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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猛:请叫我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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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黑了下来,都江堰壹街区灯火阑珊。细雨中,“妈妈之家”的志愿者们悄无声息地返回银杏园的住所。

志愿者小文把中午的剩饭热了热,大家低头吃着,一天的劳累再加上年关将至,淡淡的乡愁弥漫在餐桌之上,超男还记得去年春节因为没有回家而被妈妈责怨。

见到同伴们情绪不高,天哥讲了几个段子,饭桌上恢复了笑声。谈笑间,负责人刘猛把白天忘吃的药一股脑儿倒进嘴里,用菜汤喝了下去。1974年出生的刘猛正值壮年,却身患癫痫、脊椎炎、风湿、带状孢疹等多种疾病。他的身体让很多人担心,就像手机只剩下了“一格电”,随时可能会停机。但他却很乐观、坦然,“我已经学会了和自己的身体和平相处。”

自2008年起,刘猛已经在灾区度过了三个春节,现在第四个年关将至,他要督导工作站的活动计划,这个春节刘猛依然属于这里。

“所谓坚守时间最长的志愿者,这样的头衔对我来说既没意义又没意思。”在刘猛看来,心理救助必须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你可以不开始,那不是错误,但一旦开始了,就要有始有终,这是起码的准则。”

妈妈之花

汶川地震发生一周后,刘猛就来到了灾区,他并非由于激情而一时冲动,他觉察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这样大的灾难,每个人都应该有所担当。

“失去孩子的母亲是地震灾难中遭受心理创伤最为严重的群体。”刚到灾区当天,刘猛就凭借职业的敏锐感觉察到一个群体――丧子母亲。现在,我们查阅资料可以知道,在地震中失去子女的计划生育家庭有1万多个,其中有再生育意愿的家庭达6000多个。这些丧子母亲年龄偏大、心理创伤严重、情绪起伏较大,很多人无法再孕,有些母亲好不容易才怀孕成功,胎儿却莫名其妙的停止了发育。于是,刘猛在板房里创办了“妈妈之家”,启动了“宝贝重生”计划,正式开始了这个群体的心理干预。

马军在“5・12”地震中失去爱子龙龙,此后,她每日以泪洗面,眼神空洞,“那是因为心空了”马军说。像马军一样,所有的丧子母亲都有着很严重的心理创伤。“她们的思维指向长期沉浸在过去,沉浸在失去的那个孩子身上,而正常人的思维多数时间是应该指向当下和未来的。”

按照刘猛的思路,“妈妈之家”的作用是引导丧子母亲的思维从过去指向未来,因为未来才是希望所在。然而,他一时又想不出奏效的办法,因为只要谈话,母亲的话题就会回到死去的孩子身上,每个妈妈都是一个祥林嫂,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孩子的好和自己的愧疚。一次,看到志愿者“小小马”在折叠一种纸质玫瑰,刘猛灵机一动――手工折叠的过程可以把丧子母亲的注意力引导到当下。

起初,并不是所有的妈妈都愿意折叠这种纸花,因为一朵花要经过两百多次折叠,有六道工序,纷繁复杂,手巧的人一小时也才能折两朵。刘猛就给它们取了好听的名字,叫做“妈妈之花”,赋予它寓意,代表着感恩、坚强和希望。并告诉妈妈们说,折多了可以拿去义卖,贴补家用。这样到妈妈之家折花的人才逐渐多了起来。

而刘猛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些花上,他思考的是现在把母亲的思维拉到当下了,如何才能把她们的思维引向未来。

“去了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男孩。”“如果再生育一个,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还是男孩。”“假设是个女孩,你会不会带呢?”“我想,应当会,我得学学。”“那你可不可以想象一下,怎样带一个女孩?”

这看似有一搭无一搭的谈话,全是经过刘猛精心设计的,里面充满诸如“假设”、“如果”、“想想”、“你希望”等指向未来的词语。

有了再生育的想法,也就有了对未来的希望。隐隐约约中马军感觉前面还有属于自己的路,她开始着手准备:每天6点钟起床,前往成都治疗,持续四个月后才能根据各项指标确定是否可以怀一个试管宝宝。尽管成功的几率很低,但马军很执著,因为她感到一股力量在心中升腾。

怀孕后,身子逐渐不方便,马军不能再折“妈妈之花”,便躺在沙发上看别人折,她已离不开这里,“这里有种归属感,走进妈妈之家,看到妈妈之花,我就看到了希望。”马军说。

2010年元月24日,马军诞下都江堰震后第一个试管宝宝,马军满怀憧憬地说,“我的龙龙回来了。”如此幸运的不仅是马军,至今,“妈妈之家”有150多名再孕妈妈顺利生下了孩子,而整个灾区也已经有了2000多名。

