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可免我四下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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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桑榆没想到会与周疏离再度相逢。

周末，她开车去参加闺密聚会，返回时车子在城郊抛锚，情急之中看到车上有张汽修厂的名片，就火急火燎按照上面的电话打了过去。

十几分钟的光景，汽修厂的师傅赶到她所在位置，男人满身汽油味，满是污渍的工作服却遮盖不住一脸帅气，桑榆觉得有点眼熟。

男人打开后盖仔细查看，又钻进驾驶室鼓捣了一阵，等他满头大汗修好车子时，桑榆一拍脑门，是你啊。

对，一年前，桑榆曾与这个男人有过一次“混帐”经历。

那次纯粹是心血来潮，闲得无聊的桑榆在同城网站上看到一则驴友的约伴帖子，目的地是青城山，全程自行车。桑榆突然就心动了，作为一个资深的全职家庭主妇，她的生活单调而刻板：买菜、擦地、上网，做简放喜欢吃的饭菜，一周一次按部就班毫无激情的。她烦腻了这样的生活，于是想都没想就报了名。

简放阻止她，他说，你太单纯，驴友你又不熟悉，我怕你吃亏上当。

话没说完，桑榆就恼了，你当我是学龄前啊？

简放不再言语。

２

因为帐篷有限，驴头告诉大家自己找伴，两个人一顶帐篷。桑榆因为是只身前往，所以驴友团里她没一个认识的朋友，眼看别的女人两两结成伴，她傻眼了，女人里她落了单，男人里也剩下一个，他就是周疏离。

桑榆想起曾看过一个新闻，说的就是男女驴友“混帐”后，因为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而导致了两个家庭的崩溃。眉，不经意间蹙了起来。

很快，周疏离拍拍手，将她的行李搬进去，然后在她犹疑的目光里，拿出一张塑料纸铺在帐篷外面的地上，她不解，问他，你这是干吗？

他笑了，眼神无比清澈，说，我睡外边，要是有野物敢来袭击你，我先替你挡了，呵呵。

一阵暖流丝丝滑过心头。那晚月光如水，桑榆躺在帐篷里却翻来覆去不得安睡，她竖起耳朵，听见帐篷外的周疏离“啪啪”地打蚊子，终于忍不住，她出去喊他，还是进来睡吧。

在她的坚持下，周疏离终于肯回帐篷睡。半夜里，桑榆被一场噩梦惊醒，耳畔是周疏离清晰可闻的微鼾，她坐了起来浑身瑟瑟发抖，周疏离被她的响动也弄醒了，后来，索性不睡，周疏离陪着她在帐篷里坐着聊天，直到晨光熹微。

桑榆惊喜，自己遇到了一个内心和外表同样纯净的男子。

后来的整个旅程，桑榆的眼神有意无意地黏在周疏离的背影上，有时候会陷入一阵眩晕――他帅气的脸庞凑近她，他有力的臂膀拥紧她，心跳乱得一塌糊涂。

她对简放从没有这种渴望的感觉，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丈夫，他们是为了摆脱“必剩客”的名号而走到一起的，论起激情，哪里有？

活动结束后，桑榆要了周疏离的电话，回城的第三天，手机却丢了，她也把他弄丢了。

是不是苍天有眼，又给了他们重逢的机会？只是，上次看起来潇洒倜傥的周疏离，缘何摇身一变成了修车工？

桑榆搞不清楚。

３

到家已是晚上九点，简放在浴室冲澡。电视开着，照例是篮球赛。

桑榆靠在沙发上，这时，简放的手机发出一阵轰鸣，若在平时，桑榆并不关心简放的手机，可是那一刻，鬼使神差地，她想知道谁会在晚上给他发信息。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就像被谁冷不防从背后拍了一板砖，桑榆顿觉心口发紧，短信内容是：亲爱的，我想你。毋庸置疑，发短信的“小雨”是个女人。

真要感谢诺基亚N97的强大功能，这款手机可以把已经阅读过的信息标记为“未读”，桑榆不动声色地将短信回复为最初的样子，心里却似翻江倒海。她计划了数种可能。要么把手机摔在简放面前，以泼妇的姿态向他宣战，要么不闻不问，装作不知道，要么心平气和地找他谈谈这个发短信的女人。

心有点冷。桑榆裹紧了衣服还是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简放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桑榆怔怔地盯着他，不知该如何发作。她注意到，他看见她时眼睛里滑过一丝惶恐不安，并且装作不经意地拿起手机去了卧室。

