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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国昆 精准在“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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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参谋部总医院放射科主任敖国昆,祖籍东北,家里世代行医,父母从北京医科大学毕业后支边到新疆,敖国昆就出生在那里。长大后为了给父母减轻负担,作为家中长子的敖国昆自觉地报考了既能省钱又能接班的第四军医大学,成了家里的第一名军人。

1986年12月,敖国昆大学毕业后辗转分到总医院,一门心思想做手术的他被分配到放射科。总医院放射科是国内最早开展介入手术的,这也是放射科唯一能做手术的机会,从此,敖国昆就与介入技术结下了不解之缘。

坎坷出妙手

介入技术是在医学影像设备的引导下,将特质的导管、导丝等精密器械引入人体,对体内病灶进行诊断和局部治疗的微创诊疗手段。方法很新颖、病人很轻松,但医生必须和病人同时处在X光照射下,手术条件很艰苦。介入手术对当时西部地区高发的先天性心脏病和肝癌都有显著疗效,从此每天十几台手术就成了敖国昆既痛苦又甜蜜的必修课。甜蜜的是他在连钢针都能磨钝的手术中练就了一双巧手,痛苦的是各种放射病长期地折磨着他与他的老师、同事。

所幸,敖国昆的父亲当时在新疆自治区人民医院药物研究所当所长,在国内较早地研发了药物栓塞剂,敖国昆受到启发,在手术之余开始研究如何在栓塞剂中加入化疗药物,达到对肿瘤的缓释治疗效果。8年后,父母退休回了北京,为照顾父母,敖国昆又主动申请调到了总参谋部总医院。

总参谋部总医院放射科此时刚刚开始尝试介入手术,但敖国昆发现自己完全没有翘尾巴的可能,因为他又找到了新的榜样——贾树林主任。贾树林主任身患前列腺肥大,晚上要起好几次夜,但白天只要一到单位在座位上一坐就是一上午,不停地看片子、看文献、写东西、会诊、讲课。拍片前还要问病人是怎么个疼法,肿瘤的温度要亲自去摸,与病人关系之和谐让敖国昆打心眼里叹服,贾主任精通日语、俄语,又自学了英语,长时期坐在同一个地方学英语,把一张沙发都坐坏了。面对这样的主任,敖国昆只有加倍努力。当他把自己有关栓塞剂的英语论文交给贾树林主任时,贾主任很高兴。当时青年医生能看英文论文的很多,但能写的是少数。

这时恰逢当年的国家留学基金委的人才交流项目分给了总参谋部总医院唯一一个研修名额,但前提是研修人员要通过E.P.T.考试,贾树林主任就推荐了敖国昆。经过两年艰苦奋战,敖国昆高分通过了英语和德语两门E.P.T.考试,有了到德国弗赖堡大学研修的机会。始建于1457年的弗赖堡大学是德国和欧洲历史最为悠久和最有名望的大学之一,它的生命科学专业水准名列德国前三甲,享誉世界。到弗赖堡大学之前,敖国昆反复问自己,军人留学这么不易,时间又只有一年,究竟该学些什么,该怎么做?传统意义的谦虚好学对他来说并不合适,要学就要把自己变成一块超级大海绵,狠狠地向放射领域最核心的科研创新机制汲取养分!

“哪怕我消化不了,也要先饱饱地吸回来,到国内再慢慢吸收。”最终,敖国昆确定自己要学技术,更要学创新、学文化、交朋友。所以,当德国老师问敖国昆是进实验室还是学做手术,敖国昆一口咬定说自己是来学介入技术的,一定要做手术。

德国只要主管教授认可,学者也是可以上手术台的。敖国昆的主管教授劳伦拜格要测试敖国昆的水平,专门让他分析一个在德国很少见的肝癌病历的介入手术方案,敖国昆“看一眼就能找到正确手术方案”让劳伦拜格惊叹,敖国昆直截了当告诉他自己熟悉手术方案原因的态度也让劳伦拜格欣赏。很快,敖国昆就获得了上手术台学习其它介入手术的机会。这下敖国昆如龙归大海,有了足够的施展空间。

