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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许鞍华电影的逃离情结及其命运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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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许鞍华从事电影导演工作三十余年,其作品类型丰富多样,影像风格不拘一格,很难被贴上统一的标签。然而细品她的作品便会发现,在她的很多电影中都弥漫着一种逃离情结,影片里的人物或为避难,或为疗伤,或为进取,不约而同都采取了逃离这一行为;但最终他们都失败了,不论他们的结局是漂泊,死亡还是回归到最初逃离的地方——潜藏在这种逃离情结背后的是更深层的命运意识。

关键词: 许鞍华 逃离 命运

1996年第15届香港电影金像奖颁奖典礼上,许鞍华执导的影片《女人四十》一举拿下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女主角五项重磅大奖,抒写了香港电影的一个不朽传奇;16年后,许导凭借电影《桃姐》在第31届金像奖中延续了这一神话,成为香港电影史上唯一一位两次获得金像奖奖项大满贯的导演。自1979年处女作《疯劫》问世至今,许鞍华在拍摄电影的30多年时间里共执导了20余部电影,其作品类型丰富多样,影像风格不拘一格,因而很难给她的电影风格贴上一个所谓的统一标签;但细细品味她的作品便会发现,在她的大部分电影中都弥漫着一种或浓或淡、或隐或显的逃离情结,而潜藏在这种逃离情结背后的则是更深层的命运意识。

一、“投奔”“客途”——许鞍华电影中的逃离情结

在许鞍华导演的半自传体影片《客途秋恨》中,女主人公晓恩为远离与自己有隔阂的母亲和那个有着至亲但自己始终无法真正融入的家而选择留学英国,扮演的正是一个逃离者的角色。逃离,作为一种情节渗透在许鞍华的众多电影作品中,已然凝聚成了一种挥之不去的情结。许鞍华电影里的这种逃离情结根据其逃离行为动机的不同而可被概括为以下几种类型。

1.为躲避危险或摆脱困境而逃:避难型

电影中的人物或生命受到威胁(被仇敌追杀,被逼从事非常危险的工作……),或身陷困境(生活没有保障,受家人排挤,被亲人背叛,遭丈夫虐待……),他们不得不从一个地方逃到其它地方以躲避和摆脱自身的危险、困境。

《胡越的故事》的男主人公胡越因在香港目睹了室友被谋财的船工杀害,想方设法要逃去美国以使自己免于被杀人灭口的命运。办护照时结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沈青,两人相爱;为解救被骗到菲律宾从事“生意”的沈青,胡越放弃了去美国的机会,留在菲律宾的唐人街帮钟老板做事,沦为钟老板的杀人工具。在同是钟老板棋子的阿三的帮助下,胡越欲带沈青逃离菲律宾,只是计划还未实施便遭老谋深算的钟老板出卖。阿三惨死,沈青不幸中飞刀身亡,胡越在报仇之后继续流亡生涯。

《投奔怒海》的故事背景转移到解放后表面光明祥和实则暗无天日的越南,广大贫苦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祖明是被抓到新经济区做苦力的壮丁,他努力筹凑“买路钱”,为的是能和朋友阿成一起逃离那个随时可能被地雷炸死的鬼地方。琴娘跟母亲和两个弟弟相依为命,十四岁的她主动承担起家庭的重担;当家人陆续死去,小弟沦为孤儿,自己要被送去新经济区,她不得不听从芥川的安排搭船远走他乡。

《倾城之恋》中白流苏与丈夫离婚七八年,一直留在娘家跟着哥哥过活,哥哥的咄咄逼人,嫂子的尖酸刻薄,令白流苏在家中陷入了非常尴尬与愁苦的境地。为逃离冷漠势利的家和家人,白流苏——这个范柳原口中“真正的中国女人”,出生于连跳舞都被视为一种学坏的表现的“诗礼人家”的中国传统女性——不顾禁忌,答应跟徐太太去香港。

此外,《玉观音》的女主人公安心是一名缉毒警察,遭毒贩毛杰兄弟疯狂复仇,不得不开始漫无止境的逃亡生涯;《阿金的故事》中童哥被黑社会老大陈邦武杀害,为躲避黑社会势力的追杀,阿金只得带童哥的儿子阿郎跑路去大陆;《半生缘》中曼桢遭姐姐背叛,不但被姐夫祝鸿才,还被软禁起来,她千方百计逃离祝家而不成,待孩子出生时才总算在他人帮助下逃出虎口;《天水围的夜与雾》中王晓玲被丈夫李森虐待,最初百般忍耐,后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逃到妇女庇护中心寻求救助,并一度躲到在深圳工作的妹妹家。所有这些都是避难型逃离情结的体现。

