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帆》:真诚和信念可以创造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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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夏至前最后一个周五的夜晚，是圣彼得堡的“中学生毕业日”，又名“红帆节”。“红帆”，源于一部家喻户晓的俄罗斯小说――亚历山大•格林的《红帆》。
《红帆》是格林最具代表性的作品。这部童话般的中篇小说，描述了海边村庄里一个名叫阿索丽的姑娘，母亲早逝，与曾当过水手、后靠制作轮船模型玩具维持生计的父亲相依为命。整个村庄的大人和孩子对阿索丽父女充满误解和偏见。阿索丽没有玩伴，几乎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中长大。有一天，她遇到一个传奇、神话的采集者，他告诉她，等她长大后会有一位王子驾着张有红帆的白色大船来迎接她。阿索丽相信那幸福一定会降临。小说的男主人公格雷是贵族子弟，具有反叛性格，15岁离家出走到海上当见习水手，后来成为一名出色的船长。他们在海边不期而遇，彼此认定对方正是自己冥想中的恋人。
俄罗斯作家帕乌斯托夫斯基盛赞《红帆》“是一部坚信人类精神力量的长诗，对生活的爱，对年轻的心灵的爱，对人在幸福的激情中可以亲手创造奇迹的信念，就像清晨的阳光一般，洒满了整部小说”。在现代俄语中，“红帆”成了幸福和希望的同义词，意味着真诚和信念可以创造奇迹。
而写这部作品的作家格林（1880―1932），从童年时代起就被剥夺了现实的温暖，他的大半生都是在颠沛流离、穷困潦倒中度过的，曾三次被流放，52岁病逝。写这部温暖、绚丽的作品时，他伤寒初愈，于天寒地冻的季节无固定寄宿之处。真是令人感慨――在难挨的生活中，他怎样保持了这么有力的幻想和纯洁的感情，保存了对人类的信心？！
他相信，在某个海岛上存在着一些鲜花盛开的处所，他想象中的海岸，聚集了世上所有他认为的美好事物……
他说自己“总是在低矮房舍的废物和垃圾之上看见云彩的景色”。大海和海上的工作，是他一生的向往。他曾恳请到海船上当见习水手，但由于没钱付伙食费，船长把他赶下了船。幻想时时碰在现实尖锐的礁石上，但格林永记的不是饱受欺凌和饥饿之苦，而是大海耀眼的光芒。
格林的心中和作品中，都充溢着大海那耀眼的光芒。他的名作还有《灿烂的世界》《穷途末路》等。
【选评】
等她长大了，她就会忘了。他（父亲）想，而眼下……不应当从她身边夺走这个梦想。要知道将来她看见的许多帆可不是红色的，而是肮脏和凶残的，从远处看这些风帆漂漂亮亮、白白净净，驶近一看却既破旧又粗糙。这个过路人和我的小姑娘不过是说着玩儿的。那又怎么样呢？一个善意的玩笑！没什么――玩笑而已。
“朗伦和他的女儿脑子出问题了，也许是神经错乱。他们中了巫术了，应当这样去想。他们――你们可别打瞌睡啊――在等待一位海外来的王子，还驾着张红帆的船呢！”
（即便是阿索丽的父亲也不相信这个预言，曾经当过水手的他深知现实并无诗情画意，只是出于善良的愿望，不想夺走女儿的梦想。他们周围的人，则认为阿索丽父女神经出了问题，嘲讽和回避他们。）
格雷把目光转向在酒馆旁尘土飞扬的道路，他觉得脑袋和心仿佛同时被撞了一下。路上，面向他走来的正是那个等待海外来船的阿索丽，刚才曼奈斯还用粗鄙的语言对待她呢。她惊人的美丽姿容如同那些朴实无华却动人心魄的文字，正伴随着她明亮的目光出现在他的面前。……自从他看见阿索丽的双眸以后，曼奈斯故事中所有的偏见都烟消云散了。
从这一刻起，有了惊人发现的感觉已经不会离开他了，他的心就像火药研钵中的一个火星一样，要引爆出巨大的光芒和无穷的力量，要立即行动起来的决心支配着他。
（格雷有种奇迹创造者的性格，有独特的判断力、决策力和行动的力量，他能越过众人对阿索丽的误解，发现阿索丽的美丽。）
不止一次，她曾经又激动又害怕地在夜间来到海边，在那里等到天明，极其认真地盼望张着红帆的船舰到来。这些时刻对她来说是幸福的。我们很难如此深入地走进童话故事，要她从童话故事的影响和魅力中走出来，其难度恐怕也不小。
