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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爸爸打来电话,说他的继女王小欢要在我家附近的医院实习,让我给她腾一间房子出来。没有半点商量的语气,而是平铺直叙的命令。我生硬地回道:“房子租出去了。”
“那就和你挤一个房间好了。”爸爸继续自作主张,我不由得火冒三丈。10年前,他和妈妈离婚了,妈妈独自去了国外,当时17岁的我判给了爸爸,两年后他再婚,我问他我能不能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他同意了。从此我和妈妈的联系仅限于网络和电话,跟爸爸的联系,则是他不定期的不请自来。
8年了,我早已习惯了独自生活,虽然宅得厉害,也没男朋友,我却很满意这样的状态,自然不想“外人”来扰乱我的生活。
没想到,第二天,爸爸还是把王小欢带来了。我阴着一张脸,把爸爸拉到卧室,告诉他如果非让王小欢住进来,我就搬走。我故意提高嗓门,就是想让屋外的王小欢听个一清二楚。
“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我当然可以决定谁住这儿。”爸爸瞪着眼,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王小欢则隔着门和我喊话:“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过分打扰你的。”别装乖了,我心想,既然送不走这个瘟神,我就只能和她斗狠了,我要让王小欢体验一下我绝对不是软柿子可以任由她捏。
第二天下班后,我故意磨蹭着不回家,我没给王小欢钥匙,我不回家,她就进不了门。一直看完《铁娘子》,我才慢悠悠往家走,路上买了一份凉皮,想简单打发一下晚餐。
打开门,我却吓了一跳,王小欢正美滋滋地坐在客厅吃着饭看电视呢。我愠怒地问她:“你怎么有家里钥匙?”
“爸爸给的啊。”
“你用我的锅做饭了?”
她一副好脾气地笑笑,起身给我拿起一副碗筷:“喏,一起吃吧。”
我都快气炸肺了,我最讨厌别人动我东西,她却穿着我的围裙大模大样地走来走去。
“麻烦脱了我的围裙,另外,以后不许动我东西。”
“我不会给你弄脏的,放心吧。”
我却砰地关上卧室门,一副决绝的样子。
晚些时候,我去喝水,发现厨房的台面全是水,地也没擦,我最恨家里不整洁,于是把王小欢拖出来,指着厨房让她重新收拾,她不情愿地拿起拖把,一边打扫一边嘟囔:“姐姐你有洁癖吧?在我眼里这已经很整洁了。”
她马马虎虎三下两下就收拾完了,我暗念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上天是派她来考验我的吗?
没想到,她竟做出了更加蹬鼻子上脸的事情,那天我到家,屋里竟有好几个人。王小欢热情地把她的朋友一一介绍给我,当着外人的面,我不想让她下不来台,勉强和他们打了招呼。
孰料,王小欢的同事竟非常热情,非要拉着我一起看电影,而且是我向往了很久的《桃姐》,原想回房间的我便坐下和他们一块儿看。当我被剧情感动得落泪的时候,蓦然发现王小欢一个男同事在盯着我看,我有点窝火地问他:“没见过被电影感动哭啊?”他忙尴尬地说不是,我也没在意,便继续投入到电影中去。
王小欢送走她的同事后,突然暧昧地对我说:“姐姐,我那位同事问你有没有男朋友,他条件蛮不错的,名牌大学毕业,年纪轻轻已经是医院的主刀了。”
无聊,我故意不解风情地回了一句:“和我有什么关系?”然后关上了卧室的门。
没想到,几天后,我竟接到那人的电话,问我是否愿意和他去喝杯咖啡。喝个大头鬼,我自然一口回绝,然后质问王小欢为什么自作主张把我的号码给别人。
“你不是没男朋友吗?就给他一个机会嘛。”
“我警告你,你要再这么自作主张,马上给我搬走。”平心而论,王小欢也许并没什么恶意,可我想到她那张永远带着笑意的脸就好烦,只有幸福家庭的孩子才会这样吧,而她之所以如此“幸福”,是建立在我的“不幸”之上。
晚上王小欢回来,好像早忘了被我骂的事,还问我吃不吃菠萝,为什么又是那张笑得快溢出来的脸?为什么她总是笑眯眯的,我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可能就因为那张“友好”的脸,我到底没让王小欢搬走,还好,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她的实习马上就要结束了。
那个星期天,我起床后发现客厅茶几上放了一个硕大的生日蛋糕,好奇地打开,上边写着“琪琪和小欢祝爸爸生日快乐”。
我一怔,随即生起气来,她凭什么把我的名字写在上边?
