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的雅鲁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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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老邱事先的策划，中午在雅鲁河钓鱼，然后选一个河滩地儿，江水炖江鱼。跟小旅店的老板处得挺好，他事先替我们雇了当地一个开面包车的司机，也是他哥们儿。老板叫他猛子，我们也叫他猛子。猛子牛烘烘的，但人挺好。听说他正准备去城市里打工。这地方待得他心直毛。

老范说，看着没有？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来。千古一理呀。

小旅店的老板替我们备了钓鱼和炖鱼的工具，抄箩子网、铁锅、烤炉架、木炭以及烧酒、啤酒、大蒜、尖辣椒，等等（要价不高，他喜欢野营的人）。可临走之前老板却说，现在的雅鲁河钓不着鱼了，试试吧。猛子也在一旁附和说，现在鱼少了。我小的时候，要想吃鱼，就拿个洗衣盆子，到河边去，一会儿就弄一大盆。现在八成不行了。

我问，那怎么办？这都准备好了。

老板说，嘻，雅鲁河旁边有一个水汊子，有个养鱼池……

老邱说，妥！养鱼池也行。

于是，一干人从喇嘛山脚下的那家小旅店出来（小旅店一宿一个床，才10块钱，白床单儿贼干净），开车直奔养鱼池。当时紫色的野丁香和乳白色的山丁子花刚刚开，还有小桃红，艳得很。而城里的小桃红和丁香花都已经谢光了。男人们在这个地方就像掉进美人儿堆里似的，心情很好，特精神，眼珠子也炯炯有神。

这儿属于内蒙的巴林右旗，在大兴安岭南段上，北部是山地，中部是丘陵，中间是大草原，所以凉爽啊。即便是三伏天人也得穿线裤。

天色蓝瓦瓦的，景色如此之通透也，甚至感觉连远处的山影也都是透明的了。环境那是相当的宁静。但愿常驻不要走哇。

巴林右旗这个地方还是辽代的故土，契丹族的发祥地。康熙的姑姑固伦淑慧公主，康熙的女儿固伦荣宪公主都下嫁到咱巴林来了，就是康熙帝本人也曾经到这里来巡猎过。你看，康熙既走了亲戚，又看望了女儿。一石得双鸟。心情亦如我等耳，也肯定很好的吧。

南无阿弥陀佛（梵文Namas之音译。意为“致敬”等）。好在那些脚飘的旅游者们还不知道这个地方，若是让他们知道了，麻的，他们就会像过蝗虫似的铺天盖地地飞过来，将美景当美食，全部吃光！现在非常好，行驶在公路上，多半天也见不到一辆车，亲哟，多美的公路啊，真让人沉醉呀。

……

这一处养鱼池的水，是从雅鲁河引过来的，池鱼呢，基本上也是野生的。我们每个男人都是特战队员的打扮，软帽、高腰大兵鞋、太阳镜、骆驼牌香烟、美国Zippo防风打火机。真来脾气。再看城里人的装束，一身名牌，天哪，太让人沮丧了。

在养鱼池钓鱼，自然钓得着了。退一万步说，实在蠢得钓不上，那就花钱买嘛。哥儿几个肯定不是富人，但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穷人，偶尔出点儿“血”，可以。

俗话说得好呀，“无商不奸”，池塘里的鱼都没喂过，所以，鱼非常非常爱咬钩。几个戴软帽的人很快就钓上来了好多条，最大的有三四斤重，最小的也有一二斤。太棒了，太棒了。但老邱及时地制止了我们，说，同志们（现在这个词儿特时尚），别钓了，别钓了。停停停。够吃了，而且吃不了。18块钱一斤哪同志们。于是，我们趁人不注意又偷偷地往池子里顺下去几条。就这样，一称还28斤哪。

妥了，带上钓的鱼，上车，找个河滩炖鱼去。

雅鲁河是嫩江的支流。“雅鲁”在蒙古语中，是“河边”的意思。

我辈感情脆弱，临流慨叹曰：雅鲁河是内蒙古兄弟的母亲河呀，就这么无私地日夜流淌，滋润着大片的草场和牛羊。人就不行啦，差太多喽。可爱的雅鲁河啊，救救我们这些沉沦的人吧――

没想到，我这一番酸酸的话，居然让猛子眼泪汪汪的。我拍着他的肩膀说，听老哥一句，别离开这里，城里有什么好哇？小兄弟。

……

猛子替我们选的那个河滩地儿可真不错。彩色的河滩前有好几条亮晶晶的水汊纵横在那里，几个人要赤着脚过这几个水汊子才能到达河中间的那个沙洲上。那儿是野餐汉子的理想所在。

