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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人的祁连丹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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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是神灵居所——高处的雪似乎专为人间而落,那种巍峨也似乎是为人的存在而设置的高度。2006年5月4日,坐在怎么也跑不快的车上,向祁连雪山深处进发,驾车的是位女士,头发金黄、脸色雪白,像个布娃娃。坐在前排的蓝色來自新疆,我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起——或许是时间将我对于她的记忆压在了某一根隐蔽骨头下面了。

不宽的公路蜿蜒,从河西走廊进入祁连山区,路边杨树们满身翠绿,山峦呈苍灰或者深黑色。闲置一冬的田地已经返青;更高处的雪山依旧沉默。看到一处庞大墓地,刻有文字的石碑背后,都微微隆有一座土堆——骨头不知道还在不在,但在我眼里,充满了悲怆的宿命感。

又接连路过一些短促的旱桥,几乎每一个桥墩上都用石头压着一沓黄纸,风哗哗地撕着它们的边角——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肯定与亡灵有关。我和张掖的朋友柯英说了好多关于自己和这个时代、自然与生命、梦想以及爱情的话题,诗人倪长录和鲁青坐在后排,他们也在说着什么,或者什么都没说。

阳光穿过车窗,落在身上,有一丝温热。在一道山沟前,我们下车,新春的草绿得可怜,沿着山沟一直向上,脚下沙土沙沙有声,几只黑色的甲虫仓皇奔跑。看到一面浅水泊,很小,几乎没有水,但它周围的泥土是潮湿的,还有嫩草在萌发。

天空蓝得要命。向上的路向上是一个倾斜的过程,我一直仰望,不环顾四周——很多时候,我的目标是直接的,不拖泥带水、左顾右盼——柯英发现了几根沙漠戈壁当中独有的“锁阳”——绛红色的头颅,高出地面10厘米左右,姿态温和,霸气内敛,神情优雅如绅士。柯英和鲁青用手或者石块抛开周边的深埋的沙土,满握、使劲拔起,下面是一块土灰色的庞大的根。《本草纲目》说:“(锁阳)属肉质寄生草本,甘、温、无毒。大补阴气,益精血,利大便。润燥养筋,治痿弱。” 当地人称锁阳为不老药和沙漠人参,野生于沙漠戈壁,零下20摄氏度生长最宜,生长之处不积雪、地不冻。寄生于白刺(泡泡刺)的根上。

我拿起一根,似乎没多少重量,就像长在自己身体上一样,我觉得了一种美,來自大地的神奇植物,生命的某种象征——绛红色的头颅,苍灰色,形状扁平的根,让我直接地联想到了自己身上的某一部分——它很优雅、狂放,霸气十足而又温情脉脉,姿态强硬但却极具分寸——我想这应当是一种品德(人和植物都应如此)。到肃南裕固族自治县白银乡,看到新建的白色房屋,坐落在空廓河滩一边,四周都是山冈——柳树掩映麦地,街上不见行人,车辆稀少。

村庄背后是高耸的丹霞,土黄色的,奇形怪状——狮子、猛虎、大象或者其他更为灵巧的动物,其中一个像是手臂挎篮、仰首向东张望的妇女,面色凝重,姿势坚定——当地人习惯把这一带的丹霞地貌,说成是当年霍去病驱逐匈奴的英雄雕像(霍去病、卫青、李陵、路博德、田广明等人留在河西的痕迹持久得有点可怕)。我觉得牵强(或许是一种嫉妒心理在起作用),我也想像过去的英雄一样,在中国的河西走廊,长久并且牢固地留下自己的痕迹和梦想。

再转过一道山梁,刚刚进入一道宽阔的河沟,车轮就被松软潮湿的泥沙围困了,任它急得冒烟、喉咙烧焦,也还是原地不动。我们下來,几个人使劲儿推,刚推出來,却又陷进去了。我和倪长录躬身抓住车身一侧,一声大喊,两个男人,竟然将重逾千斤的车辆抬离地面。

我朝阔大的峡谷张望——深深的弯曲的沟,看不到尽头——就像我幼年的太行山,一道山沟就是一条道路,所有的进入都是漫长和艰苦的,无论在里面走多久,也都必须原路返回——故乡的太行山——峰峦叠嶂,植被妖娆,就连红色的岩石上面,也覆满了滴水的青苔——面前的庞大祁连山表面荒芜、干燥、焦灼,遍野的草也很坚硬,布满尖刺,已是五月,它们仍旧萎缩着、零星的绿浅薄得根本无法与周边庞大的土色相提并论。峡谷的一侧,一股小的流水像是人体内的血液,流淌得无声无息。

接下來是“跋涉”,踩着干硬的沙土,几个人东张西望,唧唧喳喳,在祁连山中,两边的山崖陡峭而笔直,通体黑色,右边的山坡都是阳光。左边是丹霞——高高一座,形状就像一只硕大的,我仰望,忍不住又说:大地上所有的事物都像,挺拔得像是一个不朽的梦想。

空谷静寂,我们被阳光曝晒,被自己脚步蹚起的白土迷了眼睛——爬上一道山岭,大片的丹霞地貌,一色苍灰和褐红色的大地奇迹出现了,似乎火焰的余烬,在祁连山之内聚集、凝固,又像是一片废墟,抑或庞大的宫殿。登上一座山岭——窄得只可以容纳一个人站立,我晕眩,仰望的丹霞像是一堆凝固的大地灵魂——浮云不动,蓝空深邃,如狼群狂奔的大风卷起尘土,汹涌浩荡,穿梭不息。

我想到时间——博大地吹,还有风的力量,看不见的事物,刀子一般锋利和持久。当地裕固民族将这里的丹霞地貌称为“阿兰拉格达”(红色的山),最高海拔3800米,主要由红色砾石、砂岩和泥岩组成,带有明显干旱和半干旱气候印迹,以四壁陡峭、色彩斑斓著称。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站在其间,充斥于内心的唯一感觉是苍凉、破损,也有坚韧与贯穿——这些山,也像这里的草木和人类一样,置身西北的本身,似乎就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命运。

所有的改变都源于自我和外物——物质对物质的篡改,形体对形体的塑造。其中有一座独立而起的石柱,周身粗粝,头部呈龟状,感觉坚硬而温和,我突然有一种想走过去抚摸的欲望——我想它是空旷的、无奈的,长时间的挺立不仅仅是为了经受大风与时间的塑造。至此,我忽然间也似乎明白了人类和万物生生不息的奥秘,也似乎懂得了“肉身”与“道德”之间的严格而又容易混淆的关系。

和鲁青跑下山坡,两个人,在巨大的峡谷间,像是深邃而曲折的梦魇,也仿佛地狱天堂的必经之路。右边一尊丹霞似乎趴着的老虎,眼望东方,迎送朝霞。临近的一座,像是偌大的皇宫,壁立千仞的高墙筑于危崖之上——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做一个腐朽的皇帝也是幸福的:群山为我军阵,青草做我娇妻,风是最好的酒,心是宽阔疆场,还有正在盛开的银露梅、金露梅花儿——我可以用一万甚至一百万年的时间,采集叶片,做一张温暖的花床。

山的阴影从头顶覆压下來,让我身体凉爽,内心发暗。我大喊一声,再喊一声,声音在土红色的丹霞山柱间如孤军奔突,野狼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