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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已经落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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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安,你知道我喜欢你,可我更喜欢钱。

静安是个好看的男子,这一点,无数人说过,那宝走之前说,静安,我舍不得你的样子。

那时他们在上海的虹桥机场,面对面呆着,静安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等那宝进了安检,他长出了一口气,好像终于送走了什么。是的,她和他的感情,好像成了一堆垃圾,可他还要每天面对着,你叫他,如何面对?

他们疯狂地爱过,所以,当那宝不要他的时候,他疯狂地闹过。闹到打了110,他去半夜砸那宝家的门,疯子一样在楼下嚷着:那宝,你个烂女人,我死也饶不了你!然后他买醉,天天喝醉。这六年的感情,怎么就抵不上一个有钱人的诱惑?那宝在Party上认识了一个男人,四十岁的男人,钱多得只是数字。男人喜欢上了那宝的疯劲,然后给那宝一大笔钱,让她去加拿大开公司。

于是,那宝说,静安,我不爱你了,我们分手吧。

说这话的时候,正是秋天,外面下着雨,静安以为那宝在开玩笑,那宝很生动地说:静安,我还是喜欢钱。

这话很直接。静安很受伤,以为自己挺得住,结果,他没有挺住。

他病了一周,好了以后就天天闹,闹的结果是那宝失踪了,再也找不到了。

后来,他一直看那宝的照片。他和她,在大学里,花树下站着,他搂着那宝的腰,两张年轻的脸。那宝的第一次全是他的,她羞涩,爱笑,他们发过誓,一辈子不分离。可那誓言是风中的花,很快刮散了。

看照片时,静安哭了。哭了是因为他心里终于知道,再不爱那宝,那宝也是他的亲人了。爱情没有了,亲情也来了。

他向那宝道了歉,然后说,有机会让我看看那个男人,我替你把把关。

是在和平饭店,那个男人请客。

静安没有客气,专拣贵的点,有种恶狠狠的味道。看到男人进来时,他就知道那宝真是冲着钱去的。

男人穿白裤子白皮鞋,静安差点笑了,他天生就怕穿白皮鞋的人,港商味道十足,摆明自己是暴发户,或没品没味的十足代表。这类男人,天生有一种恶俗,怎么表现出来呢,白皮鞋吧。

那天静安的心理得到了十分的满足,当然,也就从心理上彻底地原谅了那宝。这样虚荣的小女人,不值得要。天长地久算个屁,让她滚吧,滚得越远越好。

送走之后静安就发了誓,一个人玩,三十岁之前再也不谈恋爱。

这一年,静安28岁。

用那宝的话说,男人二十八,那是花样年华呀。

花样年华的静安遇到了草样年华的米思易。

那宝之后,静安还是常常喝醉。那天去金茂应酬,老总带着他,因为他能喝。失恋没有得到别的,酒量练出来了。

三大瓶洋酒,他差不多喝了两瓶半。

头重脚轻下了电梯,往外走的时候就撞倒了人,晕晕得来不及说道歉,“哇”一下又把喝进去的酒吃进去的海鲜全吐了出来。

而且,刚好吐到那个人身上。

保安冲过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能吐到这里?这是大堂啊!他怒了,去,大堂就不能吐啊,挥手就要打。

旁边的人就拉他,别别,然后挥手和保安说,没事,我男友,喝醉了,对不起啊。

静安这才知道是个女人,醉眼中抬头看,一个中人之姿的女孩子站在他身边,温和地对他笑着。女孩清理了地面,然后说,走,我们走吧。

事后静安才觉得太对不起人家,太失态了,撞倒人家不算,还吐了人家一身。第二天,买了新的裙子送去,还执意要请米思易吃饭。

一来二去,熟悉了。

常常一起吃饭,也到外滩上散步,都是异乡人,都想在上海这个地方淘金,可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呢?

米思易是一个报社的编辑,负责副刊版面,也要去拉广告,其中的辛苦不必说。静安替她拉了几个,米思易感激地说,这个年头,还是有好人的。

因为喜欢旧上海的情调,周日的时候,两个人就跑到那些旧居去玩,张爱玲曾经住过的常德公寓,还有宋美龄的、徐志摩的,甚至黄金荣的。那些早春的天气里,有榆钱的芬芳弥漫着,一路上,杏花开着,梨花开着,静安渐渐戒了酒。

没有人提到爱情这两个字。米思易没有说自己的过去,静安也没有说。

谁没有过去?

那宝有时来电话,说加拿大的枫叶有多美,说人家那里的空气有多好。那时,静安就问,那宝,你的夫君还穿白皮鞋吗?那宝就有些恼,说,静安,做人要厚道。

相比米思易而言,那宝真是美。

她的美,是那种放肆的美,刚进复旦的新生舞会上,静安一眼就看上了那宝。她站在台上,穿着迷你黄裙子,脸上媚媚地笑着,静安想,自己是好色的。

追了好久才追到,那宝问静安喜欢她什么。

静安说了谎话,你有气质,和别的女孩不同。

而米思易不一样,米思易不漂亮,有一种淡定的凛然。话不多,可是,沉默似一朵莲花,就那样静静地开着,和米思易在一起的时候,静安觉得自己无比安静。

中秋的时候,静安的家人从福建过来,想到上海玩几天,静安让米思易陪着。一直陪着,吃饭,购物。静安的妈妈和姐姐就问,你女友啊?到哪步了?静安否认,不是。

男人都有虚荣心。静安有一张好看的脸,从十六七岁就开始收情书,是女生追求他。他唯一追求过的人是那宝,结果那宝不要他了,他很受伤。他说过,三十岁之前不谈恋爱,不谈就是不谈。

