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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卡“礼体”刍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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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对生活在芒旧新寨的阿卡而言,“礼体”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概念,堪称其日常生活中各式各样的“礼”的总和。当地阿卡“礼”的种类众多,涉及其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且其“做礼”的讲究也有很多。作为日常生活的构成要素,这些“礼”对当地阿卡关系重大,系其保存记忆、连通传统的重要途径。

关键词:“礼体”;做礼;阿卡;仪式

中图分类号:K8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621X(2012)03-0145-06

笔者按:本文基于两位作者2011年8月3日至23日的田野调查,并以黄卫2006年2月10日至20日、2009年10月1日至7日在同一地点的田野调查为前提。作为本文信息来源的主要报告人简况如下:

老虎――20多岁,普洱市孟连县芒信镇海东村芒旧新寨寨民,阿卡名为“da33kh33”,当地人称其“li33kh33”,汉名李学锋。“老虎”系同寨经常一起玩耍的小伙子们称呼他的绰号。由于比较愿意与外来人接触,老虎很快就成为我们最为熟悉的报告人。需要特别交代的是,尽管用老虎自己的话说:“我钓姑娘② ②根据阿卡传统,伙子、姑娘一旦行了成年礼后就可以自由谈恋爱。伙子可以向自己喜欢上的任何姑娘求爱,也就是“钓姑娘”。姑娘可以接受或拒绝伙子的追求,其间双方的父母或其他家人都不得干涉。但这里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前提是,交往双方都必须遵循阿卡寨子里的规矩或传统,一旦其中一方或交往双方有什么“不合”(即越规)之处,就可能需要通过做礼或交纳罚金等方式来弥补过犯。还从来没有钓不到过”,但老虎至今还与妈妈生活在一起没有成家,堪称同寨同龄人中“最后的王老五”。③ ③黄卫2006年第一次来该寨做调查时,老虎就愿意与他在一起交流,但话并不算多。后来大概是由于来芒旧新寨做调查的外来研究者越来越多,而老虎又特别愿意与这部分人接触,所以在我们来的时候老虎已经很善言谈。据老虎本人介绍,曾有一个来此地调研的女孩子对他提及非常喜欢那种用以避邪的琵琶鬼树果种,老虎就专门为她收集了许多这样的种子,可是后来她再也没有来过。而老虎却还一直留着那筐种子(他把种子拿给我们看过)。另外,据乌鸦所说,以老虎现在的年龄,他也不好意思再与那些比自己年轻很多的伙子一起钓姑娘了。

阿学――40出头,普洱市孟连县芒信镇海东村永塔寨寨民,阿卡名为“bi33io31”,当地人称其“li33io31”,老虎的堂兄。据芒旧新寨村民介绍,他的家支本来也在芒旧新寨,但后来由于在做礼方面有不同意见而分出寨子,迁到永塔。老虎说他是教师,他自己则谦称“只是做过几天识字班老师”。我们能在老虎家遇到他算是幸运,因为据老虎说,他已经有十多年没有从永塔寨回芒旧新寨吃饭和留宿了。平时只是路过,此番是老虎发话“威逼”:“你这次要还是不来就再也不要来我家了”,④ ④我们这次进寨适逢阿卡秋千节(阿卡人说是“过年”),老虎杀了1头猪过节,并邀约亲戚乡邻来家吃饭,我们也在被邀之列。过秋千节其实不是每家每户都要杀猪,老虎之所以杀猪在我们看来用意有二:其一,他有意无意地想扮演一个传统的阿卡给我们看;其二,他可以借机把堂兄阿学“逼”来与我们交流,因为他很佩服阿学,在他眼里,阿学不是一个普通的阿卡,因为他有勇气领着一窝人分寨子,而且还能把“礼”做通。另,根据我们的询问与推测,以前过秋千节可能是每家每户都要杀猪,但后来猪越来越贵,就舍不得杀了。此外更为重要的是,以前的阿卡社会是礼物社会,养猪是为了做礼或食用,而现在是商品社会,猪可以拿到孟连县城去卖钱,所以人们在杀猪这件事情上的态度会有所变化。才总算来了。

乌鸦――20岁左右,普洱市孟连县芒信镇海东村芒旧新寨寨民,“乌鸦”系同寨经常一起玩耍的小伙子们称呼他的绰号。乌鸦与人讲话时常常面带笑容,自称是“寨子里讨老婆(不算外国老婆)花钱最多的一个”(花了500块人民币)。