第一个月,他主动帮护士干活,全面了解各型器械的德语称谓;第二、三个月他和住院医一起,以每天20台手术的效率广泛接触了介入技术在各种疾病治疗中的最新应用;剩下八、九个月,他不满足于具体技术的学习,开始向德国技术创新机制的核心靠拢。

敖国昆曾打过一个比喻:技术创新就像汽车的发动机,具体的手术技术只是汽车的轮子,他不能抱着几个轮子回国。所以他注册了博士学位,申请了有关磁共振CT介入技术的课题。西门子公司在弗赖堡大学设立了研发基地,有30多个物理工程师常年驻校。当时又赶上苏联解体,很多著作等身的原苏联教授也汇集于此,再加上瑞典、德国本土的大批教授,可谓“高手云集”。工程师们每天都在研发新的技术,有了突破就和医生一起讨论临床应用的可行性,不断修改成熟后就申请立项,由教授们牵头,面向全球召集专业人才进行科研攻关,有成果后马上申请专利,在全球注册登记,有的技术卖到别的国家,有的就地产业化了。现在中国开始强调的医工结合、整合医学、转化医学,敖国昆当年在德国就亲身体验到了。

蛋糕就在眼前,问题是怎样尽快融入德国的创新机制呢?敖国昆的办法就是交朋友。他围绕课题向工程师和各国教授们请教,还主动去给其他做课题的学者做志愿者,躺在床上做他们核磁CT实验的人体对象。这对他来说既是和学者们交流的机会,也是难得的补觉时间。博士生导师要求得很严,每周都要做课题汇报,敖国昆只好白天做手术、当志愿者,晚上做课题、写论文,差不多天天忙到凌晨二三点。

一年留学期限将满,手术技术方面他通过了德国执业医师的资格审核,只要交钱注册就可以在德国行医了;学术方面他完成了博士论文,主管教授肯定了他的科研能力且一力挽留;文化上他处处留心,把德国人尊重知识、注重效率、力争上游等诸多长处默记于心。但作为军人,他实在没有多余的钱和时间来收获这些个人成果,他恪守与祖国的约定,一天不差按时归国了。

仁心成大道

一回国,敖国昆就赶上了在中国医疗史上影响深远的抗击“非典”之役。总参谋部总医院是北京第一家收治“非典”病人的医院,也是后来组建小汤山病区收治重症病人的主力军,放射科更是诊断病情的最前线。为了减少感染机率,敖国昆主动进入病区替换了原来的技师,一个人又拍片子又协助诊疗。“非典”病情变化很快,病人一天要照好几次片子,而且病人大多失去了行动能力,胸片必须在床边完成。敖国昆穿着厚厚的用胶片密封起来的防护服,把X光仪推到病床边,抱起病人把胸片放在他身下,照相后再抱起病人抽出片子,一个流程下来全身湿透是必然的,与病人的近距离接触也不可避免。洗好片子还要参加下午北京市传染病专家的集体会诊。直到晚上他才有机会接过亲友、同事们隔着栅栏送来的水果等食物。

经过“非典”的洗礼,敖国昆在自己的人生规划中又加入了“带学生”这一条,开始了他在301医院的研究生导师生涯。他觉得自己过往的经历看似走了很多弯路,耽误了很多时间,但也充分体验了古人的名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识万种人,识万种人方为人。他觉得正是这些经历,让他开始体悟医生这个职业在技术以外的社会价值。在301医院当硕士生导师时,院长秦银河曾讲,当好医生的四个本领,一是能看病,二是会搞科研,三是能教学,四是会交流。对敖国昆而言,当教师意味着可以带着自己的学生一起为你的老师过教师节,在学术和情感上有了一个新的大家庭,这个家庭的纽带是知识和信任,他不能误人子弟。

另一方面,敖国昆以德国科研创新的机制为标准,为自己设立了两个科研方向。一是栓塞剂研发,目前该项目已获得国家“十二五”专项资金;二是腹膜支架,两个方向在国内外都是最新的领域,也是他多年探索的延续。在临床实践中敖国昆发现了很多难题,现在他尝试着用自己的视角去看,用自己方法去解决,这就是他所有科研项目的发端。

