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异乡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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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甄春亮

今天是中国的除夕。德国大雪飘飘，一片冷清，寥寥无几的行人冻得板着脸，脚步匆匆。车辆夹着雪花，开得逃一样地快。完全没有一点过春节的气氛。除了我坐在暖洋洋的屋里，给远方的亲朋好友打简短的电话拜年，七拜八拜，被那边的热闹气氛感染了，声音也大了，放鞭炮一样的热闹。

放下电话心就空了，浮起的乡愁其实是嫉妒，嫉妒他们大家都在大吃大喝，我这里却冷锅冷灶。于是决定冒雪出去，看看能不能变出顿年夜饭来犒劳自己。为此我十分发愁！我好像总是为吃的发愁，在家乡选择太多，发愁吃什么才好？在德国，我还是发愁吃什么才好，原因是觉得根本没什么可吃。

在德国生活的日子里，语言要学是当然的，生活习惯虽然是邻居间关了门，互不干扰不用认真学习，可是入乡随俗，饮食习惯还是给德国人同化了不少。在旋风一样的忙碌里，大清早灌下一杯香浓咖啡以醒磕睡，时间不够，抓来表面硬如石头的面包，一通撕咬充饥是常事。要添加维生素，对着一盘完全不需要厨艺的生菜胡萝卜，还是可以吃出一点兔子家族的表情来。这种吃法，仅仅是为了活命，完全没有文化和享受，所以常常吃过了东西，肚子饱了，还是瞪着一双饿得发绿的眼睛，发愁和想家的感觉会在这种时候升腾到极致。

今天是中国的除夕，到底还是该操心一下年夜饭。在超级市场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我依然心灰意冷，黄瓜抓上去是软的，大白菜发蔫，三棵一把的小青葱也是低头弯腰在默哀，直到看到了一批大白萝卜，我才高兴起来。论个卖的大白萝卜，无论大小都是一个价！冬天的萝卜沉甸甸的，一定很新鲜！我毕竟比较有买菜的经验，当然挑了一个最庞大的买下。德国人不仅人高马大，就连生产的萝卜也快有我的大腿粗，手臂那么长。一心熬一锅萝卜汤当年夜饭，总不能过个斋年吧，所以还冒险买了一盒包装好了的猪肉碎骨头。

电话在手里攥得热乎乎的，不晓得在这个时刻，能够给哪一个仍然醒着或已经熟睡的人拨过去。

电脑里的信箱空空的，怎么这个时候没有人写信了呢？只有网上聊天室，有几个符号魂一样地在游荡。染了萝卜味儿的指头疯了一样在敲键盘：春节好！外面好大的雪，只缺了爆竹的声音。今天是中国春节的除夕，我已经给爸爸妈妈还有朋友拜了年好开心，可现在过了午夜没有热闹的声音我睡不着，不知道要干什么好，我很寂寞……

一个陌生的符号敲过来一个笑脸，接着一行德文……嗨！你也是个异乡人吗？不管你是谁，祝你春节快乐……后面还附了一串暖洋洋的红色的小鞭炮。

我轻轻笑一笑，打着萝卜嗝儿敲过去：同胞，也祝你春节快乐……就关了机。得马上开开窗，散一散这满屋的萝卜味儿。

窗外有细密的雪由天空筛下来，空气清新凛冽。记起一部拍得很漂亮的MTV，上面也是一个大雪天，一闪一闪的雪花里，有人身上长了好大的两片白色的翅膀在飞，我多想也飞啊！我拒绝承认顽强坚硬的心，会在午夜时刻一点一点融化，由喉咙流进胃里的，是湿润的雨珠。

一沓枕边的照片扁扁的，触摸上面生命中的每一个人的脸，都是那样温柔，却不说话。你们，春节可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