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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述红《雪夜的隐喻》的审美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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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土家族女诗人徐述红诗集《雪夜的隐喻》是一部精心之作,以一年四季命名四辑,分别是“春”、“夏”、“秋”、“冬”,并且都有精到的概括:“春之卷”:精神原点;“夏之卷”:困局与突围;“秋之卷”:独自叩门;“冬之卷”:雪夜的隐喻。以此而论,就可以看出诗人对于作品面世是何等的讲究。诗人将诗当成一种审美的艺术,她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美的感染与美的扩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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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读到土家族女诗人徐述红诗集《雪夜的隐喻》(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12月版),诸多问题引起我的兴趣与关注。这是一部精心之作,以一年四季命名四辑,分别是“春”、“夏”、“秋”、“冬”,并且都有精到的概括:“春之卷”:精神原点;“夏之卷”:困局与突围;“秋之卷”:独自叩门;“冬之卷”:雪夜的隐喻。以此而论,就可以看出诗人对于作品面世是何等的讲究,不仅有内容上的归类,并且有形式上的打磨,总是想让它以更加艺术化与典型化的面目,与读者诸君见面。因为我看的是手稿,所以认为是诗人的策划,而不是编辑家的设计。从此可以看出诗人的审美视点,那就是对于自我作品的看重,从外在形式到内在本质上对于美的一再追求,将诗当成一种审美的艺术,她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美的感染与美的扩展。

诗人对于自己的认识是相当独到而清楚的,那就是她是作为一个诗人而存在的,而不是作为一个普通女性而存在的。不论是在家庭里还是社会上,都是一个喜欢观察生活与表现生活的诗人,一个当代中国的土家族女性诗人,她认为自己负有特珠的使命,特别的责任。在其诗集《自序:诗歌的温度》里说,她这样谈到了自己身体与心态的特珠性:“我知道,在母亲眼里,我不是什么诗人,只是她的女儿,一个爱好诗歌的女儿,常常熬夜读书写字贪凉,所以感冒发烧比我的哥哥姐姐次数多一些,脸色时常泛着潮红,气温一高就会大汗淋漓,从少女时代就这样,真的很怕热,尤其喜欢大雪纷飞的冬天,母亲也知道。”虽然母亲并没有把她当成一个诗人,然而根据这样的自述,她与别人是不太一样的,不仅身体上十分敏感,并且情感上特别多思,也就是我们的古人所说的多愁善感,这样的人天生就是诗人,就是艺术家。从其诗歌写作的经历来看,她本来就是作为一个诗人而出现的,是作为一个当代女性诗人而出现的,虽然她也有自己的工作,也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家庭,也有自己的朋友。

她的诗歌在审美视点上具有如下几个鲜明的特点:

一是重视对于湖北西部山区土家村落的浓郁生活气息的发现与表达。“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如果在作品里看一位诗人自己的生活环境与社会处境,不论是自然环境还是人文环境,那就相当奇怪了。从徐述红的诗歌里,完全可以看出她正是一个生活在鄂西山区乡下与小城里的女诗人,并且从小就生活在土家山寨里。“南津关在三峡的出口/峡缝中的一亩三分田/长满艾蒿 杂草 金银花 野百合”。(《南津关》)诗人在自己的作品里特别喜欢点明所写的对象,所以有许多地名意象与地理风物;如果说这里所写南津关,还只是限于单一的空间层面,那么,有更多的诗则是将时间与空间相混合,着重表现人在其中所产生的意义。“一别经年的童谣在马铃声中走来/一栋栋老屋印在时光中的线索/有时忧伤,有时冥想/谁能知道这其中的奥妙/并在这中间捉住古典的背景声//我居住的小城,屋檐下的守望/沉静的年轮不是树的影子/攀援屋脊,寻找钟声的下游/在那幅土家山寨的油画里/栽种的候鸟连同它们的声音在这里居住”。(《天池河的钟声》)据我所知,诗人出生于五峰山区,并且从小在那里长大,成年后又长期居住与工作在小城里,“天池河”那所大寺里所发出的钟声,自然为生于斯长于斯的诗人所关注所表达。这里所表现的不仅是空间,同时也是时间,时间与空间是有机统一的。对于故乡诗人曾经有这样明确的认识:“故乡是空间的,也是时间的/她是你的精神宇宙/她的前世今生就是你的前世今生/坐标,屹立在荒原之上”。当然我们也要承认,她并没有将土家生活与习俗作为表现的重点,而只是以自我生活与自我感情为中心,抒写自己的人生经历与心路历程,但是,从其大量的作品里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内心情感丰富多彩的诗人,一个具有土家族情怀与思想的诗人,这本身就可以构成一种特质,她的思维、她的感觉、她的心性、她的语言,与她的民族从来没有分离它,并且会永远如此,每一个诗人都不可能离开他的民族,民族的文化传统就象一条河流,他必须处于这一条河流之中。