2.为治疗心灵创伤而逃:疗伤型

感情道路的不顺,生活的种种不如意都可能给身处其中的人们造成内心无法言说的伤痛,这些伤痛可能是当下的,也可能是日积月累形成的。于是原来生活的某个地方会变成伤心地,在这个地方待着让人感觉到仿佛就要窒息,于是需要换一个新的环境,去释放自己的情绪,解开自己的心结,抚平心灵的创伤。

《今夜星光灿烂》讲述一位女子同一对父子间隔十八年的两段师生恋。杜采薇大学时爱上英文老师张教授,爱情未果,心灰意冷之下选择“走”;十八年之后,杜采薇已是一名很优秀的社工,她与学生张天安相爱,结果却发现张天安正是自己曾经深爱的张教授的儿子,她再次选择离开。至于张教授,得知昔日恋人采薇跟自己儿子谈恋爱,在不知如何自处的羞愧感中割腕自杀。这同样是一种逃离。

电影《客途秋恨》中不仅晓恩是一个逃离者,连晓恩的母亲也是一位逃离者。当年母亲在战乱之际千里迢迢来到中国的原因竟然是失恋:母亲年轻时同女友正子同时爱上一个男人,但那个男人选择了正子。正是爱情上的失败直接促成了母亲的中国之行,只是母亲当时也未想到自己会永远离开日本。

逃离似乎是爱情失意者最好的选择。叔惠(《半生缘》)与翠芝互相喜欢却因为种种原因而不能在一起,翠芝同世钧结婚后,叔惠去了美国,一走就是十年。阿东(《千言万语》)一直暗恋苏凤,苏凤喜欢的却是别人且后来还怀上了那人的孩子。在陪苏凤做完流产之后,阿东选择的也是“离开这里“,即使当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

也有并不是因为爱情失意而逃离的。影片《男人四十》中,四十岁男主人公林耀国面临一连串的中年危机:盛老师——妻子陈文静的初恋情人,大儿子安然的亲生父亲——忽然出现给家庭带来的动荡;昔日同班同学都早已飞黄腾达之时,曾经的中文系有名才子却还只是一名普通国文教师的失落;让他手足无措的是来自学生胡彩兰的炽烈爱慕……当被这一切压得喘不过气来,林耀国便只想逃,于是有了深圳那一夜的出轨。

3.为追求新生活而逃:进取型

不管是为躲避危险、摆脱困境还是为治疗心灵的创伤,某种意义上都是人物想要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一种更安全的、更自由自在的生活,一种可以抚平伤口、淡忘伤痛的生活。这里所讲的“追求新生活“是区别于前两种类型的,更突出其进取意义而不带避难和疗伤的意味。也就是说,更接近于追而不是逃,但人物采取的又确实是逃离的行动。

以《姨妈的后现代生活》为典型代表。“姨妈是革命时代的产物。她认为要有公理,人要上进、要注意干净等等。她年纪大了仍不服输,希望在这个新的时代中也不落伍;但为了追上时代,她把自己弄得更狼狈。这是她的性格。”①姨妈出生于上海,“是个堂堂正正的大学生”,期间被下放到辽宁鞍山做知青,嫁给了当地一名工人,并生有一个女儿。然而,心气甚高的她不甘于在鞍山这么个落后的地方度过自己的一生,不甘于每天与轰隆隆的机器声和扫帚锅铲打交道,于是抛夫弃女逃离鞍山回到上海。客厅墙上挂上有品位的国画,书房里摆满各种各样的书籍,平时打扮得体体面面出门,闲时喂喂鸟养养鱼,晨间练练剑吊吊嗓子,凭正宗高雅的英式英语谋生,找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生伴侣——这是姨妈理想的生活。为了追求这种精致优雅的理想生活,姨妈头也不回地从鞍山逃离了,尽管那里有她的丈夫和孩子。

