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缘分,短暂如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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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通向以前的家，一条通往和许晏清共筑的爱巢，哪一条更幸福更心安，我常常愁肠百结。

两个男人

2007年5月的某一天晚上，我向陆平提出离婚时，声音怯怯的，头也不敢抬。陆平的脸绷得紧紧的，晚餐时他似乎就有预感，比平时多喝了二两酒，听完我的话，他趁着酒劲甩给我一个耳光，接着砸坏了我每天相伴的电脑，跌跌撞撞冲出去，他说他要找许晏清算帐。

那一夜他没回家，我不清楚他和许晏清见面的肢体接触的细节，第二天，在公司看到许晏清时，看到他的左眼下还残留着淤青。我安慰他，他语气平静甚至带着轻松地说，没事，见面后，陆平劈脸就给了我一拳，我没有还击，后来我们像哥们一样在一起吃了饭，还喝了酒。后来他走时说给你自由。

我终于可以自由了。但我的心还是有一些疼。

我是在24岁时遇上陆平的，他曾经是个军人，粗犷豪爽的他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温暖了我。那时候他抽少量的烟，发现后我让他戒他便戒掉了，这使我很自豪，觉得改造一个男人并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后来才知道他酗酒，经常大醉不醒。我提出分手，他不同意，咬破食指写下保证书，我信了他，却不知一个重度酒精依赖者，是很难改变的。

结婚以后，陆平开始肆无忌惮地喝起来，经常很晚才醉醺醺回家来。自己明明带着钥匙却不用，偏要敲门、要喊，我的动作稍微迟一些，就会招来他的大骂。每次把他扶进屋，放倒在床上，看着他四仰八叉的丑陋模样，闻着那冲天的酒臭气，我都会泪流满面，心如同死了一样。每年春节前后，寒冷的天气和他更加频繁地醉酒，使我抑郁不堪，觉得和他再也过不下去了。可是，离了婚孩子怎么办？我不想让女儿没有家，没有父亲，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忍，只能熬。

遇到许晏清，我才知道了清爽男人的清爽滋味。他是一家建材公司的老总，事业有成，性格严谨，只是他的婚姻与我相比更像是住在一间密不透风的黑屋子里。当他还是个贫困的大三学生时，暑期去给一位建筑设计师做助手，不小心在工地上砸伤了脚。治疗期间，结识了那家私人诊所的老板的读中专的女儿。一个夜晚，他换完药准备回学校休息，天忽然下起了大雨。老板热情地留他吃饭，当他喝下女孩亲手为他斟上的一杯啤酒后，竟昏昏沉沉睡着了。醒来已是凌晨3点，却发现女孩躺在自己身边，赤身……

大学毕业后，他和女孩结了婚。当护士的妻子对他非常好，似乎他永远是她的病人。可他心里却充满了遗憾与怨恨，这个婚姻一开始就不是自己的选择，心底那种被算计的感觉无处诉说，他只有发奋努力，去开创自己的事业，用出差来躲避妻子。

我们的相爱其实有着同病相怜的味道，后来，他越来越频繁地来找我，我们都感叹自己婚姻的那双鞋子实在太硌脚了！要换。一定要换。

一地鸡毛

2008年3月，许晏清真的离婚了，他是净身出户的。离婚时他的妻子提出两个条件，一是空手离开家，二是儿子不能归他。但她说她愿意等他，等他两年，如果两年内他过得不好，她欢迎他回来。超过这个期限，家的大门将永远为他关闭。

在许晏清离婚前三个月，陆平见我去意已决，也同意与我协议离婚，对我只有一个要求：女儿不许带走，他说现在只有女儿了，他必须和女儿相依为命。

在早已租好的两居室里，我和许晏清开始了我们的新生活。

不再偷偷摸摸，我顿时觉得自己好幸福！许多日子里，我们常常是什么都不做，就那么紧紧依偎在一起，久久相互凝望，会心地朝对方笑，眼角眉梢全是满足与爱意，那种获得真爱后的喜悦，使我们暂时忘记了各自是有前尘往事的人。

蜜月一样的状态持续了三个月，激情渐渐消减，对孩子的牵挂疏离了相看两不倦的缠绵，我们开始时不时地拌嘴。同居前我们就讲好了，生活上我们实行“AA制”，由于各自都有一定的经济基础，这个问题倒不是很大。最难包容的是两人的孩子。

有一天，我们正在一起恩爱，他的手机响了，一看就是他前妻的号码，我正有不悦，却听到电话里传来哭声。过了一会儿，许晏清的脸色一沉，掀开被子就往外跑。我在身后问他怎么了，他也不回答。

第二天许晏清才回家，在我的再三追问下，他才告诉我，他的儿子读初三，正在为考上区里的重点高中而刻苦，巨大的压力和父亲的背叛，让那个脆弱的男孩心神迷乱，在一次月考失利后，他的儿子竟然离家出走。