二是注重表现一位女性诗人的内在情感发生与灵魂产生的过程。男性诗人与女性诗人往往具有本质的不同,在各自的作品里也会有诸多不同表现与特征,他们的视角、视野、视点与想象力,他们表达生活的方式与技法,都会存在很大的区别。最重要的不同,也许就在于情感的内容及其表达方式。“其实/放弃是一种美丽/不奢望相守是首诗/但曾经拥有却是带着伤痛的美丽//紧拽着爱人的手 拥抱那份心醉的感动/上帝不是公平的/在不合适宜的时间安排了一次相遇//因为爱/为了给爱的人一个更加自由辽阔的空间/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请掘一堆黄土将那撕裂的痛苦深埋”。(《爱是一种伤痛》)为什么诗人认为“放弃是一种美丽”,因为她深深地感觉到这一段情感,来得不是时候;为什么她认为坚守不是一种选择,因为她认为如果一直坚守,也许会对双方都造成极大的损伤,这种情感再也没有存在与发展的根据。爱情本身是一种美好的感情,然而如果爱来得不是时候,则会对自己与他人造成损害,所以也是一种伤痛,有的时候只有用“黄土”将其“深埋”。这样的情感与思想,应当是高度个性化甚至是私人化的,然而同样是感人至深的。更为典型的是《失火的天堂》:“我的天堂失火了/正熊熊燃烧/心灵溢出的酒精被一个念头点燃/便引发了这场灾难/火焰从心底层层向外燃烧/眼睛 皮肤 全身被烧得通红//烈焰/ 将我的天堂烧个精光/曾经苦心经营的/大半辈子的梦想/一场火令我倾家荡产/一个念头 转眼把我变成了穷光蛋”。(《失火的天堂》)在这首诗里,诗人用一种女性的笔触,表达了自己内心燃烧的经过、原因及其所造成的悲剧性的结果。如果说前一首诗所抒写的是情感发展的恰到好处,那么此诗所表达的,却是由于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感,而在自我的内心所发生的灾难性事件,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不过我们要问的是,她内心的这种燃烧是正能量的还是负能量的呢?“我”是欢迎的还是排拒的呢?无论如何,由此可以看出诗人对于爱情的表达,是丰富多彩而多种多样的,如果是一位男性诗人,想来不会如此细致与深刻,首先也难于有这样的发现。女性诗人在当代中国的崛起,是一件引人关注的事情,在中国历史上也许没有任何一个朝代没有如当今这个时代,优秀的女诗人如此之多并且如此之杰出,与世界范围内的女性主义思潮兴起与女权主义运动的展开,存在密切的关系。本文所论的女诗人及其诗歌,也不例外。

三是注重在与自然山水的亲切对话中展现出一种特有的诗情与画意。如果说她的一些诗只是同自己的内心进行对话,那么,她也有不少与自然山水进行对话的作品,并且其质量同样不差。“羊儿与我同行/幽谷中咩咩的呼唤/与我的土家方言俚语呼应//今生/我踩着羊儿在乱石中开辟的小道/颠三倒四地爬行”。(《与羊儿同行》)诗人把自己与另一种温顺的动物放在同一位置并且亲切对待,认为人类的生活与羊类的生活是密切相关的,因为他们都在同一座山上、同一条道上,具有相当的难度。最后,当羊的“嘴”与她的“下巴”亲密接触的时候,才深深地感受到了自然生命的可贵与人间生活的不易。“在这诗意的王国里/你繁衍出众多姊妹兄弟/曾经暴虐的江水/被你悠扬的四蹄抚慰——温柔甜蜜//你与你的同类漫步江边/遥想今后长长的岁月/你不需要用文字营养神经/除了茂盛的草/甘甜的水就可把你滋养得膘肥体壮”。(《麋鹿》)诗人与从小相生相伴的动物能够进行心灵的对话,与现实中也许并不存在的另一种动物,也能够进行想象性的心灵对话,并且将它与长江及中下游平原相关联,于是更加突出了它的神奇,它的神秘,它的厚重,它的高贵。它们之所以能够一世一世地生长,并且总是能够产生自己的意义,就是因为它们与大自然和平相处,没有斩断自己的生命传统,这也许正是诗人给读者的另一种启示:当今人类,是否可以从自然界生存与生长的动物身上,学会一些什么呢?

