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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猫(连载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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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卓终于出来了,一抬头,看见风男在那棵老樟下。

“哎哎,风男,你还没走?!”

“我等老卓你哩。”

“哦哦……我知道了哟,你是说仓根家的公鸡死了。”老卓说。老卓没把风男那话当回事。不就是死了只鸡嘛,仓根家鸡多,死只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不就只鸡?……”老卓嘀咕。

风男不作声地一直跟着老卓。老卓皱着眉,不知道这么个伢带了一只猫一只猴跟在他身后想做个什么,怪怪的。我看这伢是脑壳出了毛病。他想。

风男一直跟着老卓到了老卓家。老卓家也养着一群鸡,在他家坪上来去追逐。

风男叫了一声“老卓叔”,就把兜里那两条小鱼扔了过去。老卓回身望去,一群鸡追逐着那两条小鱼,弄得坪里烟尘弥漫。

老卓婆娘是个厉害的角儿,她从灶间出来,狠跺了几下脚,拂了拂面前的烟尘,眼前的景象让她那张脸都扭曲了。

那两只才抢得美食的鸡正得意地走着,走走就歪歪倒倒一斜身倒在地上脚爪抽抽着就死了。

“哎哟哟!我的芦花鸡婆……”婆娘尖声叫了起来。

她把两只鸡抱了,叫着:“我下蛋的鸡婆,我留种的公鸡……怎么就死了?!”

她把眼瞪着,盯着老卓看:“你个老卓天杀的哟,你整天在外面颠了忙,家里事都留给我做,你一回家,把鸡弄死两只……”

老卓眨巴着小眼睛看着风男。

风男说:“我跟你说了的,我说仓根家的公鸡死了……你不听……”

老卓说:“你是说了,可我不明白。”

“你不问我……你看不起我……”

老卓说:“我没有,我忙得头大……好,你说说,你现在说说怎么回事?!”

风男说:“他们收小鱼小虾,然后在鱼肚里下毒……他们深更半夜往各处去,把那些鱼呀虾的丢屋顶上……”

“扔屋顶上?!”

“只有鸟和猫能吃到,所以只有猫和八哥死呀……”

风男从兜里摸出最后一条小鱼,拎着举到老卓的眼前。

“你不信?难道你还不信?!”风男说,“你不信我再扔两条你看。”

老卓一拍脑壳,“哇呀”的大叫了一声,大眼瞪得像能塞进两只拳头,然后就“哈哈哈”开怀大笑了起来。

“别别!风男你别!”老卓那么哈哈笑着说。

婆娘火上浇油:“你个天杀的卓蛮子!家里鸡死了你像捡了金元宝样高兴。”

老卓对婆娘说:“你把两只鸡炖了,等我回来我要喝酒。”

婆娘在身后骂骂咧咧。

“不是我要喝酒,是我要请风男伢喝酒!”老卓对婆娘说。

“你个鬼!他弄死你家的鸡,你请他喝酒?……疯了颠了?……”

老卓没管那女人,他拉了风男往村外走。

那天晚上,老卓真的把风男拉到他家喝酒。两个人都喝醉了,但当天的事他们都记得很清楚。

老卓拉了风男去了巨泉,首长他们在那地方。老卓喜笑颜开,满面春风。

“老傅,你说天大的谜,让我们风男解开了哩。”老卓大了嗓门跟那些男人说,他有些不恭敬,因为他喝高了,人又兴奋,就口无遮挡了。

首长说:“哦!快说说快说说。”

老卓说:“让风男跟你们说,这谜是风男解开的。”

那几个男人就看风男。风男一个伢,风男太瘦小了,风男也再普通不过,所以他们很吃惊。

老卓说:“风男你把你看到的跟他们说,你别紧张,你照直说就是。”

风男怎么能不紧张,风男从没见过这阵势,也没跟这么多人说过话,何况都是不一般的人物。可风男想,我现在也不是一般的人了,老卓也不得不另眼看我了,我得有模有样。

风男说我喝一口水,人家舀一瓢水给他,风男咕嘟咕嘟全都灌进了嘴里。他抹着嘴,然后把看到的都说了。

首长眼睛亮了:“原来如此!”

首长拍了拍风男的肩膀:“风男了不得!”

风男歪了脑壳说:“那我算红军里的人不?”