酒仙――20岁左右,普洱市孟连县芒信镇海东村芒旧新寨寨民,“酒仙”系同寨经常一起玩耍的小伙子们称呼他的绰号。酒仙的父亲是退休小学教师,母亲擅长织染,妻子是从缅甸那边讨来的阿卡姑娘,儿子刚出生20多天。

乞丐――20岁左右,普洱市孟连县芒信镇海东村芒旧新寨寨民,“乞丐”系同寨经常一起玩耍的小伙子们称呼他的绰号。乞丐经常出入缅甸佤帮,“在那边村村寨寨都有熟人”。娶了一个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又小又丑”的佤帮阿卡姑娘,但“花钱少”,而且对他特别好,“事儿少、能干、脾气好”。乞丐说自己的脾气很不好。

老虎说:“除非你生活在这个阿卡寨子里,生生死死都经历过了,才能够谈清楚‘礼’”;阿学说:“民族的这些‘礼’根本就太复杂了,就算你在这个寨子里生活了100年,但有些事从来没有遇到过,也晓不得,不清楚”;老虎补充说:“就像外国人无法真正了解中国功夫,外来者永远无法弄清我们这个民族的所有”。

“礼”本来是我们在田野讨论中曾想尽量摒弃的一个棘手概念,因为理解特别是言说它实非易事。然而,“礼”与阿卡日常生活的联系又是如此密切,所以对于它和它的用途,我们还是要尝试性地加以探寻。

一、“礼”很复杂、很重要、很严格

根据阿学的说法,“‘a33xo31(礼体)’① ①“礼体”是阿学翻译给我们的汉话,意指“‘礼’的总称”。对于阿卡语“a33xo31”一词所涵盖的种种内容,我们找不到可以对应的汉语翻译,而当地人则很习惯使用汉话“礼”来表达包括下的各项具体内容。在访谈过程中,我们发现他们认为“礼”这个表达很恰当、很适用,似乎吻合了阿卡a33xo31一词的内涵、外延。包括了‘伲族’② ②我们的报告人经常自称“阿卡”或“亻 爰伲族”。所有的、各式各样的‘礼’,相当于哈尼族的‘国策’,所有的‘礼’都从a33xo31产生”。“ a33xo31是人制造的,但是反过来a33xo31又约束制造a33xo31的人。就像法律是人编出来的,但是法律反过来又制裁人”。在解释完自己对“礼”的理解后,阿学继续介绍道:“a33xo31的贯彻执行涉及到三类人:老人(tsh33m31)、调解(tsh33kha31)和年轻人(za31ku31)。这三类人组合在一起就像亻 爰伲人家里火塘旁边的三角铁”。③ ③“三角铁”是伲人家屋当中的重要什物。根据芒旧新寨当地人的解释,阿卡吵架发火的时候,什么都可以动,但唯独火塘旁边的这个三角铁动不得,特别是女人火塘那边的三角铁,更是不能碰。据称,上新房时,要先上女房那边的三角铁,因为诸如祭家魂等许多要“礼”基本上都是在女房那边做。而且三角铁一旦装好之后就不能轻易拿动――男人这边的还可以挪拿,但女人那边的却坚决动不得。

需要说明的是,这里的“年轻人”特指寨子里那些经常跟着老人、调解以及批玛(phi33ma22)④ ④批玛,一般而言,在阿卡社会中,批玛是必不可少的,或一个村子一个,或一个村子几个,或几个村子一个。批玛介于神界与人界之间,是“操纵人的灵魂的仪式专家”,类似于汉人的“巫”。批玛不专属哪个寨子,而是属于整个阿卡社会,如果有人来请,他甚至可以到国界以外去行使职责,所以我们可以说批玛的功能是超地域、超空间的。出去做事,充当助手的年轻人,跟普通意义上的年轻人相比,他们日后成为调解、批玛、老人的可能性更大。这里的“调解”是阿卡人对自己社会中“tsh33kha31”这类人的汉话称呼,是阿卡社会包括寨头、批玛、铁匠、老人、调解、年轻人等要素在内的传统权利组织的组成部分,不同于包括村民小组组长(队长)、会计、妇女主任、调解等在内的当代国家行政体制下所设的调解。至于“老人”,更不是一个以生理年龄为主要基准的普通指称,而是专指享有“老人”资格、有权利同时也有义务处理村寨事务和出席各种传统仪式与活动的那几个人。拿4姓、29户⑤ ⑤翻译成汉话,芒旧新寨有李、张、刘、钟4个家支。其中李姓人家17户,刘姓人家9户(一说刘姓人家其实跟李姓人家是一家,系后代去孟连县城工作后,人家问及姓氏时的讹误之说),张姓人家2户,钟姓人家1户。规模的芒旧新寨来看,寨子里公推的“老人”只有六七个。