四是能够有勇气直面人生与现实中的重要问题,并且有自己的哲理性发现。女性诗人也有与男性诗人同样的、直面现实生活的勇气,虽然不一定是“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然而也并不回避生活中所出现的问题,甚至是严重的问题。“一棵发育得枝繁叶茂/另一棵却明显的营养不良/人们常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树呢?/未必不是这样/为什么那一棵/要如此忧伤?”(《两棵树》)这里的“两棵树”,也许只是一种象征,表达两个人在同一个环境里的不同命运,既然环境是基本一样的,而发展的结果却差距太大,也许是因为另一棵树先天不足而产生的问题。这样的发问,当然具有深厚的哲理性,“环境决定论”的基础,是先天的遗传与自我的世界。在外因与内因的关系中,内因往往起决定作用,因此环境决定论也是存在局限性的。这在现实生活里是大量存在的事实,同学、同事甚至兄弟,环境是大致相似的,然而人生的结果,也许是完全不同的。“夜用黑洞洞的眼睛盯着我/阻止我伸手采撷那颗最亮的星/街上的灯笼鼓胀着充血的眼睛/饥饿地跟在我身后/我甩着羊鞭在夜幕上摸索天明的开关/那群可怜的羊/沉默着/期盼着我带它们立即走出黑暗找到一片光明”。(《无眠》)这里的系列意象及其所形成的意象群,具有很强的象征性,但可以将它们区分为具有三种不同方向的力量:一种是“我”,是一种具有同情心与正义感的力量;一种是“羊”,是一种可怜的、悲苦的,正需要“我”去拯救的力量;一种是“夜”、“街上的灯笼”,是一种非正义的与非光明的力量,与“我”正处于相互对立的位置上。这里所写也许是诗人所见的人际关系,也许是诗人眼里的一种社会结构,也许是她对现实的一种写真,无论如何,诗人正是对于现实问题的探索,具有相当的深度与广度。诗人的系列作品表明,“谁说女子不如男”?男性诗人所关注与探讨的问题,女性诗人同样可以关注与探讨,并且可以做得更好。

五是对于所表现当今社会中的人物的情感与心态,往往有独到的把握。诗人对于生活里的人物有自己独到的观察,并且并不只是外在的。“瓦匠用猫儿般敏锐的嗅觉与双眼过滤/单薄的身子贴在屋顶像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刷刷几下一屋瓦片不大功夫就被翻检的迈出路成行//瓦匠总是精心修补每一处猫腻/再用目光检测直到确信雨水能顺屋檐流淌/珠帘成壁”。(《瓦匠》)这里对于“瓦匠”的描写是相当准确的:一是双眼的敏锐,一是轻飘的身体,一是敏锐的嗅觉。一个凭技术吃饭的乡下人,他的精心与高超,他的精明与能干,被诗人一一呈现出来。“‘爸爸来了’/妞妞兴奋得满面通红/呼地从地上站起来拍着小手清脆地向所有人宣告/这是她和爸爸的世界//爸爸牵起妞妞的手/妞妞蹒跚着脚步噘起嘴:爸爸,脚脚不舒服/爸爸弯下腰发现女儿左脚穿着右脚的鞋/俨然一个躄足的淘气泡”。(《快乐飞翔》)“妞妞”所有表情并不是他爸爸眼里的存在,而是出自于诗人的观察与想象,把一个稚气未除的小姑娘之神情与面相表现得惟妙惟肖,再高妙的画家也不过如此,并且也具有超越画家的地方。所以,她的人物诗是很有特点的,如果没有画家一般的眼睛,同时具有诗人的想象力,这样的诗就不会产生。人是世界的中心,没有人这个世界也许难于产生文化与艺术的意义,虽然大自然本身是一个独立的系统,诗人对于人物的把握与表达,具有独自的意义,是其所有作品里面最重要的部分。