桑榆突然不想追究了，这个男人，她本来就没觉得有多爱他。

那晚，躺在简放身边，桑榆梦见了周疏离，梦见他帅气的脸庞，有力的臂膀，夜半醒来，简放靠在床头吸烟，烟头一明一灭。

４

隔了几天的傍晚，桑榆故意把车开到郊外，并打电话给周疏离说车子坏了。

她就是想见他，刻意压抑几天的想念如疯草一般滋生蔓延，她从未如此想念过一个男人。

周疏离很快来了。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空旷的野外迷离着新鲜的青草味。

桑榆凑过唇贴在周疏离的耳边，说，抱抱我，好吗？

周疏离一把将桑榆抱到车的后排座上，仿佛狩猎已久的猎人，手法老到，娴熟且疯狂地将她的衣服扯了下来。

我一直想你，你的手机怎么回事？周疏离喘息加剧。

我手机丢了。桑榆觉得说话都没有力气。

被轻易点燃的似春天的野草呈燎原之势，想起那个小雨给简放发的暧昧信息，桑榆变得主动起来，深陷激情掠夺的中。

５

再见面时，桑榆看到一抹愁云笼罩在周疏离眉宇间，问，他吞吞吐吐半天才说，我看中了一家低价转让的汽修厂，想盘过来自己经营，但是钱不够。

桑榆脱口而出，没事，我那里有五万元私房钱，你先拿去救急。

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用唇吻住他。既然有了身体的纠缠，他有急用她帮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桑榆这样想。

第二天一早，桑榆直奔银行往周疏离的账号上打了五万元，走出银行，恰好碰见闺密来办业务，两个人天南地北扯了一通，分手后，桑榆摸出手机给周疏离打电话想告诉他钱已经转账，电话里却传来：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阳光晃得有点刺眼，桑榆站在人群里打了一个激灵。顾不上多想，驱车直奔汽修厂，那个热心的老板说根本没有转让过自己的店。她不死心，很希望这一切是个误会，或许周疏离手机被盗也不一定呢。于是又去了他以前做修理工的汽修厂，回答更让她吃惊：周疏离是个骗子，专门骗前来修车的女人，既骗钱又骗色，上周刚刚被一女的发觉来闹了一场，然后人就失踪了。

几个工友盯着桑榆的脸，问，你该不是被他给骗了吧？这家伙亲口吹嘘过，先在驴友团里获取信任，然后顺理成章地骗到女人……

桑榆只觉头皮阵阵发麻，想想自己奔三的年龄了，怎么如此幼稚，在一个身份背景全然不知的男人面前，拱手相送的不光是钱财，还有自己的身体。

这让她情何以堪？

６

桑榆去了酒吧，酒量很浅的她，只半瓶红酒下肚就醉得一塌糊涂，借着酒劲，她将剩下的半瓶全灌了下去。

怎么去的医院她不记得了，她只知道，醒来的时候是深夜，简放守在她身边，她的手在他的手心里，他的眼睛里饱含焦虑。

看见她醒了，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无比悔恨地说，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故意让你看到手机上的短信，我知道你是为这个心情不好才去喝酒的，对不起对不起。那个手机短信，是我听了朋友的话，想试探一下你到底爱不爱我，吃不吃我的醋，才让朋友帮忙发的。我真糊涂。

那晚，桑榆喝酒喝到胃穿孔，是酒吧的服务生用她的手机给简放打了电话。

简放抱着头，喃喃道，我只是想试验一下，你到底爱不爱我。

桑榆红了眼眶。直到现在，她才真真切切地发现，眼前这个有些木讷，有些内敛，不懂风情，毫不做作的男人其实一直都在爱着自己。他们并不是不爱，而是在平淡如水的婚姻里，习惯了彼此，进而忽略了对方。

还忽略了一种叫的东西。

７

半年后，桑榆和简放边吃饭边看电视，换台时看到一则新闻，新闻上的一张脸让她的一口饭差点喷出来：某无业游民伙同驴头玩骗局，上当的清一色是家境殷实的家庭主妇，利用受害人爱面子不报案的弱点，屡屡得手。

屏幕上的男子眼神清澈，外表纯净。

桑榆手颤抖了一下，迅速换了个台。

她曾喜欢这句：“我的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苦，免我惊，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会来。”她曾固执地认为她永远得不到真正的爱情，看来自己错了。

简放就是她一直要等的人。

她等到了。

所以，关于周疏离，该狠狠忘记，永远戒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