首长说:“你当然算呀,你不仅算,你还是红军中有功之人。”

风男很激动,心怦怦地跳。那个男人又拍了他几下肩膀:“你要再接再厉……”那个男人对他说。

后来,他们互相捶着对方的胸脯,嘿嘿笑着。他们觉得很得意,他们解了那个谜。现在惟一要做的是他们得赶紧跟上头汇报。

然后,老卓和风男就吃着鸡肉喝着酒。

第三天他们得到消息,接到他们的报告,瑞金方面很重视这件事,红军派出一支专门的队伍锁定各处的收鱼人,将那些家伙一网打尽了。

七、灭鼠的事大于天

风男成了个人物,不仅在柴溪,周边方圆百里的人也都知道风男。关于风男的故事,一传十,十传百,传遍几乎整个苏区。

走到哪儿人家都在背后指戳,啧啧有声。他好像听得人家在身后说:“就是那个伢哟,他神哩。”风男过去不在人眼里,现在却在大家心里占了好大一块地方。

风男得意了几天,先是浸润在喜悦里,整天的眉开眼笑合不拢个嘴,但很快眉头就和平常一样了,似乎还有着什么心事。

大家就想,风男在想什么心事呢?这么个伢有什么心事想哟,往常还乐呵呵的,现在是名人了有功之人了,怎么的却起了心事?

老卓要推举风男做少共模范,风男摇着头。

老卓说:“这是有脸面的好事情,你不去?!”

“事情还没完哩。”风男说。

“什么事情没完?”

“首长怎么跟我说的?”

老卓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首长跟你说了很多,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句。”

“你要再接再厉……首长这么说的,我不懂这四个字,可我觉得他是说要我接着把事情干下去。”风男说。

“白军的那些毒猫的探子都一个不漏地抓了哟……他们要还玩这一手就不灵了。”老卓说。

风男说:“可是老鼠还像过年,它们猖狂,老鼠一猖狂就在你嘴边抢食哩。”

“那风男你是说……”

“再接再厉呀,首长说的。”

“哦哦……”

“再接再厉这四字我不太懂,但首长话里的意思我知道,他让我继续下去。事情没完呀,当然得继续下去。”

“继续下去?!”

“是呀,灭鼠保粮。”

老卓愣了一下,对哟。抓了毒猫的探子,但猫少了许多已是现实。猫没了,鼠就猖狂得翻了天,就在人嘴里抢食。要保住粮食,现在重要的事是灭鼠,灭鼠的事大于天。

风男说捉老鼠这事妇孺老人都能做,为什么不在乡里发动一场捕鼠运动?老卓眼睛一亮,说:“嘿!你个风男脑壳里真有不少东西哩。想不到想不到。”

老卓把乡苏的几个人叫到祠堂议事,就把这事定下了。他给妇女委员杨凤高说:“这事你们女工农妇代表会多花点心思。”

杨凤高说:“大家对老鼠有仇哩,我们会把它们当白狗子样狠狠地打的。”

灭鼠的行动在柴溪进行得轰轰烈烈。人们都很亢奋,觉得这确有意义且充满趣味。自古以来乡间就有许多治鼠害的办法,现在全从老人嘴里翻找了出来。伢们更来了精神,似乎小小的老鼠真就成了白军,父兄在前线征战,毛伢也不甘落后与鼠激战正酣。

那些日子柴溪村成天都有不小的响动,那是村人在灭鼠。墙上也有醒目标语:消灭十只鼠,多种一丘亩田。伢们觉得这真好,一场和鼠追逐进而剿杀的游戏不仅灭了鼠,还等于种田收了谷。他们往田坎墙角堤畔树洞等地方呼啸而去。他们往鼠洞里灌水,还用蓼草夹以干椒点了往鼠洞里扇烟……老鼠受不了这些,从洞子蹿出,落荒而逃,伢们就叫了喊了亢奋异常。他们喜欢这种追逐,喜欢看着那些鼠窜的小动物穷途末路,然后一顿石雨和棍击。

然后,他们就把死鼠的尾巴割下来。他们很公平,来者有份,那一天猎杀的老鼠尾巴他们都公平地每人均分。

伢们捡着那些鼠尾走回村子。他们挺着胸脯昂着脑壳,晃动着身子把步子弄得很响地那么走。

村口老樟树下,老倌们在那儿晒日头吸着烟。看见伢们一脸的笑从那边走过来,他们侧了身子看了几眼,脸上并没有太多的什么。

“捡了金元宝哩,你看你们笑成那样!”老倌们说。

伢们没捡金元宝,他们有鼠尾。他们走到老樟树跟前时齐齐亮出手里的东西,一根根绳头似的鼠尾。老倌们不动声色,伢们就愣了。老眼昏花呀?没看见?以为我们拈着的是松毛呀?