猛子说，咱们从这个地方过去比较安全，其他地方不行，你看着水挺浅吧？可一脚下去，是一个暗坑，河水掏的，贼深。人就什么了。

我说，淹死了？

猛子说，对呀。

于是，几个人顺着猛子指的水道，开始轮流地从面包车上往沙洲倒腾铁锅、木炭和各种食物。感觉像游击队员。有人唱起了：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老邱说，刚开始，再啥见哪？干活儿！

在河滩上，猛子找了几根手腕子粗的枯树杈，用斧子砍断，和老邱一块儿做了一个约三四米长的吊架，像一门土炮似的。然后吊上铁锅。猛子又捡来干柴，用桦木皮点燃。水流生风，树们助之，兼天下浮云轻荡，干柴很快呼呼地着了起来，火势很旺，灼人脸矣。

我们在铁锅倒了大半锅清凌凌的雅鲁河水，其他几个人在河边把鱼收拾好了之后，往吊锅里一放，再放上盐、花椒、大料、干辣椒。这就妥了，慢慢炖吧。另一边，猛子帮着老邱弄土烤炉，开始烧炭，冒烟咕咚的，直呛人，两个人都跪在地上用嘴吹着，其情其景挺远古的。不过总算点着了，黑炭一截一截的，矜持地红起来了。烤肉吧。然，正所谓山区小气候。就在这时候，乌云上来了，而且来之迅速，“俄顷风定云墨色”呀。硬币大的急雨跟着就下来了。哗一家伙，全拍了下来。环顾四野，没地界儿躲呀。嘻，就这么浇着吧。

老范鄙夷地说，又能怎么的呢？

大伙都一脸水淋淋地乐。

大雨非但没有影响几位的兴致，反倒觉得别有一番情趣。

很快，锅里的鱼汤沸腾了。亲亲哟，那可是理想中的牛奶色鱼汤呵。

老邱喊，尝尝，尝尝，都过来尝尝。

于是都抢了勺子尝。吱吱的，啊啊的：娘亲哎，真鲜哪。还是老阿有水平。怪不得他的小说净写吃呢。地道。

猛子仍在一边烤肉。人在急雨下，看上去有点滑稽的狼狈。但他能坚守岗位，继续“工作”。是个好同志。

大雨来得快，走得也快。瞬间，天又蓝瓦瓦了，鸟儿又飞了起来，小玩意儿，还脆脆地叫呢。

适才的大雨之下，光头者如老邱，最好，不用照顾头型。再看老范一头的浓发，不但没遭雨之破坏，反倒别有一番风度了。老范正望着山梁上的彩虹似有所思，说，还是找个村姑好啊。

老邱说，大哥，你能不能不闹？找个村姑，那哥哥就不是这副形象啦。

老范不屑地说，那又能怎么的呢？

老邱说，怎么的？尿不到一壶去呗。

这时，在一旁默默烤鱼的猛子突然指着对岸说，你们看，对岸蹲着的那个老头，他就是“水圣”。这个老倔头子已经在雅鲁河救了几十人啦。

老邱说，什么水圣？没头没脑的。

猛子说，不是没头没脑。这老头叫巴特尔，年轻的时候当过赵尚志的警卫员哪。那时候过河打鬼子的事儿多，你给首长当警卫员不会游泳咋行？还真就救过赵尚志一次呢，就在这河里。

说完，猛子乐了，说，嘿嘿，赵司令水性差点儿。

老邱说，真的假的呀？

猛子说，他是我四爷。老头潜水厉害，咱年轻人可比不了他。只要他潜到水里头，鬼子根本抓不到他。

我说，有英雄的四爷，你也跟着沾光啦。

猛子说，我就沾过一回便宜。那次我请四爷上县里吃涮羊肉，老战士没吃过，嘿嘿，也好奇。吃完了算账吧，老板说，刚才那小子已经替你们买过单了。他说老爷子救过他的命，在雅鲁河。就这么一回，再没了。

老邱说，可以呀。

猛子说，当时老爷子一看有人替他结账，乐了，跟我说，他救了赵尚志那次，首长也请他喝酒了，首长还说，今后啊，别光救我一个人，逮谁救谁才行呢。

说罢，猛子冲江对岸努嘴说，瞅着没有，老同志又在那儿守着呢，首长交给他的任务还没完成呀。老缺心眼儿啦。

这时候，老邱的手机响了，老邱的朋友小文给他发来了一条短信，说：巴林的山，巴林的水，巴林的女人美不美？

老邱说：看着没有，这帮家伙还跟我扯这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