如果说她的诗有什么不足的话,那就是有的诗过于写实,其实也是一个审美视点的问题。比如说写《母亲》、《嫂子》、《房奴》等,就不像有的诗那样留下可供读者欣赏的空间。当然,写实也并不是没有好诗,《灵捷七岁》:“娇弱的桃树/贴着墙根/探着身子在墙上招摇/老宅的风水被桃树固定/七岁的灵捷绕着桃树满院子撒欢奔跑//六年了/桃花开了一遍又一遍/桃子结了一茬儿又一茬儿/灵捷依旧七岁//最后的一次记忆/是他的戚眉/挣扎着一床和我儿子一起玩耍/还喊着要铅笔和书包的样子//三天后/从医院再回来时/他搬家了/住进了一小小的枣红色的匣子//他读懂了这个世界/将自己的无瑕的童真和稚嫩的身体化作一粒尘埃/留下他的影子的笑声/缠绕在桃树的花蕊和老屋的根部//这个可爱的小精灵/这个聪明的讨债鬼/让我们眷恋的心蒙上一层浓浓的雾水//六年了/灵捷依旧七岁”。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这是一首纪实诗,前面有一个小序交待缘起,然而如果没有“桃花”、“墙根”、“影子的笑声”意象,诗情与画意就消失了大半。之所以欣赏另外两首诗《每次打开窗》与《致叶子》,也正是源于我对诗的一种基本观念:既有实在的生活内容与个人情感,也有想象的成分与原始感觉的保存。中国古代诗歌特别讲究“虚”“实”相生的艺术,如果是过于抽象的观念,那就等同于概念化的东西,如果以意象出之,则有了诗意;如果是过于具象化的东西,没有任何观念与思想于其中,那就没有任何内容与内涵,如果能够进行抽象化的处理,让它以意象化的方式出之,也会有诗意的产生与存在。显然,当代中国诗人能够认识到此诗艺规律的,毕竟还是少数。

如何从总体上评估徐述红的诗歌作品,这于我们而言是一件犯难的事情,主要的原因在于她正走在前行的道路上,并没有到能够盖棺定论的时候。然而我愿意指出:其诗是有着深厚的生活内容,有着自我的感觉与体验,并在诗艺上有自己的追求与讲究的当代中国女诗人。在湖北诗坛,女性诗人的诗歌创作本来是一个亮点,已经出现过一批有成就有影响的女性诗人,如阿毛、鲁西西、胡鸿等。相信更有一批后继者陆续前来,推动湖北女性诗歌创作的向前发展。

不过,她的有些诗在语言上过于质白,在表达上有点随意,在形式上没有形成自己的优势,在艺术构思方面还不是很独到,所以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相信她也有这样的潜力。诗的语言与散文的语言具有很大的区别,它不是一种描写性的语言,也不是一种纪实性的语言,并且也不是一种议论性的语言,而一种高度压缩、高度精炼同时也留有巨大想象空间的语言,间断性、多层性、多度性、多解性是其重要的特点。而她并没有完全意识到了这样的诗艺真理。然而在她的诗集里并不是没有这样的好诗。最后,让我们以她的代表作之一的《致叶子》结束全文:“一片叶子飘落了/轻颤着微卷的身躯/无声无息地/飘落/叶子,你这离开树枝的叶子/无意间闯进我的眼帘/用故事中轻易可以幸福邂逅的姿态/在我的呼吸和凝视中轻盈翻飞/那么温婉多情地/滑过我的皮肤/滑过我案上泛黄的书页/滑过眼前潺潺的流水/滑过满地富贵的桃红/滑过枝头曾经的青涩/抖落一抹黄金/静静地/躺在尘世的圆满里/拾起/摊在掌心/你的脉络/我的掌纹/交汇成传说中弦之又弦的秘密/谁说你惯了风霜/谁说我暮了年华/握紧/让我的传奇重合你的故事”。也许我们可以从此首诗中可以再次体会到其审美视点的独到性,同时对于诗歌语言的特性有一种全新的认识。

邹建军,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诗歌》与《外国文学研究》副主编;胡朝霞,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访问学者,南华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