（每天要面对生存的艰辛，或许还有村人的侮辱，在令人忧伤的现实之外，“海外红帆”这一梦想，支撑着阿索丽。来到海边等待，成了她寂寞生活中的精神仪式。）
她在看书。偶然间把目光从一个屋顶向另一个屋顶移去，透过街上房屋间的空隙，在一道狭窄的蓝色海面上，一艘白色的大船，张着红帆，出现在她眼前。
她打了个哆嗦，身子向后一靠，呆住了。接着她猛地一跃而起，头晕目眩而站立不稳，心灵的剧烈震荡使她不可抑制地涌出了眼泪。
……
阿索丽记不得自己是怎样离开家的，仿佛一股不可抗拒的旋风卷过，她已经在向大海奔跑的路上。在第一个拐角停下来时她几乎已经耗尽了力气，她的两只脚瘫软得迈不开步子，呼吸也控制不住，上气不接下气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丝意识。她惊慌失措，丢了魂似的，跺了跺脚，才恢复过来。时不时的，一下子是屋顶，一下子是围墙挡住了她眼前的红帆，这时她因为担心它会像幻影似的消失，便急急忙忙地走过这些折磨人的障碍物，待重新看见红帆时才停下来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在卡彼尔纳村出现了严重的慌乱、焦虑和人人自危的混乱局面，这种场面绝不亚于在地震爆发时的场景。还从来没有这么一艘大船到过这里的海岸，而船上挂的，正是被村里人传为笑柄的红帆。现在它正明明白白、千真万确地闪耀着鲜艳的光芒出现在他们面前，这已是无可争议的事实，足以日常生活和理性思维的一切常规。男人、女人、儿童全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往海边赶。居民们从这个院子向那个院子彼此吆喝，奔跑途中彼此相撞，有大叫的，有跌倒的。不久海边已聚集了一群人，这时阿索丽也急速地冲进这群人中间。
她还没到的时候，她的名字已在怀着神经质般的恐惧、怨恨、惊惶的情绪的人们中间流传。说话的大多数是男人，惊呆了的女人们低声啜泣着，那声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像蛇发出的咝咝声，可要是谁能说出话来，那些话语一定毒如砒霜。待阿索丽一出现，一下子鸦雀无声了，人们都惊恐地避开她，于是那空旷炎热的沙滩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不知所措又心慌意乱地站着，但又洋溢着幸福，脸涨得跟她的奇迹――红帆――一样红，她的双手无助地伸向那高高的大船。
（可以看出，阿索丽是怎样被村人视为异己，又是怎样的孤独！在漫长的等待之后，奇迹的到来是多么让她紧张和幸福！）
从大船上下来一条小船，坐满了晒得黝黑的划桨手。在他们中间站着个人，她觉得似乎很熟悉，似乎从童年起就依稀记得。他笑眯眯地看着她，那笑容暖洋洋的……对即将到来的幸福的可笑的担心控制了阿索丽，她跑进摇荡着的、齐腰深的温暖的波浪里，大声喊起来：
“我在这儿哪，我在这儿哪！是我！”
（“是我！”她是那么确信――自己就是“红帆”来迎接的人！）
于是，乐曲轰然响起，传遍了这群人的神经，这次是饱满的、喜庆的齐奏。由于激动的情绪，再加上云飘浪滚，远处波光闪烁，少女几乎分辨不出是什么在动――是她、商船还是小舟……这一切都恍若梦境，在那样的梦境里光和水都在摇晃、旋转，犹如无数的太阳光点在流光溢彩的墙上嬉戏。她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被格雷强劲的双臂抱着登上甲板的。铺着地毯和挂着壁毯的甲板，在徐徐飘动的红帆下犹如天堂的花园……
（男女主人公都是不受现实力量左右的人，勇敢、单纯、天真，心中都有对“惊人的意外事件”的向往，有梦想和激情，因此，他们才能相遇，颠覆众人狭隘的偏见和世俗逻辑，创造出像美酒一般令人头晕目眩的奇迹，创造出如此喧嚣欢腾的节日般的大海……今天我们这个时代，同样需要像作家格林和他笔下的主人公那样坚定的幻想者，用真诚和信念来创造奇迹。）
（以上选文出自[俄国]亚历山大•格林《红帆》，沈念驹/译，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2010年版。个别字句略有整合。）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