“一只老鼠一个白匪,我们消灭了敌人一个连。”伢里有人亮了嗓门说。

老倌们还是笑,似乎在说这算个什么?

“难道这还不算个什么?这不算什么,那什么算什么?”伢们说。

老倌们指了指那边,断垣残壁前的空地上放着两只小桶,桶上盖着片荷叶。

伢们说:“那是什么呢?”

老倌们只笑。一个伢走过去,揭开桶面上的荷叶就愣住了,两只木桶全是鼠尾巴。

“啊!?”他们惊喊了一声。

“啊啊!?”他们又喊了那么两声。

田冬伢就问他爷爷:“你们怎么弄的?”

田冬爷爷说:“姜还是老的辣吧?”

“到底怎么弄的嘛!”田冬和他的小伙伴们一脸的诧异,没看见那些老倌有个什么大动静呀?好像他们一直坐在那儿喝茶吸烟,怎么着就有这么大收获?

田冬爷爷说:“你们想知道呀?”

伢们齐齐地点着头。

“你看你看你们看……”田冬爷爷就带了他们去那些地方看,伢们没想到捉鼠还能捉出那么多的名堂。他们看见一口缸,就是家家都有的那种水缸,水缸有大半缸水,水面上撒一层谷壳,像谷子漂在水面上。

“你们看,就靠这抓到的。”

伢们睁大眼看着田冬的爷爷。

“没骗你们,”田冬爷爷说,“抓鼠有时不靠蛮力靠技艺。你们看,水面上都是谷壳,老鼠看不出缸内有水,以为堆满了谷子。老鼠会沿木棍或绳子爬上缸沿,跳入缸中,结果就像投河般‘自杀’而亡。”

“真绝哟!”有人说。

“绝吧?”

伢们说:“绝!”

“这个呢?”老倌们又带他们到了几处地方,那几个地方都看不出个什么,平平常常的地方。

老倌们笑笑地说:“不去动它们的巢,不去找它们的洞,它们自己找死……”

“哦哦?!有这事?!”伢们很亢奋。

“有哟,办法多了!腊梅根有毒,挖几节腊梅根,同大米、玉米、麦子等和水煎熬,然后将这些煮熟的食物投放在老鼠出入的地方,老鼠吃后就死翘翘的了。”

“呀呀!”伢们觉得这些很新奇。

“还有石膏……”老倌们说。

“把石膏粉掺在米粉里一起炒熟,再滴些香油,放于鼠窝边上和它们经常出没的地方。老鼠食后因口渴而出来寻水喝,你看那塘边沟边溪边,死鼠到处是,那是石膏在老鼠肚子里膨胀活活胀死的。

“哇……哦!”有伢拍起了巴掌。

“还有更绝的!”老倌们得意了。他们从衣兜里拈出一粒什么在指尖上。伢们看了看,没什么嘛,就一颗黄豆有什么稀奇的?

“晓得你们毛伢会想,一颗豆有什么稀奇?”这回是丙尚老倌说的。丙尚老倌笑着拈了那粒黄豆举到伢们的额前。

“你们小看这颗豆呀?”丙尚老倌说。

“就这么颗黄豆在水中浸泡一两个时辰,捉只活鼠,把黄豆塞进……”

伢们觉得这事确实新鲜,他们凝神听着。

“缝了哟……”

“把老鼠缝了?”

“那是!用针线缝了。”

伢们笑起来。他们想象着像缝衣服一样把老鼠缝起来,那真是少有的滑稽搞笑的事情。

“把那老鼠的缝了再放走,它回窝一开始没事,后来……”

“后来呢?后来怎么的了?!”

“后来……黄豆在它肚子里胀气发芽,老鼠很快就痛得发疯,爷不认、娘不认、崽女不认,咬死同窝的其他老鼠,没几天它自己也一命呜呼。”

伢们都哑了声。没得说,灭鼠的手段当然还是老人们高超。伢们不得不服,但伢们鬼精灵,很快就学得了那些本事,很快就用上了,用得烂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