可以说,阿卡社会事务的方方面面都会涉及到由“老人”“调解”和“年轻人”这三类人所构成的这个“三角铁”。在日常生活中遇到一些弄不懂的事情,通常会交由“老人”来定夺。⑥ ⑥也有人说实际上寨子里3/4的事情都由“调解”决定,但都要提前请示和知会“老人”。此外,在所有做礼的场合,“老人”的出现也都必不可少。但在遇到一些需要“外交”能力的场合,则通常由“调解”出面。⑥ ⑥乞丐告诉我们:“以前我爹做tsh33kha31,后来我姨爹跟着我爹学,也成为tsh33kha31。姨爹他们决定什么事,会过来跟我爹商量。我爹他们也觉得合适,tsh33kha31就通知老人,然后就可以照规矩行事”。因为懂得多和会说话,“调解”常常起着相当关键的一个斡旋和协调作用。根据阿学的介绍,调解既要遵从老人们以前定下来的老规矩,同时还要结合现在的生活、政策来定夺问题。比如说以前的家猪都是放养,且根据伲人的老规矩,猪是不能在家里生小猪的,如果生在家里,就要把这只猪交给寨子里,大家杀着吃了。但后来政府规定要圈养,因此调解就不得不跟老人们商量调整老规矩,不然每家每户的损失都太大了。但阿学和与他一起接受我们访谈的伲人也都明确表示,伲人的民族“礼体”应该保持,而且所有那些应该保持的,就一定要保持。他们特别强调道:“只要批玛还在,就应该保持”。

就具体做礼而言,芒旧阿卡所做的,既有公众层面的“礼”,也有个人层面的“礼”。其中,作为生命仪礼的“礼”,因为涉及个人生命的节点,关乎整个家庭的运道,所以通常做的比较隆重;作为惩罚补偿的“礼”,因为涉及到对仪规的触犯和对寨内人员的认错、谢罪,更是不能含糊;至于在公众节日需做的“礼”,在程序规矩上也不能出错,但一般相对简约。

拿葬礼举例,无论哪个阿卡家庭有人死了,都一定要做“礼”, 而且这个“礼”的所有环节都事关重要,“一处不能出错”,因为阿卡相信“人死的时候,一样做错不得。如果做得不好或者整错,会有报应”。① ①“乞丐”语。“乞丐”介绍,常见的报应有两种,一种阿卡话叫作“ne31ku31”系指家里后代命运多舛,不幸连连;还有一种叫“thi33tsa31”,指后人多死,且会以一种与死者类似的方式死去。所以芒旧新寨的阿卡对葬礼非常重视,半点不敢轻慢,既需要请批玛来念经、也需要请调解人等来处理做礼过程中的诸多繁复细节。

在我们的调查中,几乎每一个被我们询问过的阿卡都对我们表达过“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样的观点。涉及到做礼,就更是特别强调:“遇上没见过、没听说过、师傅没教过的,就不能做……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礼’,就会有不可预知的恐怖事情发生。”所以他们一致认为做“礼”的人会做就做,不会做就不做,不能“摸”着做。

二、几种具体的“礼”,及其缘由与用意

如本文文首所交代的那样,阿卡的“a33xo31”(即“礼体”),是非常繁多与复杂的。有一些“礼”我们的报告人会将它翻译成汉话告诉我们;有一些“礼”,汉话里根本找不到对应表达,我们只能试着用汉语拼音将其发音标记下来;而更有一些“礼”,我们在访谈的时候甚至连阿卡话发音都没能记录下来,因而只能对之予以大概描述。

(一)每年都做的节日“礼”

农业社会的节日与庄稼的种植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芒旧阿卡的生活基本上沿袭了农耕社会的传统特质,其节日、庆典,乃至大多数“仪礼”都依照一定的时续展开,与作物的生产节奏息息相关。