王小欢抱着一束鲜花回来了:“起来啦?去吃早饭吧,然后咱们去给爸爸过生日,要穿漂亮一点哟,今天可是他六十大寿。”
“第一,我不去,第二,麻烦你把我名字抹掉,第三,你无权干涉我们父女之间的事。”我冷冷说道。王小欢怔了一下,脸上还是堆出惯有的笑容:“人能有几个60岁,去吧,你不去他会遗憾的。”
“我去了我会遗憾。”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离婚那天就是我的生日,可他们不但忘了我的生日,还残忍地问我要跟谁。
没想到她却黯然神伤地说:“既然这样,我只好告诉你实情了,这有可能是爸爸的最后一个生日了,他得了肝癌,已经是晚期了,怕你担心,他一直不让我告诉你,去不去你自己决定。”
我只觉得五雷轰顶,哆嗦着问:“你说什么?”
最终,我跟王小欢坐车去邻城她家给爸爸庆祝生日,爸爸看到我很意外,也很开心,我的心却万分酸楚,好几次想问问他的病情,考虑到是他的生日,便住了口。
回家的路上,我问王小欢爸爸还能撑多久,她笑眯眯地说:“我骗你的,爸爸没病。”
我一下子就火了,歇斯底里地骂道:“你是大脑短路啊还是少根筋,你知道你有多讨厌多烦人吗?我每天最大的心愿是回家再也看不到你,如果你现在搬走,我真是要谢天谢地。”
然后不管王小欢的反应,加快脚步上了楼。过了一会儿,听到开门的声音,我知道,王小欢回来了,我气呼呼地转过身。
可这次,她没有弄出许多噪音,而是静静的,倒让我不放心起来,我把门拉开一个缝,发现她正在收拾东西,她真的要走?
已经十点多了,这么晚,她能去哪儿呢?
我留了她一句:“今天先不要走了,早点睡吧。”
她竟开心地一下子抱住我:“你真好,姐姐,我还以为你真的让我走呢。刚爸爸发来短信,说你去给他过生日,他开心死了。”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真想剖开她的心,看看她到底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发火。
几天后,我下班,发现王小欢的那名男同事竟又在,我瞪了她一眼,她却吐吐舌头,说去买点饮料。我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的男同事,他抱过一个大的手提袋,开始从里边掏影碟给我:“小欢说你爱看电影,我也爱看,我就把全部家底搬过来了,希望你喜欢。”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我的心跳突然有点加速。
小欢回来的时候,拿着几瓶啤酒,她说实习要结束了,要办个告别仪式。
这就结束了?这么快?我竟生出些不舍。她走了我会不会太寂寞?小欢问我对她印象怎么样,我说很阳光很开朗,虽然开始很烦她,但现在却觉得还不错。
“那我也说说对姐姐的印象吧,我到现在都有点烦你,有洁癖,为人孤僻,不友好,总是冷冰冰的,简直和爸爸说得一模一样。”她嘟着嘴,“说好了不许生气的哟。”
爸爸也是这么评价我的吗?
“其实当初我并不想和你住,是爸爸求我了,他希望和我生活一段时间后,你能有所改变,无论如何,我也没白在你这儿住,不管你喜不喜欢,有人追你了。”
爸爸求她来的?这倒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低头不语,心里有淡淡暖流涌过。
第二天一大早,我起床时,王小欢已经不在了,她留了一个字条给我:“我最讨厌告别了,所以先走了,不过你不用太舍不得,因为我们学校离这儿也就两站路,想我了你可以随时去看我,嘿嘿,不好意思,瞒你这么久。”
我想起来了,我家附近是有一所医学院,因为从不关心王小欢,我竟忘了问她在哪上学。如此看来,搬来与我同住,不是上天派她考验我,倒是我考验了她。
我拿起电话,微笑着打给她:“喂,你丢了东西在我这儿。”
“不会吧?我知道你有洁癖,特地打扫得很干净啊。”
可是,有些东西是你无法打扫干净的,比如,爱与感动,温暖与回忆,我突然想对她说,疯丫头,以后一直叫我姐姐吧,我喜欢有一个你这样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