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复苏“平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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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走势未变,但活跃程度有所减弱

8月11日上午10点,国家统计局在北京梅地亚中心召开新闻会,一改以往逐日公布不同数据的风格,当天一次性公布各种重大月度数据。真正重要的当然还是数据本身。当新闻发言人李晓超宣布7月工业增加值增长10.8%时,会场有一点躁动。“怎么回事?增幅才比6月提高了0.1个百分点?”

或许此前人们过于乐观,这时难免失落。7月工业增加值和固定资产投资增速差强人意,便成为资本市场调整的绝佳理由。翌日,沪深两市上演“高台跳水”,股指跌幅均超过4%,沪指更重挫4.66%。

诚然,仅凭宏观经济数据一个月的波动,尚不足以做出趋势性判断,况且7月数据本来比较容易受季节性影响。但毋庸置疑,在一步上一个台阶的加速复苏之后,中国经济目前已经进入“平台整理”。

投资有所放缓

2009年上半年,政府主导的投资增长,几乎是拉动中国经济快速复苏的惟一引擎。但7月,这个引擎的动力有所减弱,中央投资更呈放缓之势。

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7月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长10.8%,增速比6月加快0.1个百分点。工业生产增长势头继续,但明显低于预期。此前《财经》记者采访的多位经济学家均认为,7月工业增加值增速将上升至11.5%左右。

对此,高盛高华证券中国宏观经济学家乔虹指出,2003年以来,每年7月的工业增加值增速都低于同年6月,因而“今年7月工业数据较弱,并不一定代表经济走势发生了改变”。

经济学家王小广则认为,工业增加值增长10%已经是一个比较高的台阶,需求因素尚不足以支持工业增加值继续加速。对工业增长贡献较大的出口在7月没有明显好转,工业生产增长便主要靠投资支撑,但问题是投资增速也放慢了。

7月城镇固定资产投资增速的回落出人意料。数据显示,2009年1月至7月,城镇固定资产投资累计增长32.9%,低于34%的市场预期。《财经》记者计算,7月城镇固定资产投资增长29.9%,比6月回落5个百分点。这是今年3月以来单月投资增速首次低于30%。

分析细项数据不难看出,政府投资、尤其是中央政府投资增速下降是投资放缓的主要原因。

2009年1月至7月,中央项目投资8370亿元,同比增长25.3%,较前六个月增速回落了3.3个百分点。特别值得关注的是,7月单月中央项目投资仅增长14.6%,较6月大幅回落15个百分点。

地方项目投资增速相对稳定。1月至7月,地方项目投资增长33.7%,仅较前六个月回落0.4个百分点。

中国国际金融有限公司(下称中金公司)首席经济学家哈继铭认为,投资单月增幅小于预期,主要是受到7月中央投资“真空期”影响,但不必担心未来投资增速,“年底前尚有2075亿元中央投资等待下发,加之大部分基建项目刚刚开工,且周期较长,预期未来投资仍将保持高速增长。”

根据中国政府2009年财政预算,全年将有4875亿元新增中央投资,目前已下发2800亿元。在4月底、5月初下达700亿元第三批中央投资之后,直到7月下旬才陆续下达800亿元的第四批投资。

“7月投资增速放慢是节奏性的放慢。”王小广认为,主要受项目施工节奏和7月天气炎热的影响,三季度投资增速不会太低。不过,王小广坦言,在经历了二季度的投资激增之后,现在可能已经进入“正常释放、稳定增长”的阶段;以铁路投资为例,在已经增长100%以上的基础上,再加速增长就没那么容易了。

微调初见成效

中国经济在过于依赖投资单引擎的复苏之路上,步伐略微放缓,未必是坏事。因为投资贡献近九成的GDP增长模式毕竟是难以持续的。在救急止跌的任务基本完成之后,政策微调不可避免。

事实上,7月投资增速回落和工业生产增长低于预期,一定程度上正是近期政策微调的结果。

7月新增人民币贷款大幅回落至3559亿元,为2008年11月实施经济刺激计划以来的单月最低。新增贷款的结构也发生微妙变化,流向企业的贷款显著减少。其中,居民贷款增加2365亿元,占比达66.5%。而今年前六个月的7.37万亿元新增贷款中,居民贷款仅占14%。

2003年以来,每年7月新增贷款都处于低位。但不可否认,信贷降幅如此之大,央行和银监会的微调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流动性最宽裕的时期已经结束。”安信证券首席经济学家高善文断言。

央行近日在货币政策报告中提出“运用市场化手段进行动态微调”。央行副行长苏宁解释,“微调”不是“对货币政策的微调”,而是“对货币政策的操作,即对货币政策的重点、力度、节奏进行微调”。