芒旧阿卡的下种节(thie33kha22a31ph31)依公历算一般是在每年的4月下旬或5月初,在下种之前要选人做礼。选人的标准是30岁以上,没有残疾,且家里面无论人、畜都不能怀孕,也就是他们所称的“干净”。这人要带领一个小姑娘去寨子里的“水源”② ②任何一个阿卡村寨都设有寨门(l33kha31)、玩场(ko31tio31)、坟场(lo31pio33)、水源(33io33l33ko31)这4个地方,此四者缺一不可。这里所说的“水源”一个寨子只有一处,在建寨时由寨内“老人”选定,是大家公认的“圣水”。这个“水源”对伲人非常重要,与一般意义上的生活用水有着很大的区别。用阿学的话来说就是:“哪里的水都可以喝,勐片、北京的都可以拉得过来,但我们那个水源拉不到,必须是去那个地方接那个水,因为‘33io33l33ko31’,也就是关系到亻 爰伲‘礼体’的那个水源,是我们的‘圣水’”。所以,一旦一个村寨由于人口和家户的增加而导致水源紧张,大家背着葫芦排长队等一个水(而且有可能是“蛛丝那么细的一股水”)用的时候,基本上也就该考虑迁寨或分寨了。“……举例说全寨如果100多户人家,100多个葫芦或更多的葫芦排队接水,等到第二天‘礼’都开始了,你那边还没有接满水!”这种情况在阿学看来无疑是很麻烦的。处做礼,做礼时拿“竹筒酒”③ ③这个竹筒专为做礼而备,平时里面就储有“固体酒”,使用时只需往里倒进接自33io33l33ko31的“圣水”,就有酒了。做礼时竹筒里插一根茅草,用芦苇管吸满酒,然后拿大拇指堵住管口,慢慢将酒滴到一个碗里。1罐,盐、茶、菜、水每样1碗,早早出去,早早回来。第2天,如果日子好,就可以去下种了。去地里下种时要带一点白酒,也是一个“礼”了。点种的事情由男人来做,谷种点好之后,全寨人要在家休息1天。据说这是为了避免谷子生“白叶病”。当地人说这是祖先传下来的做法,不是哪个人定的。在这天,白色的东西一律不准碰、不准拿,比如不能采白菌子、不能缝白布、不能捞鱼、不能破竹篾,总之白色的东西样样都不能碰。每年这个时候,寨里的调解都会派小娃娃去挨家挨户地通知,且通常都是“鸡日”④ ④芒旧阿卡的每一天都对应一个汉人的“生肖”, 以12天为周期,当天对应哪个动物就称做什么日。通知,“猴日休息”。接下来大家就要挖找那种会吃谷根的“土里面的虫子”,一般找单数,且白色最好。在下一个“猴日”,也就是下种12天之后,伲人会拿一种云南汉人叫“土蚕”、阿卡名叫“p31wo31”的虫子做礼――把1根棍子剖开,土蚕塞在棍子上端,竖在巴门① ①即寨门。有的阿卡说“巴门”系汉人对其寨门的叫法,久而久之他/她们也便跟着叫,就像有的汉人称其批玛为摩巴,所以他们有时也说摩巴。处,休息1天。然后,一般是37天左右,待谷子出苗以后,全寨人再休息1天。

接下来还要再做一个“xo31phi31l33”(“祭土地神”之意)的“礼”。这个“礼”也要选上述那种“干净”人来做。做时需2只鸡(公1只、母1只,白的不要)编一个小笼笼(ma33xa31)装着,然后再带上“竹筒酒”、茶、水、糯米饭、两个鸡蛋,就可以去地里做礼了。在地里,母鸡杀掉煮熟,鸡腿、鸡肝1样1半,另外再放3坨肉,一共5坨,开始献贡。献贡的时候,装鸡用的小笼笼放在谷地田棚之上,口朝东方。需要注意的是,杀鸡要先杀母的,在地里煮熟吃掉,但不能吃光,需带一小坨肉回来;此外公鸡杀掉后要整鸡带回家去,在家煮熟后叫上“老人”一起吃掉。这个人做完“礼”后,寨子里的其他人家就可以相继去自家谷地做礼去了。全寨每家的“xo31phi31l33”都必须做好,② ②因为做“xo31phi31l33”涉及到家家户户,而且还要选好日子,所以经常会拖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做完。一旦有哪个地方没有做好,整个寨子就不能过秋千节了。