重要的是把事情做好

援助5~10个人,工作两个月,然后把个案转借给后续的志愿者,回归自己的正常生活,这是刘猛最初的设想。然而,两个月到头的时候,他却才发现,个案无法转借,此时的心理援助志愿者早已如潮水般退去,轮岗变成了他的一个奢望。

“我不是高尚。”对于为什么能坚持下来这个被问了上百遍的问题,刘猛回答得很淡定,“这里不存在你想走不想走的问题,由不得你来决定。”刘猛认为,心理援助是一个专业性很强的志愿服务领域,需要一定的专业技能与方法,错误的援助方案不但不会帮助到受助者,反而会造成伤害。正如日本心理援助支援队队长富永良喜所说,“不能保证对灾民进行持续援助的心理援助者和团体,不可以直接和灾民接触”。

有媒体用“一哄而散”来形容当时的心理援助志愿者,但刘猛却有着自己独立的思考:一哄而散不是因为没有爱心,不是因为不想留下来,而是因为缺乏志愿服务本该具有的信念力量,缺乏好的志愿服务制度。

2010年7月,时任北京团市委副书记的邓亚萍组织了一次志愿服务国际论坛,刘猛是四名中国区受邀嘉宾之一,就是在那次论坛上,刘猛第一次把“慈善”、“公益”和“志愿服务”三个概念区分开。在他看来,“慈善者”捐献“资金”和“物资”。只要捐献了,无论受助者是否受益他都是慈善家。慈善家是来做好人好事儿的。“志愿者”捐献“时间”和“劳动”。他既不因为志愿服务而花费一分钱,也不因为志愿服务盈余一分钱。志愿者不仅仅是来做好人好事儿的,更重要的是来把事情做好的。公益是整合“物资”、“资金”、“时间”、“劳动”四项基本要素,实施于受助者,只有受助者受益了,发生了向好的改变才叫公益。所以公益人不是来做好人好事儿的,而是来把事情做好的。

叫我公民

震后的三年半里,“妈妈之家”的志愿者来来走走,一拨又一拨,从最初的200多人,到后来的600多人,再到现在的8人,流动频繁。志愿者离开时,大家往往抱头痛哭,只有刘猛在一旁看着,默不作声,这常常被志愿者形容为“冷漠”和“铁石心肠”,“有什么好哭的呢?来不是因为我而来,走也不是因为我而走,来这里是为了灾区,只要帮灾区做了一些事情就值了。”刘猛说。

“给民政部讲课,每节800元;给企业总裁班讲课,每次1万多;有时候帮大学做一些科研,也有些收入。”刘猛不爱财,但渴望多赚点钱,他把张学友的手写门票卖了2.5万元,资助给灾区困难户孔祥清一家;无依无靠,90多岁的“三轮车大爷”王家友作手术,需要3万多元,刘猛发动蔡鹏等身边好友筹集了1万多元,最终并作为家属签字。

三年多来,刘猛为“妈妈之家”已经自掏腰包投入了20多万元。为了掌控项目的方向,他甚至拒绝过主动送上门的项目资金,“我还是不太愿意花别人的钱,万一给人花不好怎么办?”

“没什么可写的吧,我仅仅做到了一个公民最基本该做的。”刘猛总是用一把叫公民的尺子衡量自己,“所谓公民,就是有了责任、担当和参与意识的人”。

在一张印有黑猫白猫图案的照片上,刘猛写道:“苏丹红、瘦肉精、三聚氰胺、动车事故、2岁女童遭碾轧而18位路人漠视等一系列的事件都是源于三大缺失:个人内心深处缺乏信念、人和人之间缺乏信任、整个民族缺乏信仰。三大缺失导致我们迷失方向而同时缺乏敬畏,无所敬畏就会为所欲为,解决它的根本方法就在于培养公民,唯有培养公民才能够拯救我们的民族。”

2011年5月19日,在刘猛到汶川灾区整整三年之际,他发起成立的公益组织“一天公益”正式挂牌成立,在为“一天公益”设计的Logo里,刘猛特意加了一层意思:公民意识就是责任、担当和参与意识。

从“十大致敬人物”到“中国青年志愿者优秀个人”,再到“全国灾后恢复重建先进个人”,各式各样的荣誉在刘猛眼里如过眼烟云,“如果有个荣誉给我,我会倍加珍惜,那就是公民。”说这话时,刘猛目光炯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