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侗:另一种温和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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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侗简介

1962年生于湖南，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国画系。艺术家，出版人，广州博尔赫斯书店创办人、广州美术学院讲师。20世纪90年代初起将法国新小说系列介绍到中国，尤其推介了罗伯・格里耶、让-菲利普・图森、让・艾什诺兹等人的作品。

经过11月过滤的阳光，已经显得有些松软的光线照进陈侗的博尔赫斯书店当代艺术机构（CANTON BON）中，陈侗从外面走进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来就坐在凳子上，没有任何开场白，让笔者误以为是罗伯・格里耶的小说中被时间支配的人物。

事业是一种精神契约

目前，陈侗正在打理着这个2007年建立的、并刚刚起法文名“CANTON BON”的艺术机构，他解释说，这个机构是由博尔赫斯书店推演出来的，其中涵盖了“广东”、“博尔赫斯”和“文学”的概念，他打了个比方说，书店是老豆，机构是儿子，现在儿子比老豆有实力，可以说机构是书店的一种精神传承和延续。在说到他所经营的事业时，陈侗说：“我承认有些事情会发生一些变化，但总体的不会改变，既然做了就要持续做下去。这里面有一个契约精神。这作为机构来说很重要，尤其是一个私人机构更为重要。”他认为把一件事情做得持久、专业，才能进入事情本身，才能获得一种自我的信誉。

说到这里，他引用海明威的一句话：人生是一个舞台，我们是舞台上的演员，我们都要把我们的角色演好。这句话体现了做人的价值，体现了一种精神契约。博尔赫斯书店作为一个小众书店，亏本经营了17年，但作为一个城市的精神文化符号，它却有着独特的人文意义。

在聊到是否会改变书店的经营方式上，陈侗说，书店的经营方式不会改变，他希望通过书店告诉别人，这里从事的是不赚钱的商业活动，因此只能用获得个人价值才能解释得通。他说，如果有机会，他会装修一下书店，让这个空间变得舒适。他理想中的博尔赫斯书店是让人们感觉像在图书馆一样，没有时间和金钱上的任何顾虑。

最有效的阅读方式

拥有多年的编译、出版经验的陈侗已经总结出一套对书的评判标准，他认为一本好书就是看过第一页还想继续看第二页的书。在他看来，读书需要随时保持一种警觉性，但是所谓的警觉性并非是指狭窄的阅读视野，相反，陈侗说自己的读书是开放的。他举了个例子，有一年在火车东站，他买了一本日本人写张国荣的书，在火车上用了一个多小时就读完了。一般人会认为陈侗不会喜欢的书，陈侗自己却认为只要是发自内心做的书都是好书，因此他自己选择看的书，都没有一定的规范。陈侗还说，自己希望推荐的书，是能够传达出一种感受，这就是对世界、对人的热爱，对自由的追求。如同法国的三色旗一样，能够表达出自由、博爱和平等的思想。

在阅读习惯上，陈侗坚持认为重读是一种重要的方式，例如他经常重读的书有他自己编辑出版的德勒兹的《哲学是什么》。他在不同的场合重读（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毛里求斯的海滩），每次重读都感觉和新的一样，这对加深了解有很大作用。陈侗认为重读是为了避免一种市场化，因为现在的新东西多数是根据现在的需要来出版的，但我们的内心世界不一定属于现在，所以陈侗选择重读。陈侗把知识归为两类，一类是内心知识，另一类是数据知识。内心知识无所谓新旧，所以是可以反复重读。陈侗喜欢顺着机遇和工作的需要顺藤摸瓜地去阅读，因而最终偏向于哲学和历史档案书籍。从阅读的层次上来说，陈侗将阅读分为购买、通读和重读三种层次。他说，购买就像下注，也是一种阅读，一个标题，一个作者，能够提示我们某个世界的存在。当然，他认为最有效的阅读是重读。

在回答阅读的重要性上，陈侗认为阅读很重要。他说，阅读好过看电视。因为书籍在购买时已经经过筛选了，在家里你想看一本坏书其实很不容易。电视令人着迷，但对人是一种损耗，让人虚空；阅读令人犯困，但只要硬着头皮读下去，每一个人都会感到充实。现在的人不知道怎样读书，怎样从阅读里获得东西。如果只是在阅读中获得资讯的话，那可以看电视、上网。电视的频道切换和网络的开放性对于自制力不强的人是一种毒害，因为它们会方便观看者的种种惰性得以抬头，但书是可以选择的，因为要花钱，所以你不可能太随便。虽然陈侗反对实用主义的人生态度，但他认为读书还是应当强调实际作用，即解决思想和观念上的问题。但很多人不这样想，认为书就是教人去做具体的事情，结果通过实践也做成了具体的事情，因此他们认为读书是多此一举。

创造和钱能带来快乐

陈侗拥有老师、画家、作家、出版者、批评家等多重身份，可是他却更愿意说自己是个现实主义者。他说自己总体上来说是个艺术家，或者是个人类灵魂工程师。在生活中，陈侗说自己最终是一个享乐者，他匆忙的生活或许在旁人看来类似“苦行”，可是他自己却非常享受其中的快乐，生活得很开心是他对现在状况的描述。

2010年9月，陈侗获得了法国四大勋章之一的“法国文学艺术骑士勋章”，他说这就是个荣誉而已，对于自己而言，只有创造和钱能带来快乐，荣誉本身没有多大的快乐。荣誉是种鼓励，意味着新的开始，荣誉也是一个警钟，让人可以回顾，可以思考问题。另一方面，陈侗也承认荣誉给自己带了某种话语权。比如说，以前自己只是读者时，就没有话语权，而在熟悉了解、并获得这个领域的某一荣誉之后，就拥有了话语权，可以进一步发表自己的观点与想法。

在谈到喜欢的法国作家时，陈侗说自己在所认识的法语作家中，很喜欢法国的罗伯・格里耶和比利时作家让-菲利普・图森，因为从他们的思想和行为上都会有一些启发，这是他在与两人的交往过程中逐渐发现的。在陈侗现在做的绘画与出版两件事情中，他认为出版更有意思，这是与外界的高端联系，因为在这个过程中需要联系作者，翻译校对等工作，空间相对开放。而绘画则更多时候需要一个人独处，不断思索。陈侗说自己从1983年毕业到2004年只画了几张画。2004年之后，才开始真正画画。不过出版是花钱的事情，而绘画则是挣钱。

陈侗有一句名言：你指东，我不往西，我往南。陈侗解释这句话时说，自己不想被人抓住，他选择的是一种温和的抗拒。在生活中，他也经常采取这样的方式，具体表现为对体制的不服从。陈侗说自己总是可以在反抗中找到一条出其不意的路，在不顺从，但不完全反抗中，总有一条“往南”的路。

后记

在采访过程中，陈侗的思维一直很活跃，而且很清晰。他总是用一种审慎的态度回答每个问题，而且经常会引用大量的例子来说明问题。正如一个认识陈侗的朋友说的那样，陈侗既是个慢热，又是个很丰富的人，是由许多不同层面组成。而，另一方面，陈侗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是被事情塑造的，而他自己也在不断选择事情的过程中，成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