“政策立场保持宽松,但暗中收紧。”乔虹认为,包括央行公开市场操作和窗口指导,及银监会更加严格的监管要求。

此外,7月的部分财政收支和投资数据变化,也耐人寻味。

首先值得关注的是新开工项目的变化。7月,新开工项目仅3万个,而二季度平均每月新开工4万个项目。同时,7月新开工项目计划投资额为1.2万亿元,比6月下降43%,明显低于3月至6月的平均新开工项目计划投资额。

“投资增速的回落,显示财政支出的支持力度在放缓。”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副主任祝宝良告诉《财经》记者。

7月,全国财政支出同比增长9.3%,较6月回落12个百分点。这也是2008年8月以来首次出现财政支出增长慢于财政收入的情况。特别是,7月中央本级支出仅增长5.8%,较6月回落22个百分点,更远低于一季度44.8%的增速。

按常规,财政支出呈上半年较慢、下半年加快的特点。对于7月财政支出的异常变化,王小广说,并不能认为财政政策在收紧,主要是2008年底开始实施扩大内需政策,导致上半年财政支出大幅增加。

祝宝良认为,财政支出增长减缓,还受到财政收入增速较慢的约束,且有些地方政府的配套资金跟不上。

《财经》特约经济学家黄益平认为,“现在也许还没到全面终止经济刺激政策的时候,但适当的政策微调是必要的。”因为政府极强的资源动员能力保证了经济快速反弹,但是大量的新开工项目也可能使得扩张政策在短期内难以退出,一旦全球经济复苏,有可能很快造成国内经济过热。

“最高决策层改变政策立场,预计发生在10月中旬或者12月初。”乔虹预测,若三季度GDP数据喜忧参半,尤其是出口增长疲弱,政策立场的调整可能会推迟至12月初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召开时。

后续动力何在

政府适度调整投资节奏,有利于避免未来的大起大落。但当前的问题是,经济复苏接力的下一棒能否跟得上?

7月消费增长较为稳定,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15.2%,比6月略升0.2个百分点。不过,大规模启动消费非一日之功,涉及收入分配体系改革,预计难以在短期内成为接续政府投资的主力。

中金公司经济学家沈建光说,2009年上半年中央政府的转移支付力度很大,才保住消费目前15%左右的增速,“消费未来大幅提升可能性不大”。

出口能担此重任吗?工业和投资增速低于预期,7月的进出口数据相对略好。

海关总署公布的数据显示,7月中国进出口总值2002.1亿美元,同比下降19.4%,环比增长9.6%。其中,出口1054.2亿美元,在今年首次突破千亿美元,同比下降23%,环比增长10.4%;进口同比下降14.9%,环比增长8.7%。

7月进出口、出口和进口同比降幅虽然较6月均略有扩大,但是各大机构不约而同地将其部分归因于2008年的高基数。

2008年7月,许多工厂在北京奥运会停工前抢出口,当月出口迅速增长,增幅高达26.9%,高出当年6月增幅9.2个百分点。1366亿美元的月度出口额,也创下了中国月度出口的峰值。

海关总署认为,中国外贸进出口从今年3月开始,已连续反弹五个月,逐月回升的趋势基本确立。

中金公司研究部报告称,环比回升体现出口正在缓慢复苏。经济的进一步改善,PMI(采购经理人指数)新出口订单指数连续七个月反弹,人民币贬值的推动和中国出口领先指标之一的加工贸易进口降幅收窄,都预示下半年中国出口将继续改善,年底前有望出现正增长。

海关总署综合统计司统计分析处处长黄国华甚至认为,2008年7月1366亿美元的月度出口,不会是近两年中国出口的最高值,在2010年可能就会被超过。

但企业并不如此乐观。《财经》记者联系了数家出口企业,得到的最积极的答复是“比年初有所改善,幅度不过是10%-20%”,更多的回答是“希望下半年会逐渐好转”,有的甚至只说了一句“现在情况很不好”,就挂断了电话。

2009年上半年,净出口对GDP增长的贡献率为-41%,拉低GDP增长2.9个百分点。即使出口在下半年加速增长,拉低GDP的势头仍难以改变。

黄国华认为,出口的复苏对GDP的作用是下拉不再那么明显,但“短期内,即便月度出口创出新高,希望国内投资、消费的不足靠外需来弥补,也是不可能的”。而长期来看,全球消费模式在发生变化,出口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不可能恢复至2001年至2008年的高水平。

“下一棒不是消费,也不是出口,肯定是民间投资。”祝宝良认为。■

本刊实习记者李墨君、刘思恬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