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 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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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著名的散文集《朝花夕拾》中有一篇《阿长与(山海日经)》。这是一篇情思隽永的名作，作者用无比温情的笔调表达了对长妈妈的深深敬意。作者一开始并不喜欢长妈妈，而当长妈妈给他买到一直想得到而得不到的《山海经》的时候，作者大喜过望，如获至宝。感激的心情油然而生，突然间觉得长妈妈具有伟大的神力了。

鲁迅小时候对于《山海经》特别痴迷，当他长大之后，对《山海经》也曾有过专门的研究。如《中国小说史略》中说：“《山海经》今所传本十八卷，记海内外山川神祗异物及祭祀所宜，……所载祠神之物多用糈(精米)，与巫术合，盖古之巫书也。”由引文可见，鲁迅认为《山海经》是古代的巫书。但这只是关于《山海经》的一种说法而已。《山海经》是一部什么书?古往今来已经有了很多种说法。如有人把它看作是地理书，有人把它看成是志怪的古小说，有人把它看成是古代历史著作。

也难怪不同的学者有着不同的看法，《山海经》所蕴涵的内容实在是太广泛了。它不但含有巫术、地理、神话、古史，还涉及到了物产、原始宗教、医药、民俗、种族、动植物、气象、占验、物矿、祀神等诸多方面。可以说，《山海经》是一部门类齐全、内容包罗万象的古典文献总集。

在西汉时期，刘向、刘歆父子整理校勘了《山海经》(关于刘氏与《山海经》，还有一个历史传说：在汉宣帝的时候，有人在一座大山的磐石底下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右脚上面有锁链，双手还被反剪绑着。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其中玄奥，只有刘向说：“这是贰负的臣子。”汉宣帝就问他你怎么知道呢?刘向回答说：“《山海经》里说：‘贰负之臣曰危，危与贰负杀(穴契)窳。帝乃梏之疏属之山，桎其右足，反缚两手与发，系之山上木。’”皇帝对刘向的回答非常满意，于是在朝廷里掀起了阅读《山海经》的高潮)，并云此书“出于唐虞之际”，为大禹、伯益所著。司马迁和班固都认同刘氏的说法。但到了后世学者那里，渐渐地对这种说法提出了疑问。现在一般认为，成书的情况较为复杂，成书并非一时，作者也并非一人。《山海经》成书可能经历了战国初年到汉朝初年一个比较长的历史阶段。当然了，《山海经》在后世受到了普遍关注。如晋朝郭璞曾为《山海经》作注，另外比较著名的考证注释者还有清朝毕沅的《山海经新校正》和郝懿行《山海经笺疏》等。

《山海经》全书十八卷，其中“山经”五卷，“海经”八卷，“大荒经”四卷，“海内经”一卷，全书记载了一百多邦国，三百多水系，近五百山脉。在《山海经》提到的山中，现在可以确指的大概有一百四十座，其中对晋南、陕中、豫西地区记述得最详细正确。水系当中有一些也能找到准确的位置。记载确切的如：

朝鲜在列阳东，海北山南。列阳属燕。

国在流沙外者，大夏、竖沙、居繇、月支之国。　西胡白玉山在大夏东，苍梧在白玉山西南，皆在流沙西，昆仑虚东南。昆仑山在西胡西。皆在西北。

会稽山在大楚南。

渭水出鸟鼠同穴山，东注河，入华阴北。

但《山海经》对于天地山川和人文历史的记载大多是荒诞不经的，它所记载的很多山川与现实中的地理并无对应的关系，这些山上常常是多金多玉，山上的动物多为怪物，如：

南山经之首曰鹊山。其首日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余，食之不饥。有木焉，其状如谷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谷，佩之不迷。有兽焉，其状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食之善走。

也正因此，一些持有科学态度的学者对于《山海经》中所记录的内容非常审慎。如司马迁写《史记》的时候就曾经说：“至《禹本纪》，《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

虽然说《山海经》反映了当时的一些真实的地理知识(东汉明帝派王景治水，就赐给他《山海经》作为参考资料，见《后汉书・王景传》)，但是其中更多更精彩的则是一些只有在想象中才存在的世界。如在《海经》中，记载了一些诸如结胸民、羽民国、厌火国、贯胸国、不死民、反舌国、三首国、长臂国、三身国、一臂国、奇肱国、丈夫国、巫咸国、女子国、轩辕国、白民国、长股国、一目国、大人国、君子国、无肠国、夸父国、黑齿国、玄股国等奇异的国家和民族。如：

