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请偶尔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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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办公室里忙得昏天暗地的时候,突然接到邻居打来的电话,说外公在和收废品的大爷吵架,都要动手了。我赶紧向领导请了半天假,急冲冲地下楼打了辆出租车回家。

一见面,我首先怒气冲冲地责问外公:“今天喝了几两?”外公每天都要独自小酌几杯酒,喝高了就爱和人吵架。我曾经怒发冲冠地把他的酒扔得一干二净,结果他比我更牛,用手指着我问:“你是不是想我死?”这就是老人家的撒手锏!

我是外公带大的,工作以后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他从乡下接出来一起住。小时候不觉得相处有什么问题,但现在我却越来越感觉到困难。每当遇到我们有争执的时候,外公总是一副无理取闹的样子。

这次和收废品的大爷吵架又是为了什么呢?邻居耐心地在一旁向我解释,说外公怀疑收废品的大爷偷了他的宝贝。唉,都是破铜烂铁的,能有什么值得收藏的?我松了一口气,哄着外公把抓着别人的手放开。外公不听话,他坚持让收废品的大爷归还东西。

“哎呀!”邻居看见我突然晕倒,大声喊了起来。外公顾不得再搭理别人,心急火燎地指挥着围观的男同胞七手八脚地把我抬到医院。

医生说我休息不够,营养不良。外公像个小学生似的跟在医生后头追问要怎么做才能照顾好我这个病人。他们在门外聊天的时候,闺密进来看我。我终于忍不住抱怨一下自己的辛苦,整天担心着自己被炒鱿鱼,回家又要面对不懂事的老人。闺密笑着安慰我:“工作没了可以再找。”我一句话扔过去:“那么人呢?难道真的可以视而不见,眼不见心不烦?”我承认这个时候我只是需要发泄情绪,并没有想过把外公赶走。

我坚持不请病假继续上班。外公端着熬了半天的汤,看我急急地又要出门,生气地大嚷大叫:“你不要命了?”我苦笑着朝外公挥挥手,“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我去工作的确是逞强,谁也不愿意被无情地淘汰。可外公丝毫不领我的情,他只会一个人喝着他的小酒,吃着香喷喷的花生米。

周一的例会上,领导无情地宣布,电台要精简人员,首当其冲的就是一些没有收听率的栏目主持人。我抬头望了一眼领导,年初我被安排到一个新开的栏目做主持人,节目形式是直播,开通听众热线。可如果没有人打电话进来,我非常冷静地知道自己的未来――干炒鱿鱼。

我开始夜夜失眠,像只受困的小兽一般在客厅来回踱步。外公睡得早,半夜还要起来喝一点夜酒。他明显对我不耐烦,说我晃得他眼晕。我无奈地坐到沙发上,心里想如果他是我的爸爸,我是不是可以对他说一些工作上的烦恼呢?但他是我的外公,一个80多岁的老人家而已,我还承诺过给他养老送终,可现在?

新一期节目开始了,如果收听率还是不能有所突破,我将随着栏目一起灭亡。我极其沮丧地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大家好,我是你们的兰子……”随后,直播间外面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简直令我不敢置信。

节目结束后,同事一块庆祝这难得的一次成功。因为已经很晚了,有些单身的女同事打电话给父母报备情况,已婚的男同事给老婆说一声。我握着电话犹豫了半天,这会儿外公一定又在喝酒,他才不管我的死活呢。

中秋节,我给外公买了回去的车票。他说人老了,就会想念老地方。我偷偷地高兴,嘴巴里还卖乖地嘱咐他住腻了就回来。

晚上给外公收拾行李,他顽固地说就带酒走,别的什么都不要。我头也没回,埋头继续叠着那些我给他买的新衣服新裤子。“怎么可以穿得破破烂烂回去呢?乡亲们以为我虐待你呢。”我小声嘀咕着,这个外公真不懂事。

等火车进站的时候,有人为了抢位子而把外公手里拿着的东西挤掉在地上。外公忽然又失控得像只暴怒的狮子,他大吼:“都不许动!”我拽着外公不让他继续干丢脸的事情。他冲着我嚷嚷:“那是你上学的时候参加田径比赛得的冠军奖牌!”我半晌没有说话,外公没有理我,顾自喜滋滋地找了位置坐下,然后赶我下车。

回到家里,我突然觉得家里冷清了许多。忽然门外有人急切地敲门,是邻居,居然是来找外公的。外公除了喝小酒,别的时间就喜欢捣弄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个邻居就是找外公要药酒的。

“上次你外公给的药酒很管用,还有吗?”邻居急急地问我,说家里的老人就是相信这些东西。我一边在外公的屋子里翻找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外公收你钱了?大家都是邻居,真不好意思。”我赔笑着。邻居大声说:“没收钱呢,他不过就是让大家给你的节目打电话。”

送走邻居以后,我望着墙上的钟数着时间。等到外公快到家的时候,我给家里打电话。铃声响了两下就被接起,我说:“外公,我身体不舒服,你可以早点回来照顾我吗?”

那是小时候,妈妈把我送回家的理由。外公就这样接过了原本属于父母的责任。我才明白,外公那些无理取闹的行为不过是害怕自己再没有人生价值,我不需要他了。其实不管在外面我们如何呼风唤雨,在家里,我们偶尔是可以示弱的,让他们好好爱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