另外,为期4天的秋千节在节日第二天竖秋千架,并请老人举行首荡仪式时,也会做礼。芒旧新寨2011年8月15号(如果我们没记错的话,当天应是“虎日”)这天请的是寨里有2个阳台那家③ ③参见后文“代谱”部分最后一段。70多岁高龄的驼背老人领头开荡,他先在秋千脚踏绳扣处用细藤拴上2种植物(da31wo31和a31ka54la31tie33)的叶子,④ ④当问及使用这两种植物做礼的缘由时,芒旧新寨擅长吟唱经歌的老哥li33kh33(与老虎的小名儿一样)说道:是从祖先那里定下来的,第一次打秋千必须有这两种植物。然后便在年轻人的帮助下一只脚蹬上新做好的秋千绳扣,半蹲着身体,口中念念有词地踩荡。待他做过礼荡完之后,寨子里的年轻人就可以放心玩耍了。

此外,老人节(wo33la33)、鸡毛节(ja33ti33a31p31)、谷花节(汉话又叫“谷子出穗节”、“赶鬼节”、“小年节”、“开门节”,阿卡话叫“kha33je22”)、 蚂蚱节(nie33b33a31p31)、吃新米节(wo33do33tio33或tie31nio31nio31)、春节(xo31i31a31p31)、关门节(也叫“竖巴门节”,阿卡话叫“l33kha31du31”)等一年当中的其他节日又各有各的“礼”要做,此处不再多述。

(二)为“代谱”而做的“礼”

根据我们的了解,在西双版纳州勐海县西定乡坝丙中寨的阿卡传统里,如果家里的男人不知去向,待女人70多岁以后,也就是男人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的情况下,可以通过做“礼”,将这个女人转变成村寨(亦即公众)意义或社会性别上的“男人”,以便代谱――代替男人进入家谱,填补家谱树上这一代人的空缺。按照坝丙一带伲人的传统作法,这个女人死后入殓时还要穿男人的衣服。⑤ ⑤关于女人代谱,芒旧新寨的老哥li33kh33也提到与勐海坝丙阿卡一样的说法,即安葬的时候,这个代过谱的女人要穿上男人的衣服,算她是个男的。

而在普洱市孟连县芒信镇海东村芒旧新寨,女人代谱则多半是由于男人死的不好(比如被猛兽咬死或被水淹死)且没有做礼,不能埋进寨子的坟地,只能独坟。在这里,女人代谱同样需要做礼,而且据说要多做一些,但具体多做哪些和怎样去做,我们的报告人“老虎”没有见过,因而也就没有多讲。但可以确定的是,做过代谱“礼”的女人的名字会出现在家谱上,而且这样做并不会影响到亻 爰伲人的父子联名。根据亻 爰伲人的父子联名制,爷爷(XY)、父亲(YZ)与儿子(ZA)这三代人之间,对于爷爷来说,父亲名字的第一个字(爷爷的姓)至关重要,而对于儿子来说,父亲名字的第二个字(儿子的姓)则至关重要,而作为父亲(YZ)配偶的母亲(比如说叫BC)在代谱时,只会影响到儿子名字的第一个字,也就是说儿子的名字会由ZA变为CA,但并不会影响到儿子的儿子根据前者名字的第二个字继续联结下去(A什么什么)。

在芒旧新寨,前文领荡秋千的那位驼背老人的妻子还做过一个与代谱类似的“礼”,阿卡话叫作“pha31wo33ta31”。据称,这家的女人非常能干,后来年龄大了(70多岁),又有子有孙,于是就做了“pha31wo33ta31”这个礼,做完这个礼后,她就可以做通常只有男人才能做的事情了。比如说,她可以去祭谷魂,可以去谷仓拿谷子,可以在家屋的二楼再建一个阳台――一般的人家只有一个阳台。根据本寨最权威的批玛li33pha31的介绍,凡年届高龄又有儿有孙的老奶奶都可以做这个礼,但具体家户可以根据自家的实际情况来决定是否做礼。① ①做这个“礼”要杀15只鸡,另外还要再杀1头猪给做礼的批玛吃。而且这个“礼”要连续做3年,也就是给家里的三代人都做过之后,才可以有人婚嫁。在芒旧新寨只有一家做过这个礼,就是目前有两个阳台的这户人家。