他对家人说,米思易是我同事,我们关系不错。

这话米思易没有听到,还是那样热情地招待静安的家人,请她们吃上海的一些老菜馆,还给静安的妈妈和姐姐买了衣服鞋子,总之,一团热闹。

静安看在眼里,心想,要是那宝这样该多好啊。

可那宝正在加拿大,拿着那个男人的钱开了一家电子原件厂,据说,钱挣足了。

静安周围的朋友也以为米思易是他的女友。静安总是解释着:不是不是。日子长了,就有点儿烦了。

公司新来了一个叫天友的男子,刚从美国回来,29岁,单身,长相一般,戴眼镜,看着很斯文。静安约了米思易吃饭,在武康路上的上海菜馆。

米思易问,发奖金了啊?老总又给了你红包?

静安说,不是,我找你有事。

何事?

你到年底29了吧?也不小了,人说女人三十豆腐渣,我可不想你变成豆腐渣。

米思易的脸就红了,用手揉着餐巾纸,餐巾纸就皱了。她低着头,看着面前的菜也活色生香起来。静安就知道她误会了,米思易大概以为自己是要向她示爱吧。

他赶紧说,我们公司新来一个大海归,人还不错,我看,和你特别合适。

米思易抬起头,有几秒种的惊愕,马上就镇定了下来说,好呀,那介绍给我吧,我妈说,她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我满街跑了。

这话说出来,气氛倒尴尬了。从前两个人总爱开玩笑,现在,他们让着彼此:吃菜吃菜。

菜没有吃下去多少,米思易说报社还有点儿事,稿子没有编完,匆匆走了。静安面对着凉了的菜,忽然感觉特别没劲。

不久,还真传来了天友和米思易约会的消息。

再不久,天友说,谢谢你啊静安,米思易真是个不错的女孩子,我们准备结婚了。

静安“啊”了一声,觉得有什么梗在心里,却又说不出来,他说好呀,我去吃喜酒。

天友说,吃喜酒可不行,你一定要当伴郎,一定是你,就是你了。

静安有一次喝醉了给米思易打电话,米思易好像正在商场里,有服务员问,这婚纱颜色最适合你,你白,穿粉色最好看。

隔着电话线,静安好像看到米思易了,喜气洋洋的,正试着婚纱。原来,她真的要结婚了。

他总以为自己不爱米思易,他总以为,他就是她的一个中性朋友,陪他走过最难最苦的一段路而已。到现在,他才知道,这个痛,和那宝的痛不一样。和那宝分手,是轰轰烈烈的痛,和米思易,是缠缠绵绵的痛。前一个是暴雨,后一个是春雨,前一场下过之后马上就干了,而后一场,却湿地三尺。当他明白自己的爱时,他已迟了一步。

婚礼上,他很妥当地做了伴郎,自始至终,米思易没有看他一眼。

静安知道,米思易爱过他,以她隐忍的方式,以她温柔的、素色的光芒。

结婚后没有几个月,他们出了国,从此,米思易再没有给过他半丝儿消息。

倒是那宝,依然死皮赖脸给他电话。

那宝告诉了他一个号,是单独给他用的。还告诉他,哪个时段可以往家打电话,哪个时段不能打。

静安居然有了做贼的感觉。

可做贼是快乐的。

他有一种由正房变成小妾的感觉,从前是光明正大,现在是偷偷摸摸,他看不起自己,可米思易走了之后,他成了那宝的倾诉对象。

何况,他真是想那宝。

那宝说,静安,我有钱了,你说要什么吧。

这句话忒俗,可静安不怕俗了。他直接说了,那宝,我想要一套房子,我们曾经看过的,在淮海路上的那套老房子,门把手泛着光亮的。

好,那宝说,我买给你。

到这一步,静安真是看不起自己了,他已经没廉没耻了。廉耻多少钱一斤?那几乎是最不值钱的。他在上海混了七八年,爱情混丢了,房子倒混成一万多一平米,靠他自己买房子吗?那得孙子那一辈儿了。

那宝中间回来过两次,静安去机场接。

见面了,两个人都怔住,仿佛多年不见,又仿佛昨天才出差。接了行李,静安把手放在那宝的腰上,心里就疼了,他还是喜欢那宝,如果不是那宝,他怎么会错过米思易呢?

之后的缠绵就格外拼命,像要把一辈子的力气用在这个女人身上一样。那宝说,静安,你知道我喜欢你,可我更喜欢钱。

静安这次没有笑话那宝,给她点了一支烟说,谁都喜欢钱,所以,我才会这样低贱。

那宝睡去了,外面升起一轮月亮,泛着红,艳得让人想哭。

静安想起多年前,他和那宝在花树下,那宝说,我们要情的小鸟,在纯粹的天空里飞翔。

但是现在呢,现在她和他早就没有了翅膀,他三十岁了,靠一个女人的钱买了房子。

他看着身边熟睡的那宝,那宝还是那么美丽,可他知道自己,已经不爱她了。

这样一想,他就觉得特别辜负自己,走到阳台上,看着外面的雾气升上来,他伏在栏杆上,哭了。

哭了很久,他走到床前,把拖鞋脱掉,看着它们东一只西一只地呆着,然后他上了床,把手搭在那宝的腰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