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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振清:当代艺术市场,麻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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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0月7日也许是艺术圈选择遗忘的一个星期天。当晚香港苏富比‘当代亚洲艺术’专拍上,贴有中国符号标签的当代艺术名家几近遭遇集体滑铁卢,或在泡沫挤干的底价位上不断流标,或以市场价30%或更低的‘白菜价’成交。资本雄霸中国当代艺术的‘黄金八年’曲终人散。”这是香港苏富比秋拍“当代亚洲艺术”拍完以后,著名当代艺术策展人顾振清所发的一条题为“中国当代艺术市场遭遇黑色星期天”的微博。短短几天内,这条微博就被转发600多次,引发圈内广泛关注与讨论。中国当代艺术市场实际情况到底有多严重?本刊带着疑问采访了顾振清先生。

顾振清:

独立策展人,常居中国北京。1964 年生于上海。1987 年毕业于上海复旦大学历史系。2003 年至2006 年任上海多伦现代美术馆总策展人;2004 年任中国当代艺术奖(CCAA)艺术总监;2006 年任上海朱屺瞻艺术馆执行馆长、《视觉生产》杂志主编。

黑色星期天

《收藏・趋势》:在香港苏富比拍卖现场的感受是怎样的?

顾振清:现场有两个,一个是展览现场,一个是拍卖现场。在展览现场的时候我就有一点点感觉――苏富比这次几乎没有推出太多75后、80后的艺术家。年轻艺术家板块在春季有过一个小高潮,这次没有继续去推波助澜,我觉得这是苏富比作为上市公司、百年老店在市场方面的自律――他们没有因为预计到市场会变冷而去做很多市场的调节或者去造势。这次参拍的作品大部分还是2005年及2006年那一拨贴着中国标签的艺术家作品有些还是拍过拿出来再拍。价格的确是放得比较低了,是之前的1/3、2/3、1/4这样的价钱,甚至是1/5。当时还有一个感受,就是整体盘不大,作品数量比之前的拍卖要少很多。

从拍卖现场来看,有两个特点。一个就是居然20世纪艺术出现“拖堂”现象。比如说5:30该拍当代了,20世纪艺术还没卖完呢,直到6点多才上当代。之前遇到这种情况会加快节奏,不会“拖堂”,因为当代是重头,卖得好嘛,而这一次是尽量要把20世纪这一块的市场机会拉足。

第二就是参加亚洲当代艺术拍卖的客人明显跟以前不一样。以前是座无虚席,而这次明显有好多空位,拍到一半的时候人也走了大半,就是说现场真的是很冷。我也特别注意了,以前见到的印尼的华人藏家、台湾藏家很多都没来,这是我没想到的。大陆藏家当然来得更少,因为这次有海关查税风波的影响。很多人走了以后想捡漏的人还是有的,当我去举摄影等价格比较动心的作品的时候,还是有人在跟我抢。

这次流标比较多,有些作品没有流标,但卖的也是“白菜价”,就是在底价或者低于估价时成交。我之所以把它称为“黑色星期天”,一个是当代艺术的价格的确一直在掉,掉到现在是此前最低点,可能还会继续掉下去;再有,苏富比是上市公司,数据比较坦白、公道,没有去造势、做局,所以拿它作为一个温度计来测试中国当代艺术的降温是合适的。

“中国标签”的市场沉浮

《收藏・趋势》:资本雄霸中国当代艺术的“黄金八年”为何变成今天的滑铁卢?

顾振清:85美术新潮以后,艺术走向集体启蒙阶段,大家都是“抱团取暖”,都是说我们是北方艺术群体啊、江苏青年啊等等,从来没有说“我是谁”,都是说“我们是谁”。在这一阶段提倡个人主义,感觉上是有罪的。到了20世纪90年代以后,个人主义开始萌芽,这主要是因为有些艺术家开始走向经济独立,比如说方力钧,还有在圆明园住的那些艺术家。他们通过卖画,一张画在使馆区可以卖到800、1000元人民币,有时壮一下胆喊价,甚至可以卖到1000美元。由于经济独立才形成艺术家的人格独立,这是圆明园画家村所带来的贡献。艺术家人格独立,创作也开始个性化、有个人风格。方力钧、大刘炜这些人是中国最早有个人风格的艺术家,甚至岳敏君、杨少斌等后来去圆明园的艺术家也慢慢形成了个人的风格。

当时有个人风格的作品不一定在艺术形式上有多创新,而往往就是创造一种个人图式,他可以用政治波普来做,也可以用玩世现实主义来做。艺术形式是可以借鉴的,艺术家可以用来形成自己的一个符号,这个符号往往跟中国的现代政治、文化、特殊的社会现实有关系。所以,“光头”成为一种符号,“大批判”成为一种符号,“大家庭”那种照片的图式也可以成为一种符号。