无肠之国在深目东，其为人长而无肠。

聂耳之国在无肠国东，使两文虎，为人两手聂其耳。县居海水中及水所出入奇物。两虎在其东。

三身国在夏后启北，一首而三身。

一臂国在其北，一臂、一目、鼻孔。有黄马虎文，一目而一手。

奇肱之国在其北。其人一臂三目，有阴有阳，乘文马。有鸟焉，两头，赤黄色，在其旁。

当然，《山海经》在后世最为人所称道的地方是它对于古代神话的记载。我们知道，华夏族是一个早熟的民族。由于生活环境的艰难，华夏族先民特别重视现实而轻视想象或观念中的世界。同是从蒙昧时代摆脱出来，华夏族与古希腊民族的思维的发展表现出不同的特质。当古希腊民族经历着一个漫长的神话时代的时候，华夏族已经进入了思想的伦理层面。当时在华夏大地上进行争论的很多学派，大都显示出了一种极其现实的精神，对于幻想世界大都取排斥的态度，尤其以儒家为甚。如有人问孔子一个古代的传说“夔有一足矣”，为什么夔只有一只脚呢?孔子回答说：“夔这样的人有一个就足够了!”很巧妙地就化解了传说的神秘性。有人问孔子什么是“死”?孔子回答说：“未知生，焉知死?”孔子一生很少谈到“怪、力、乱、神”。正是这种现实的精神促使华夏族放弃了对于神话的过度留恋。所以华夏族就渐渐遗忘了自己童年时代的神话记忆。我们知道在古希腊的文化体系中存在着一个庞大的文化谱系，他们的神话是成系统成规模的。相比而言，我们的民族神话就显得零碎单薄，少得可怜了。而这些少得可怜的神话故事也是因为保留在了《山海经》里才得以流传了下来。

《山海经》里面的神话分为几类，主要有创世神话、部族始祖神话、洪水神话、战争神话以及发明创造神话等。《山海经》里著名的神话故事有夸父追日、精卫填海、羿射九日、黄帝大战蚩尤、共工怒触不周山等等。试举几例：

部族始祖神话如：

有西周之国，姬姓，食谷。有人方耕，名曰叔均。帝俊生后稷，稷降以谷。稷之曰台玺，生叔均。叔均是代其父及稷播百谷，始作耕。有赤国妻氏。有双山。

洪水神话如：

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命祝融杀鲧于羽郊。鲧复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

禹湮洪水，杀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禹湮之，三仞三沮，乃以为池，群帝因是以为台。在昆仑之北。

战争神话如：

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

神话是一个民族的童年记忆。神话在维系部族习俗制度以及精神信仰上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同时，神话也可以说是先民种种情绪的宣泄与表达。在《山海经》所记录的神

话中，不但能够看出华夏先民那种深重的忧患意识与明确的厚生爱民意识，而且也能够看出先民们那种英勇不屈的反抗精神与确乎不拔的坚强意志。如：

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鸟焉，其状如鸟，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鸣自。是炎帝之少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

形天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

弃其杖，化为邓林。

我国东晋时期的大诗人陶渊明在读了《山海经》之后就被神话中那种不屈不挠的反抗精神感动了，于是写下了非常著名的诗歌《读(山海经)十三首》，其中一首曰：

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成，猛志固常在。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

除了地理学以及神话的文献学价值外，《山海经》在人类学与上古历史学上也有非常大的参考价值。我们知道人类学上常常谈到的图腾(totem)是原始社会氏族的一种标志，图腾信仰是一种非常原始的信仰。在上古中国，蛇图腾分布是非常广的，蛇图腾的色彩在女娲、伏羲等的形象上能明显地看出来。在《山海经》也能找到蛇图腾广泛存在的证据。我们在它所记录的上古部族中就能发现很多部族与蛇有关系。如：

雨师妾在其北。其为人黑，两手各操一蛇，左耳有青蛇，右耳有赤蛇。

古巫成国在女丑北，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在登葆山，群巫所从上下也。

南海渚中，有神，人面，珥两青蛇，践两赤蛇，曰不廷胡余。

奢比尸国在其北，兽身、人面、大耳，珥两青蛇。

博父国在聂耳东，其为人大，右手操青蛇，左手操黄蛇。

这里的操蛇珥蛇其实表明了上古部族的一种蛇的图腾崇拜。当然除了蛇的图腾崇拜，还有一些其他的图腾崇拜。例如：

长臂国在其东，捕鱼水中，两手保操一鱼。一曰在周饶东，捕鱼海中。

青丘国在其北。其狐四足九尾。一曰在朝阳北。

君子国在其北，衣冠带剑，食兽，使二大虎在旁，其人好让不争。

这里的鱼、狐、虎可能就是这些部族的图腾。

《山海经》里还记录着大量的民族记忆中的古史。如：

黄帝妻雷祖，生昌意。昌意降处若水，生韩流。韩流擢首、谨耳、人面、豕喙、麟身、渠股、豚止，取淖子曰阿女，生帝颛项。

帝俊有子八人，三身生义均，义均是始为巧，是始作下民百巧。后稷是播百谷。稷之孙日叔均，是始作牛耕。大比赤阴，是始为国。禹、鲧是始布土，定九州。

这里记载的上古帝王的谱系与《大戴礼记・帝系篇》、《史记・五帝本纪》中所记录的基本相同。这也说明后世学者普遍认同了《山海经》里的说法。

《山海经》里的世界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它是我国上古神话的渊府。千古以来，它以无比奇伟与瑰丽绚烂的想象吸引着无数好“奇”者的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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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是从战国初年到汉代初年，经多人写集成的一部古书，作者大概都是楚地的楚人。《山海经》是一部以神话为主流的书，它的内容包括范围庞大，它除了保存有大量的神话数据外，还涉及到学术领域的各个方面，诸如宗教学、哲学、历史学、民族学、天文学、地理学、动物学、植物学、医药卫生学等，此书内容包罗万象，可以称得上是一部当时的生活日用百科全书。此书《五藏山经》的各经后后，大理列举了祀神所用之物，有雄鸡、犬、牡羊、圭、璧、璋、糈……等，而“糈”字在各经中所见最多。“糈，精米，所以享神。”帮是说巫师用精米来享神。《山海经》祀神物中多用糈。又有关于医药、咒禁、神怪等记叙。所以，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里说它“盖古之巫书”，当是平情之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