(三)因“戴手铐”而做的“礼”

据老虎介绍,阿卡人对“戴手铐”这件事情非常在乎。他说但凡少数民族居住的地方,公安们也会比较注意,一般不在寨子里拷人,抓住罪犯之后会等到出了寨门以外的地方再给其戴手铐。至于戴过手铐的人刑满释放回到寨子,要先杀狗做礼,在巴门外把所有不干净的东西清理过后才得进寨。

据“老虎”所说,在阿卡这里,戴手铐是让人非常难以接受的一件事。他/她们认为戴手铐会让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财富损失掉,人身上的灵气、福气会因为戴过手铐而消失。他认为戴手铐的人做礼之所以重要,一是因为阿卡不可以骗人,无论是谁,或可一时骗得了别人,但骗不了自己;还有一点是因为寨子里的人相信只有通过做礼,才可以真正“解”掉手铐带给个人乃至村寨的晦气。“老虎”说,戴过手铐的人如果不经由做礼来跟寨子里的人坦白,就会有不吉利的事情在他身上发生,有可能命不长,或者就算不会命不长,也会有很多波折。他相信“人再‘神’,也逃不过神的眼睛”。在老虎看来,身为阿卡敢做就要敢当。出了错不怕,要在外面就不说了,但如果想回到这个寨子里,就要跟“老人”讲,由“老人”商量,通过做礼来把当事人清理干净,重新被寨子接纳。

(四)其他诸“礼”

除了上文列出的三种缘由、用意都相去甚远的“礼”外,芒旧阿卡的“礼”还涉及到其他一些层面。比如,根据芒旧新寨一个“调解”的说法:“‘伲族’认为,一个寨子发生大火灾之后要做礼,但是如果有二三次大火之后,就不想在了,也就是会考虑迁寨了。”还有一种说法,认为寨民,尤其是“老人”或“调解”,在做礼上的不同看法也是导致分寨的一个重要原因。在做礼这件事上,通常是“老人”商量着做,当“老人”与“老人”发生分歧,且其中一方又希望避开与自己对抗的一方按照自己的想法独立行事的话,那么就只好分寨。但根据阿学的介绍,其实“老人”总是在小心翼翼地维护寨子里的每个人,不希望有人搬离寨子,就分寨而言,搬走的人其实就是不赞成“老人”的说法和规矩,具体操作事宜都是由“调解”做主。② ②“老人”、调解和年轻人之间是一种相辅相成、相生相克的关系。根据阿学的讲解,“调解老大”,也就是调解头,虽然可能年龄较小,但与“老人”没有太大区别,地位或重要性与“老人”一样。另外,年轻人虽然主要是扮演助手兼学习者的角色,但只要年轻人说的比较有理,“老人”还是会采纳年轻人的意见,但从规矩上来讲,年轻人还是必须要听“老人”的。阿学说,“老人”其实很懂,但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有些事情会忘掉,所以需要年轻人记住做礼的细节。比如说芒旧新寨在搬寨的时候“老人”就没有参与,“调解”做了决定之后去与“老人”商量,“老人”虽然并不想搬,但还是默许了“调解”们的决定,说:“我们老人看你们的了。随便你们,你们把我们带到哪里我们就去哪里”。但话说回来,大多数阿卡认为如果“老人”坚决反对“调解”的决定,那寨子还就不能搬。

另外,芒旧新寨的伲人相信鬼魂,也害怕在路上遇到鬼。但报告人“酒仙”表示不害怕坟场的鬼,因为坟场埋人时都做过礼,所以这里的鬼是好鬼,不会害人,而外面的鬼则会吓人。此外,比如说砍竹子不小心被夹死的人,虽然殁于寨门外属于“坏死”,但“坏死”的人如果死后“礼”做齐了的话,死者的鬼魂也不会出来吓人。比方说一个人死在寨门外算是死的不好,但如果“狗1头,猪1头,鸡5头”做过“叫魂”的礼,那么就跟死在家里一样,可以算作好死了。③ ③但“叫魂”的“礼”也是分情况的。如果是因为枪打死,树夹死或石头砸死等情形死在寨门外,可以通过做“叫魂”的“礼”“把人拿回来”。具体做法是准备1只狗、1头猪在龙巴门外敲死(牺牲死的时候不能发出声音),然后将猪、狗装在两个箩箩里,在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找一棵树挂在树枝上。回来后,在男人火塘这边杀鸡,并在男人楼梯口处叫魂,然后念经(只有批玛会念经叫魂),就当是死在家里一样了。但如果死者是因为被老虎等猛兽咬死或是被水淹死在寨门外,那么就无法叫魂,死者的尸体只能就地掩埋在野外,再也拿不回来了。