尽管他这次并没有走远，很快被找了回来，可许晏清却从此变得郁郁寡欢，看得出来，他躺在我的身边，心思却飘得很远。他在工作之余，几乎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儿子身上，亲自开车接送儿子上下学，周末陪儿子吃饭，双休日去“奥数训练营”陪读……我反而成了可有可无的人，成了他感情生活的摆设。

我的怨艾在种种不满中与日俱增，也更加思念女儿。不久，考入寄宿制初中尚未一个月的女儿，因一点小事与室友发生争执，一气之下，拿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我接到生活老师的电话赶到学校，倔强的女儿仍然余怒未消，狂野地用头撞墙。看着女儿倔强冷漠的眼神，我的心揪得发痛。

“妈妈，你回家吧，我和爸爸需要你……”孩子的哭声提醒我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那就是一个12岁女孩的母亲。母亲的责任与义务高于爱情。我开始反思，作为一个成年人，我是不是太疯狂太不计后果了？

和许晏清一样，女儿成了我生活和感情的中心。周五傍晚等女儿放学，站在学校门口，眼前是伸展到不同方向的两条大路，一条通向以前的家，一条通往和许晏清共筑的“爱巢”，哪一条更幸福更心安啊，我常常愁肠百结。

走吧，走吧

2008年的“五一”节，我和许晏清原计划一起去韩国旅游，为此我拒绝了陪女儿去丽江，但我没想到，就在飞机票都订好后，许晏清临时起意，要陪伴儿子飞往英国。

他打电话让我退票，我不干，他就让我带女儿去，女儿的钱他出。但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他眼里根本没有我。我生气了，爆发了我们相爱以来发生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争吵。因为是成年人，我们虽然都没有用恶毒的语言，却还是造成了伤害。吵过之后，他陪他的儿子，我陪我的女儿，飞机按时起飞了，却朝着相反的方向。

一万米的高空，我把脸颊贴着舷窗，泪水直淌。我和他突破重围走到一起，难道就是为了这样的结果么？

归来后，我们依然同居在一起，但气氛却是前从未有过的沉闷。他的话少多了，天天早出晚归，我仿佛变成了他的前妻，夜夜在思念中等待。我们也会肌肤相亲，可他身上却散发着一种莫名的孤独，鼻翼两则的法令纹愈加明显，严肃甚至是严厉。在这样的氛围里，我的心不觉一阵阵发寒……

陆平常趁着送女儿的机会来看我，并且请我到家里坐坐。犹豫了几次之后，我还是去了一趟过去的家，惊异地发现，家里一瓶酒也没有，而且很干净。他说他把喝了多年的酒戒掉了！为了挽回我走失的感情，表示他一如既往爱我的诚心，这个粗线条的男人，硬生生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有节有序，整个人也神清气爽起来，这对于一个喝酒成瘾的人来说，需要多么大的决心和毅力啊。

许久以来，我那颗因厌恶而裹上硬壳的心，开始柔软起来，没出息地想念过去他的好：不醉酒的时候，他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温和而勤快，电饭煲的插座坏了，他跑遍全城去寻找配件；水管漏水了，他趴在卫生间地上去修，弄得满身满脸都是水，依然乐呵呵的。跟他在一起，也不是没有快乐啊，以前我怎么没意识到呢？

许晏清觉察到了我的心思，神情更加孤独，人也更加忙碌。一天，他对我说，“如果你想回去，我不会阻拦。回去好好经营你的家，也许，我们的付出太不值得。我也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

我以为他只是在找借口，没想到我们的离别来得如此之快。他要去印度筹建一个钢铁厂的基建工程，时间是一年。

2008年11月5日，首都机场，我和许晏清不顾身边相送的他的儿子，拥吻着告别。飞机起降时的巨大轰鸣声，掩盖了我的啜泣和他伤感的低语，离愁别恨，不可知的未来，让我面色苍白，脚步迟缓。

揩去眼角的泪痕，收住挥动的手臂，蓦然回头，却看见了许晏清的前妻。这个心思像她的体重一样滞重的护士，正以不变应万变的姿态，远远地观望我们。或许，她早就预知了这个结局的出现？

从春深似海的3月到秋风乍起的11月，我和许晏清在没有婚姻的束缚下共度了不到一年的时间。爱，不会轻易得到却很容易失去。原以为苦苦寻找了半生的缘分，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分开，但是，就算是没有了婚姻的羁绊，也还有骨头连着肉的亲情，还有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往，二手的缘分仍然是一地鸡毛，脆弱得不堪一击，短暂如朝露！

许晏清走后，一直没有给我电话，我知道他在忙，但最重要的是，他想结束了。于是，我把同居的爱巢转租了出去。本来，我们约好了等孩子们大一些，等我们的感情稳定了些，就去领证，然后合资买一套新房后半生厮守。现在，都不必了。

茫茫人海，相遇是缘分，相爱是造化，在爱情、道德、背叛与人性的纠缠中，我们悄无声息地在和自己厮杀，疼过之后，选择了分手。

再相见时，或许我们已经是陌生人，不知能否再轻轻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