艺术家用既有的一种艺术形式或方法去形成个人的LOGO、图式,这个就属于中国符号。中国符号不是我们原创的,只是借用了欧美现有的绘画形式和语言,中国标签也是这样形成的。唯一跟欧美不一样的就是我们的艺术家反映的是中国现实、中国问题。西方就把这种现当代艺术中的形式――中国版本,拿来认为这是西方影响中国的一方面,就说在中国也有了他们的当代艺术粉丝。西方人把这些作品当作是代表中国社会现实的一面镜子,他们也是期望通过这些作品来理解什么是中国的现实,什么是中国人的思维方式,这是当时互相理解的需要。这其中有好多误读,比如说方力钧画他的朋友于天宏剃完光头以后打了一个哈欠(方力钧觉得这个哈欠挺好玩的,挺痞的,就画了下来),然后老外就解释成这是对一个专制政府愤怒的呐喊――人家是带着有色眼镜来看你的艺术。

90年代,这些艺术标签就成了那一代艺术家能够获得国际出场、让国际接受的一个机会。但到了2000年以后,双年展这个体制在中国也开始发生。第二代艺术家已经不打中国牌了,个人主义的问题也已经不是问题,他们开始拿艺术的观念来质疑自己的创作,或者质疑观念本身,所以我们把颜磊、周铁海、郑国谷、杨福东、萧昱、孙原、彭禹等这一伙人统称他们为“观念的一代”。

观念这一代就属于中国当代艺术第二拨成功的人。他们对艺术的方法、观念、形式有追究,甚至有自己的一种原创性,所以,当代艺术就有了一个别开生面的后续。老外对中国当代艺术一直保持新鲜感,这一拨人也很快就参加了国际上大型的双年展,形成了中国热的持续升温。当时90年代第一拨成名的这些艺术家开始慢慢往边缘走了,没想到2005年时市场把他们救了,所以就出现了当代绘画“四大天王”这样的市场明星。

但是市场永远是有错位的,不是说谁最红就跟进谁,而是以前红过的先跟进,现在正红的人要先看一段时间,所以整个市场的资金是往第一拨艺术家流动去了,然后才形成了2005年和2006年贴中国标签的这些艺术家在苏富比、佳士得的井喷现象。这也跟中国的崛起、当代艺术在世界上的号召力都有关系。

欧美的基金和投机资本介入,使当代艺术作品价格越炒越高,从几百万炒到上千万、几千万。由于他们多是画中国面孔、中国符号、中国政治等等,有很高的辨识力,一看这就是中国的当代艺术。他们用的方式不是波普的,就是一种写实的或者是表现的,也是欧美所熟悉的一种国际话语所以很快就被普通的国外藏家所接受,成了在市场上影响最大的一批人。

2005年到2012年,我称为是中国资本影响艺术的8年,因为1998年到2005年我认为是中国策展人影响艺术的8年――那时候没有画廊,也没有太大的市场,策展人影响了整个艺术圈的发展,策展人是艺术圈中心的力量。但没想到的是,2005年以后,策展人被资本撞了一下腰,一下子就被推到边缘了。

资本向来就是财大气粗,很自信,很自大,策展人跟他讲什么好、什么专业,资本都听不进去,结果把90年代一拨艺术家给炒作起来,然后又炒二线、甚至三线艺术家。“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现在好多人手里有一批二、三线艺术家的作品卖不出去。总之,资本在2005年以后兴风作浪,造了好多天价出来。当然也有贡献,就是使得中国艺术市场的蛋糕放大了,让很多人都来关注艺术,都来买艺术品了。

基金有麻烦

《收藏・趋势》:网络有人戏言,“巴菲特走了中国股市完蛋,尤伦斯走了中国当代艺术市场完蛋”,您对此有何看法?

顾振清:投资(或者投机)中国当代艺术的老外,实际上在美国金融危机以后就试图退出,像Estella基金、萨奇画廊,他们是第一拨退出的人,然后很快就带动了尤伦斯也退出。那个时候,实际上中国、东南亚的一些华人资本还在接盘,包括民生银行。中国的4万亿放出去以后,中国的一些企业,还有些私人藏家还是接了不少盘。等到印尼的华人收藏家和中国企业想退出的时候,那就很难了。

所以说这个市场并不是说只是尤伦斯一家标杆,其实该收藏的人还在收藏,只是尤伦斯退得太彻底,让人很伤心。这么好的一个收藏(费大为还有尤伦斯的那些馆长帮他建构了一个很完整的当代艺术收藏体系)就这样直接兑现了,这跟乌里・希克的工作完全两回事。乌里・希克至少把1400多件捐献给香港M+美术馆,让他的收藏成为美术馆的收藏,这样的一个举动实际上是对艺术家有帮助的。艺术家还是愿意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成为公共的收藏,成为公共的财产,而不是说只是在收藏家手里倒来倒去,倒到最后可能就在哪个仓库里终日不见阳光。

现在最麻烦的是,前两年市场还没有坏的时候一窝蜂上来的一些基金,它们怎么退出啊?明后年都是它们的退出期。这些人许下诺言,它的年收益会是10、20、30,这些基金真的能退出吗?我觉得这是个灾难性的结果。当代艺术旁边多了一大堆以投机为诉求的基金,只能是雪上加霜。因为基金也是个投资工具,中国很多基金为了吸纳投资者,把基金的时间放得很短。真正的国外的基金都是放8年、5年以上的,中国的基金3年就要退出了。基金的退出问题可能会使当代艺术市场面临更加严峻的考验――不能说最坏只能是更坏。

中国画廊,冬天难过

《收藏・趋势》:目前的状况对一级市场的画廊业有没有影响?