事实上,这三种类型的逃离情结并不能截然区分开来,它们有时候是交织在一起的。比如,《玉观音》中安心从云南逃到北京主要是为了躲避毛杰兄弟的追杀,同时昔日情人反目成仇、丈夫为自己枉死的现实也给劫后余生的安心造成了无法抹灭的心理创伤,她没有听从潘队长的安排去北邱,而是去了更遥远的北京。“要走就干脆走得远远的”,安心的逃离同样是为了“忘记过去,忘记毛杰,忘记安心”,从而逐渐修复内心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四十岁林耀国的逃离是不堪中年心理危机的总爆发,但这些心理危机的诱因却是多方面的。造成林耀国逃离的除了精神上的痛苦,还有生活中的困境。

二、在“劫”难逃——逃离情结背后的命运意识

命运是什么?“被自由所遮蔽着的不可逃遁性本身,就是命运。”②在古希腊神话中,命运被冠以纳美西斯之名,意即“没人能逃脱它”。纵观许鞍华的电影,无论逃离者最初是出于怎样的动机,结局似乎都早已由一位看不见的命运之神统一写好。他们的行动归根结底都以失败告终,不管是以怎样的形式:漂泊,死亡,还是回归。

1.漂泊

人物在逃离某个地方后,流落异乡,生活甚至感情都陷入一种漂泊不定的状态。

胡越一心是要逃去美国的,但为解救沈青而羁留在了菲律宾。后来沈青没被救出来反而葬送了性命,杀掉钟老板可以报仇雪恨,却丝毫无益于改变胡越自己的命运。他要躲的已经不止是船工的杀人灭口,还有菲律宾警察的追捕。影片落幕,胡越再次踏上了逃亡之旅,但失去了身份的他犹如他驾船出海时聚拢在船周围的那一片浮萍一样,注定漂泊一生。

琴娘姐弟在芥川先生的帮助下逃离越南,于最后关头上了船。船在茫茫大海中驶向初升的太阳,仿佛喻示着琴娘姐弟被载着迎向了光明的未来。然而等待这个十四岁女孩和她幼弟的会是什么呢?异国他乡、举目无亲、漂泊……

采薇读大学时宁愿放弃大学学业也要跟张教授在一起;十八年后的她又为爱情放弃了名誉地位升职加薪。她大胆追求真爱,不顾一切,然而,到影片结尾她都没能获得一段完满的爱情。远走长城,去非洲看望Vivian,她的人连同她的爱情终究都处于漂泊不定中。

阿金和阿郎跑路去大陆,但黑社会势力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故事结束的时候,漫漫征程才刚刚开始,在外要漂泊多久才能回来?故事中的主人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只是手牵着手,在漆黑的夜色中沿着海岸线往前方走去。

2.死亡

人物刚从一个魔窟中逃出来,又进入另一个由死神统治的魔窟。

祖明好不容易才凑够供自己和朋友阿成逃跑的买路钱,最后发现竟是一场阴谋。他拼尽全身力气地奔向那艘已经开动的船。登上船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从此得到了解救,却殊不知等待他的是更迅速更彻底的死亡,他死不瞑目。

王晓玲不堪丈夫虐待而几次离家出走,但不管她走到哪,丈夫的暴戾都如影随形。在妇女庇护中心的日子对王晓玲来讲是比较自由的,尽管仍时不时地会有丈夫的骚扰电话和短信。后来,丈夫以双胞胎女儿的性命相要挟,逼迫她回家。她担心女儿的安危,不得不匆匆忙忙赶回去,结果被已经灭绝人性的丈夫残忍杀害。

安心离开北京又一次躲起来,杨瑞为了找她走遍了她能去的每一个地方。当从潘队长那获知安心藏身处的杨瑞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高原上,安心终于答应跟杨瑞回北京。此时的安心算是真正摆脱了昔日的梦魇。临行前,他们一起到南德探望生病住院的潘队长,却不幸再次被毛杰兄弟盯上。儿子小雄死了,绝望的安心孤身跑去找毛杰,最终死在毛杰的枪下。

3.回归

人物历尽千辛万苦从一个地方逃离,最终却又回到那个地方。

白流苏是迫不及待要离开上海那个家的。在香港,她坚守着和范柳原之间的精神恋爱,非常认真地想要跟范柳原结婚,但一个多月下来发现范柳原根本无意娶她。她与范柳原的爱情更像一场较量,谁先妥协谁就输。在疲倦了这场艰难的较量之后,她选择回上海——那个她最初逃离的地方。