三、阿卡“礼体”带给我们的启示

综观上文,我们认为“礼”可以说是无文字社会集体文化记忆传承的主要通道。

阿学说过:“‘亻 爰伲族’没有文字,解决问题就是复杂中的复杂”。拿“礼”来说,尽管严格,但不同的地方在做法上还是有差异的。“同一地方的人做的礼是相似的,离开了,到其他地方时间长了,做的礼就不一样了……因为没有文字依据,都记在脑袋里,所以有老人在就听老人的,有批玛在就听批玛的”。

根据“乞丐”的介绍,每年的二三月份是阿卡集中做礼的时段,各个寨子(有时候是五六个寨子一起)会排着队来请批玛做礼。批玛每到一个寨子,一般都会做二三家或三四家的礼,常常忙不赢。① ①据说批玛晚上不得睡,念经直念到天亮的情况都会有,所以常常两个批玛替换着念。而在某些较隆重的葬礼上,批玛更会是经常“从今天早上念到明天早上这个时候”,吃饭时间到了,转过身来吃两口,然后接着念,“休息时间不有的”。而且只要有能力,每个家户通常每隔二三年都会做1次礼来清理家里面那些“不好的东西”,以便生活得更好。“乞丐”的话表明,即便是没有什么明确的实际目的,这一带的阿卡也还是会定期做礼。

归总上述信息,尽管有可能不够准确,但我们还是根据自己的分析、讨论,认为阿卡社会的“礼体”基本包含了两大方面的内容:其一是仪式,带有更多“魂”的色彩,与“另一个世界”相关;其二是规则,带有更多“法”的意味,与“这一个世界”牵涉。

至于对当地阿卡而言,“礼”为什么如此复杂、严格和重要,我们认为除却许多观察者极易联想起来的祈福(如播棉花种时所做的礼)② ②据当地人介绍,每年公历二三月份播棉花种时也需要做礼:男人包头、戴花、提酒;女人、孩子要穿得漂亮,打扮得五颜六色。以祈祝棉花长势丰茂。、祛弊(如因为带手铐而做的礼)、禳灾(如因为“坏死”而做的礼)、赋权(如为了“代谱”而做的礼)等意图之外,③ ③实际上很多时候一个“礼”里面常常包含了其中的若干意图而不只一种。一个更为有力的解释是:这些“礼”本来就是他/她们日常生活的构成要素。他/她们相信,只要遵循祖宗留下来的这些礼数,把“礼”做通、做对,那么他/她们祈望的结果就能达到。他/她们通过做礼,保持着与先人(先神)、与万物、与自身传统的紧密联系。

此外,就其具有仪式性这层意思来论,我们发现:与我们这些通常将各种仪式与普通的日常生活和日常需要相区分、相割裂的汉人不同,阿卡的日常生活即仪式。我们鲜有人认为自己的一日三餐、定期出行、上班下班、读书观影、起床睡觉、探亲访友……这些日常琐事与“仪式”一词有何干系,但倘若追究起这些行为背后的深层动因或潜隐愿望,难说我们也会自问:我们的生活里是否落了些什么?或少了些什么?④ ④调查组成员毛俊春是勐海的阿卡,据她所言,在她的寨子即坝丙中寨,已经不再做礼了,而在芒旧新寨这里还保持得很好。她说她奶奶死的时候,因为没有phi33ma22,没有人懂得如何做礼所以就没有剽牛,而是杀牛吃了。她在调查中几次表示,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带自己的父亲来这里看看。

最后,我们想说的是:在芒旧新寨的阿卡这里,其“礼体”具有的实际意义,系经由长期生活在这一“文化共同体”里的人们的彼此理解与相互共有而获得的,其实并不需要去做更多的解释。我们的确试图有所解释,但与此同时,我们也深知:一个需要解释的仪式根本称不上仪式;一个需要解释的“礼”也早已逸出了它所缘起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