顾振清:2012年年底和2013年年初是中国画廊最难过的一个冬天,而且会越来越难过。这里边有几个指标。

我们以前所看到的,是美国金融危机和欧债危机所带来的外贸市场的流失,现在是连内部市场也流失了,因为国内投资的和投机的不买了,以前还买呢。青年艺术家这些也满仓了,买不动了,拍卖又那么惨,这些人肯定有点观望。

第二个就是劳动力成本增加了,现在画廊养一帮帅哥、美女,费用很高,肯定成本比以前也高了。

第三个是税收比以前重了。有的画廊稍微扭亏为盈过点好日子马上就增税了,税负从5%变成17%。很多画廊都成了一般纳税人,交17。

画廊业的发展空间,整个生产营销的业态没有更新,而且市场的不景气使得很多藏家变成了画廊老板,让本来就拥挤的市场变得更加拥挤。这次新的寒冬,可能会有些画廊坚持不下去了。

青年艺术也可能泡沫化

《收藏・趋势》:2012年香港苏富比春拍时就已经出现“赔钱脱手”、大牌流拍等现象,但好在有个600万元的贾霭力,似乎能让人看到青年艺术家的希望――近半年圈内各种青年艺术家的活动也层出不穷,这些青年艺术家的未来会如何?

顾振清:青年艺术肯定是有一个生长空间的,但所有人看好也容易泡沫化,拔苗助长。有很多青年艺术家实际上没有多大艺术上的价值,只是被放大了。青年艺术多没有现实批判与文化反省的能力,大家都认为是“小清新”。“小清新”的作品实际上是站不住脚的,很容易成为一种装饰品。真正的当代艺术是有批判性的,无论是文化批判还是社会批判。个人主义的一代和观念的一代都有很强的批判性,不只是批判社会和文化,他们还批判形式和方法,还有一种观念的质疑,这几代人都能立得住脚。

我把75和80后这批人称为“悬浮的一代”,因为他们没有主体意识――他们主要的价值观在哪里?不清楚。当他没有一个主要诉求的时候,我没有办法给他们贴标签,我只能说他们是新陈代谢的一盘,难听一点就是“代谢盘”。有的新生资本力量把他们中最好的艺术家拿出来运作,只是一种策略的结果。他们的创作是不是一种新的价值观的体现,还有待观察。现在大家活力十足地用探照灯对着75后和80后这批艺术家,对此我有一点点忧虑,对大家这种高歌猛进、大加推荐的做法持一个稍微不同的观点。希望这批艺术家不要成为“代谢盘”,希望他们成为有文化承担的一代。反倒是90后出生的艺术家有点意思,他们“混不吝”,什么都不怕,他们生长的环境和思想塑造的环境跟75后、80后很“悲催”的这批人不一样。这些人碰到的是一个变形、扭曲、悬浮的社会,他们要有一个诉求、要表达的时候,我觉得有点拭目以待。对90或90以后的艺术家我觉得还是蛮有希望的。

被挤走的是过客

《收藏・趋势》:这样一种市场状况会让当代艺术发生怎样的变局?

顾振清:作为礼品,当代艺术的流通性没有古代书画和近现代书画厉害。中国是个礼品大国,近现代书画和古董在中国社会兼有礼品功能,所以市场支撑要更长久。当代艺术作为礼品的功能性实际上是缺乏的,一旦投机或投资失败就会有谷底出现。

当代艺术市场肯定有一个徘徊期和复苏期,同时跟中国经济的大趋势,大家的心理承受力有关系。这样倒是给市场一个盘整、梳理的时期,让真正的艺术出来,让商业的艺术那些三流、四流的艺术家原形毕露――三流、四流的艺术家肯定耐不住寂寞。这种梳理对任何一个国家的艺术圈都是非常必要的,能站住脚的人不会一败涂地,他会在某个节点上站住脚,然后做下一次市场再往上走的准备;站不住脚的人会一泻千里。

泡沫被挤干净之后留下的就不是价格了,是价值。真金不怕火炼,真正的艺术家继续储备能量,被挤走的人本来就是过客。今后几年可能会更多地抛弃山寨艺术、山寨文化的表面文章,无论是对传统的山寨还是对欧美的山寨,从踩地气、“慢活”这样一种方式出发,来推进、重构中国传统的一些价值和中西合璧的价值,我觉得这是今后未来的10年、20年、30年中国当代艺术对全球的一种当代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