人！”听得出儿子语气里的激动，“我早就注意到，每次电视里报道这样的新闻，干了坏事的平时都是好人。”儿子的话让我无语，从他身上，我看到的是当年的自己，那个眼里容不下一颗沙粒的小丫头。

“但是新闻报道不是法庭审判，记者可能更想突出的是这件事情的悲剧性。而接受采访的人也许只看到了他平时好的一面。”

“可我在想，那些受害者呢？他女朋友的家人看了这些报道会怎么想？我觉得这样的采访报道就是虚伪，而且很伤人。”

看着儿子的一脸正气，我只有感动：“你真的长大了。妈咪明白你说的，也同意你说的。但社会有一些既成的定律，也许的确不合理，你可以不认同，你也可以立志去改变。但首先你要学会尊重。我高兴你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和分析，但我希望你给任何事情、任何人下结论前，多思考一下，多一个看问题的角度。我一直告诉你的是世界上的事不是只有黑白两色，很多时候是灰色的。人性是复杂的，人也不是只有好人、坏人。妈咪希望你有正义感、有是非观，但是妈咪不希望你对任何事都带着批判的眼光去看。学会尊重不一样的观点，学会容纳和你不一样的人，你的人生会轻松许多，快乐许多。”

“嗯”，看得出儿子很认真地在听。

“说到底，妈咪只希望你将来的日子过得快乐。”

阿宝冲我笑了笑，说：“放心吧，妈咪。我练琴去了。”

我知道成长是一个过程，这些年伴着孩子的成长，我常常有自己重新成长了一次的感觉。我明白无论孩子对我有多信任，无论我如何抓紧每一个机会去“教育”他们，他们以后的人生总会走一些弯路、跌一些跤。只希望他们撞墙时会懂得及时回头，跌跤时自己能爬起来，而我最希望的是他们无论何时都能保持一颗宽容、平和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