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之音 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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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牌收音机”是一个很老的名字，早已经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却常常在我的记忆里，回荡着天籁之音。

人走到现在，忽然一回头，童年的一些记忆就像你身上的一颗黑痣，跟着你一直走到现在，想剜也剜不掉它。记忆里的一些东西和故事，文学家说是灵魂、心灵的结构物，生理学家称之为大脑储存记忆参数。这些记忆无法抹掉，有些会直接影响你一生。

我的童年是在贫穷和饥饿中度过的。我生活在北京郊外的农村，在家男性中排行老大，是长子还是长孙，应该说比我的兄弟们要受宠些。一些弟弟们吃不着的东西我能吃到，因为家里吃不上的爷爷奶奶家有，比如蛋糕、大白兔奶糖等。爷爷奶奶家比俺家富裕，他们家只有我堂弟一个小孩，不像俺家孩子多。所以那时放学后我就先去奶奶家。奶奶一看我来了，那个亲啊，把早已收藏好的蛋糕糖块趁着我婶妈看不见就让我赶紧拿走。有时候被婶妈看见了，我奶奶就要被婶妈骂一顿。那蛋糕你们知道藏在哪里吗？藏在奶奶的炕褥底下，蛋糕给熏得一点蛋糕的香甜都没有了。但那时我顾不得那些，肚子实在是饿啊。

那是一个雪后的冬天，村庄很美，朴实恬静自然的美。黄黄的土墙，低矮的土坯房，松软的棒秸垛，溜达觅食的公鸡母鸡，青条石的古井，走在村子铺满厚厚的白雪的土路上，你会感觉土和雪是另外两个亲人或者伙伴和你一起走。

记得放学后，我没有直接回家，背着书包就拐进奶奶家的那条胡同。走进院子突然就听到屋里传出一种很好听的声音，稍一愣神，感觉不是家里人说话的声音，是天外传来的一种声音，是天籁之音。那声音浑厚甜美、抑扬顿挫，我现在无法形容当时听到的那种感觉，只是站在院子里惊惊地停了一会。那是我人生记忆中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听到人以外的声音。平时奶奶家没有这样的人在说话。雪后的村庄是安静的。远远望去，那松树像一座座白塔，房顶像一块块棋盘，村后平平整整的麦田像一张洁白的考试卷子，树枝上落满了毛茸茸的雪，像鹿角，像指挥家的指挥棒……我站在院子里听了一会，然后就奔奶奶的东屋去了。进屋后就发现柜子上有一个方方的匣子，那声音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我觉得很好奇，一个方匣子怎么就能传出那么好听的声音呢？我轻轻地摸摸这摸摸那，想象着从匣子里走出一个真人来站在我面前……

奶奶给我从褥子底下掏出早已藏好的蛋糕，还有两个红红的柿子。我很快装进书包里，转脸就出去了，正好碰上婶妈进屋，我叫了一声婶妈就跑出了宽宽的白雪覆盖的院子。匣子里的声音渐渐地远了，只偶尔听到婶妈骂奶奶的声音……

后来一次作文考试，我就把从匣子里听来的东西写在自己的作文里，居然得到老师的夸奖并且在全班里朗诵，后来还告诉了我的母亲。那时还不懂“偷学”这个概念，可是经过老师这么一通夸奖，写收音机的这篇作文就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深深地扎下了根。

这是一次意外收获，一次天外来音，闯入了我幼小的心灵，触动了我天生对文学的敏感部位。

后来我就经常到奶奶家听匣子，趴在柜子边上小心翼翼地摸摸这里摸摸那里，然后就是仔细的听着：“嗒滴答、嗒滴答，小喇叭开始广播啦。”记忆最深的就是孙敬修老爷爷讲故事。

再后来村里安了有线小喇叭，再后来俺家也有了一台红灯牌的匣子……一直到有了电视机以后收音机才渐渐地疏远了我。

王月华 笔名：冰岛。中国儿童文学研究会会员，儿童文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