有发端还要有团队。敖国昆2009年成为科室副主任并主持科室工作,真的当了副主任他才知道以前老主任的苦衷。科里所有人都要同时完成工作,要在日常工作和科研工作之间掌握好分寸,还要在梯队之间建立理解与共同进步的通道。2011年,按照全军中心的标准,总参谋部总医院放射科上升为总参总医院的放射中心,敖国昆的担子更重了。

怎么办?敖国昆梳理了自己所有的工作经验,明确了自己任内放射的特色:治疗和诊断相结合。过去和临床科室交流很少,现在结合起来就出现了新的发展方向。比如结核引起的大咯血,救治不及时就直接窒息死亡,现在诊断和治疗结合,可以在放射科就第一时间用栓塞剂找到出血的地方填死,还可以加上抗结核的药物防止病人复发。

这样的手术风险很大,很多医院都已经不做了,但敖国昆和总参谋部总医院就有接诊的勇气和底气。于是乎各地的结核病人就不分日子不分地域地向总参谋部总医院集中,几乎年年节假日都有类似的抢救。

抢救成功了,问题又来了。怎样才能不等到病人都上不来气了才介入,而是预测到危机提前化解呢?敖国昆和他的团队就重点研究灌注技术对病人血管改变的预测,降低病死率。通过类似这样的来自临床的科研立项,敖国昆也在科室内理清了科研的链条,现在科室强调产学研用相一体化,通过整合和转化,快速向国际先进机制靠拢。工程师、临床医生、药师、开发厂商都结合在科室周围,研发项目什么时候上市、什么时候能降低病死率,都有了一个时间表。

和谐有未来

2009年以前,敖国昆脑中积累的很多想法,经历了转隶301医院和总参的“三级跳”,这些想法基本上都慢慢地实现了。这一过程也让敖国昆对人才的发现有了自己的心得,他觉得人才都是“油作物”,在一定的压力下能就能榨出油来,不断发现和提高自身的价值,很多人其实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大的潜力。

后来科室选人才的标准就是多多地派活儿,看能压出多少成果来决定一个人的能力和位置。这样的处置为一些学历较低的一线医生也提供了成长和晋升的机会。“博士到我们科室来也要按照医生的标准来考核你,和普通医生一样从基本的工作做起,然后大家都担担子出课题,没撞线之前我不能就把奖金直接颁给专业运动员吧,如果你专业运动员还跑不过业余运动员,那对不起,说明你的专业水准还不能适应实际的竞赛规则。”好学生未必是好医生。这样公平竞争的氛围让科室工作和科研的积极性极大地提升,论文的发表量、高级职称人才的晋升,项目申请的层次和最终获奖的等级都呈现出多样的、合理的分布——临床的主治医生就从一些与基层单位合作的难度不大的项目开始着手,经过锻炼的就压担子。很多博士后家里孩子还小也要加班加点,但大家很少叫苦,因为敖国昆提前就给他们打过“预防针”,他自己在德国和国内出的成果,差不多都是在凌晨二点以前完成的。到今天敖国昆也在值夜班,自己做主任都做不到的,敖国昆绝不会强人所难。

敖国昆的成长深得“人生经历丰富”的益处,成为副主任以后,他也力主每一名科室成员丰富自己的人生规划,他创造条件让大家深入地接触工程人员、科研人员、病人,参与各种各样的社会活动,他用各种学会、项目的平台每年办七八个会议,让所有人在其中得到锻炼与收益。现在他最喜欢听副主任医师对他说“几百人的会议我们都主持了,这几十人的会议没问题!”学会、杂志、论文、教学,每周轮换主角的英文小讲堂,科室内部形成了全面的人才培养体制。敖国昆要求实夫也必须用PPT的语言来组织自己的思维,然后站在讲台上大声、流利地阐述自己的想法——不只是为了论文答辩,这是现代交流的基本功!他总是对新进的医护人员说,读书读得多的要努力多跟人交流,会和人打交道的要努力提升自己的文化修养,医院的科室要多与上下游的机构合作,这样医生的人格才会完善,科室的发展才有空间,不完善不发展,迟早都是要出问题的。经历坎坷一点复杂一点有好处,人生没有浪费的时光,关键是调整看问题的角度,充分发挥自己的价值。在敖国昆眼里,国内与国外,主任与医生,在智力上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想到关键问题时间的早与晚,动手去做的快与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