晓恩的母亲葵子当年因为受不了失恋的打击而离开日本来到中国。丈夫早逝,女儿晓恩与自己一直存在隔阂。在晓惠出嫁,移民去了新加坡,她同晓恩大吵了一架之后,葵子一气之下回去日本。虽然这趟日本之行最终只是一次短暂的省亲之旅,但毕竟完成了对葵子年轻时逃离的那个地方的一次回归。

姨妈在上海并没有真正过上她想要的生活,她自始至终都是生活在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的边缘人,她的纯正高雅的英式英语已不合时宜,那场枯木逢春的黄昏恋显示的也是回光返照般的幸福。梦想与抱负输得片甲不留的姨妈无奈之下只得回到鞍山,回到当年被自己抛弃的丈夫和女儿身边。

曼桢离开祝家后的几年时间里,母亲死了,姐姐曼璐死了,祝鸿才破产了,最终她也还是为了孩子回到了祝家。叔惠远走美国,结了婚又离婚,十年后终得回来面对自己曾经所爱的人。

阿东去青藏高原,去其它地方,在外游荡了三个月后也还是要回到香港,回到庙街践行她跟苏凤的约定。

林耀国在深圳待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就匆匆赶回香港。在家里,他仍做他的好丈夫、好父亲,在学校,他仍做他的好老师。

综上,无论人物是多么努力地逃离一个地方,他们的结局不管是在异国他乡漂泊一生,还是最终回到曾一心逃离的地方,还是以死亡告终,他们的逃离到底还是失败了。好像不管逃到哪,他们都不曾真正逃脱,而是始终身处命运这座无边无际的五指山中,一切努力都不过是徒劳。这种在劫难逃的命运意识是如此深沉悲怆地贯穿着许鞍华导演的逃离者们的故事。

三、结语

撇开逃离情结不谈,许鞍华电影的命运意识也体现在其它方面。命运,亦可诠释为某种偶然中的必然。电影《客途秋恨》中,母亲葵子在回首往事时有一段充满沧桑的感慨:“人生真是奇怪,当初要不是冲动我也不会到满洲去,日本要不是战败,我也不会遇见你爸爸,好像缺一样,人生就会不一样了。”的确,对于葵子而言,因失恋跑去满洲,日本战败,与晓恩父亲相遇,如此种种都带有偶然性;但当所有这些偶然因果相续,综合发生作用的时候,必然便由此产生,于是最终有了当下的人生。《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和范柳原一个想嫁另一个却不想娶,到底却因为一场战争而走到一起,这里的战争同样是很偶然的因素,但使得范白二人的结合却成为了必然。《玉观音》中缉毒警察爱上毒贩是偶然事件,安心怀上毛杰的孩子更是出于偶然,可这种“香烟-火柴”式的恋情导致的玉石俱焚的结果却是一种必然。导演在解读安心的悲剧时说:“自己犯了一点小错误,然后引发了命运里不可抗拒的东西。”③说到底,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个人根本无力抗争命运,“我觉得如果跟命运抗争,个人太渺小了。”④这,正好又一次佐证了为什么在逃离者的故事中,他们的行动只能是一种在命运制定的秩序中辗转。

注释:

①许鞍华.后现代姨妈与真实许鞍华——许鞍华访谈[J].电影艺术,2007(3):71.

②赵林.西方宗教文化[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1997:32.

③郑叶.许鞍华:《玉观音》是我个人对原著的解读[N].北京青年报,2003-12-22.

④金燕.艺术和商业的双重失落—影片《玉观音》观后[J].当代电影,2004(2):105.

参考文献:

[1]许鞍华.后现代姨妈与真实许鞍华——许鞍华访谈[J].电影艺术,2007(3).

[2]金燕.艺术和商业的双重失落—影片《玉观音》观后[J].当代电影,2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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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冉璐璐.浅析导演许鞍华的创作心理定势[J].神州,2011(29).

[5]黄秀坤.许鞍华电影的悲剧意识[J].电影文学,2010(16).

[6]蒋伟.许鞍华影片中的女性人物命运分析[J].大众文艺,2011(24).

[7]孙慰川.论许鞍华电影中的两性形象及其性别意识[J].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08(4).

[8]崔宜明.“命运”观念的起源和理性内涵[J].中国哲学史,1996(3).

[9]郑叶.许鞍华:《玉观音》是我个人对原著的解读[N].北京青年报,2003-12-22.

[10]赵林.西方宗教文化[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