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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拜三的跳蚤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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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西区礼拜三跳蚤市场,稀稀落落地散布着被礼拜三遗忘的人。这些人既没有叫做手表的东西,也没有iPhone。他们衡量时间的方式,是偶尔撇一眼粗瓷杯里的奶茶和手中的黄色卷烟,如果它们还未被喝净抽干,那么他们就可以尽情地把时间挡在露天摊档之外。

此外,就是拖儿带女的小贩,这些家庭妇女很多是亚裔、黑人和混血黑人,充满了化破为宝的天赋。她们用芭比娃娃的断肢和俄罗斯犹太娃娃Rebecca的帽子拼凑出一只新的芭比,用20Pence一双的旧渔网袜修剪成发兜,用过期的椰子油和橄榄油搅拌出香喷喷的头油……她们无愧是生活的剪贴艺术家,假如有个拾荒艺术大赛的话。

说跳蚤市场卖的全都是垃圾,也不全然。如果运气好,在这里什么宝都能淘到。比如Lawrence Brown的黑胶唱片、《艾略特诗集》,甚至Intersound唱片公司1984年出版的巴赫管风琴D小调CD。卖这类宝贝的家伙们,通常还有点“拽”,有点像广州九十年代初在石牌卖欧洲文艺片的,你若没有两把刷子,他们还不买你的账。

我曾遇到过一个卖黑胶唱片的老嬉皮,戴着一顶雷鬼帽,假发辫从帽檐里厚厚实实地垂下来,发结处用彩铃和火鸡羽毛装饰着,眼睛眯成两道漆黑的半月形,像萨满教男巫的眼睛一样,估计没有一定的智慧,便无论如何也钻不进去。

我显然来自先天愚钝的现代部落,黑胶唱片的知识为零,于是连招呼也不敢打,便一头埋进充满霉味的纸箱里去。纸箱里的唱片至少有三百多张,看上去五彩斑斓,却几乎没有一张我能叫出名字的,别说Lawrence Brown,就是Ella Fitzgerald的也没有。最后,我索性连封套简介也懒得看了,只挑那些封面好看的,装模作样地放在脚边。

“嘿!你的爱好很广泛啊!” 老嬉皮笑呵呵地说,一口浓厚的美国南部口音。“你确定连这张你都要吗?”他在我脚边拿起其中的一张,指着一辆翻倒在阴沟里的蒸汽火车说道:“这是1913年在美国科罗拉多州的Minturn镇发生的一起后厢脱轨事故的照片,这张LP收集的是20世纪早期针对火车事故的电台报道录音。” “哦……”我当然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为了顾全面子,只好一咬牙把它买了下来,连带其余的3张。老嬉皮用指头竖起V字,朝我眨了眨眼,也就是说四张全部加起来才2英镑!他的宽容让我无地自容。

接过找零,我终于壮起胆子问道:“有没有Lawrence Brown的唱片?” 老嬉皮盯着我足足看了好几秒钟,好像我询问的不是唱片,而是瘾君子的毒蘑菇。 “那,你要找的东西在这只箱子里……”他把坐在屁股底下的其中一只木箱子挪出来,打开,那里面藏着大概有10多张精品的样子。我的“Wow”还没来得及脱口,他随即又把箱子合上了。“不用找了,这些都已经被预订了。” 显然嫌我够不上买家的级别。

虽然偶尔受辱,我却仍旧无法摆脱对伦敦西区礼拜三跳蚤市场的热爱。尽管大多数时候空手而归,却总能在那里享受到一种与世无争的闲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