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发老太 第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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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她很多年了。那时我从学校毕业,分配到一家工厂工作。每天看见她,穿着雨靴,拖着水管,或者拖把,不是打扫车间的厕所,就是在拖走廊里的地。

渐渐知道了她的故事。她命运不济,丈夫早逝,留下三个年幼的孩子,还有一双年迈多病的乡下公婆。照理说,这样的女人,活得落魄不堪才是。她却不,即使是上班,她穿的工作装,也是洗得干干净净,裤线是直直的一条线。下班了,走在路上,她也让人眼睛一亮。一头乌黑油亮、瀑布般的长发,垂在腰际,像一道黑色的风景,衬着她修长的身材。

她总是笑意盈盈,与人打着招呼。从她的身边走过,可以闻得到一种奇异的清香,像是山野里花草的香气。于是,女人们纷纷围拢过去,打听哪里买的擦脸油。她说,是去乡下看公婆时,采的薰衣草,拿回来晾干,泡水洗脸。薰衣草提神,还对皮肤好……她热心给她们传授护肤之道。

许多年过去了。她把三个孩子培养成人,公婆养老送终。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我的记忆里,有两次难以忘怀的场景。有一次,她抱着危在旦夕的生病的儿子,从工厂的厂区医务所,飞奔着去医院,她的那头披肩发,在风中被吹得纷乱,没有了平日的妥帖。还有一次,她手扛肩挑,身边跟着她乡下的公婆,走在家属区的马路上。她的公婆苍老的脸上,是知足幸福的笑。

她也老了,从工厂退休回家了。在家属区里,常常看到她的身影,还是像从前那样,留披肩发,乌黑的,只是短了许多,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夹杂着几丝白发。她的身材,还是那么修长,没有一点一般老年人常有的臃肿之态。她穿衣年轻时尚,常让人感觉这是个时髦的老太太。

她在小区退休老人里,是最惹眼的一个:早晨广场上,必是领舞的那一个;老年大学里,数她报的项目最多,国画,电子琴,唱歌,太极拳;夏日的夜晚,小区里的人,爱聚在活动中心,排排坐,请她给大家伙讲养生,讲做菜,她那头惹眼的披肩发,卡在脑后,随着她激情的声音,一甩一甩,很可爱。

每每在路上走,看见她穿着运动休闲装,斜背着包,一头染过的披肩发,翩然飘过,就会让我生出感慨。世间怎样地艰辛,岁月怎样地无情,都奈何不了她这样的女人,她都会活出自己的优雅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