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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珠 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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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乾隆皇帝曾在进贡物品中发现了一颗特大的“血珠”,即曙红色的珍珠,直径近三寸,实属少见。乾隆皇帝曾爱不释手,后赏给了一位亲王,以表彰他镇边有功。这位亲王把此珠作为传家宝,临终时谆谆教育他的子孙:“子子孙孙,永保藏之。失此珠者为不肖子孙。”200年后,进入了民国时代,此珠仍在这位亲王府中。民国时,八旗子弟们没有“皇粮”可吃了。但此亲王后代们已改姓金,在西城虽拥有一处堂而皇之的府邸,但坐吃山空,生活已日益捉襟见肘。

那时,北京有家经营了300年之久的珠宝行业的老字号“稽古斋”,民国10年时的“斋主”是北京古董珠宝界的名流张野。此人是老板,也是古董、珠宝等著名的行家里手。他之所以出名,也是他骄傲的资本:“稽古斋进出无假货”。小到鼻烟壶,大到钟鼎,一律是真品,谁也别想拿赝品上门求售。所以,稽古斋也有“放心斋”的美誉。

老板张野50多岁,细长的四肢,细长的手指,细长的眼睛透出精明气。在他呼呼地抽着水烟时,他也在心里盘算着他的生意。北京当时有几种小报,他是热心的读者。他从小报的字里行间浏览市场动态,观察北京人在想什么,干什么。那里边有他张野的“行情”。

张野的头脑也相当于一个不小的“北京珍宝资料库”,在这个元明清三代的古都中有一部珍宝文物蕴藏及流通的流水账,哪些好东西经什么途径流到英国去了、美国去了、俄国去了……张野都清楚。西城区某某亲王府有特大血珠一颗他当然知道,他不仅知道而且朝思暮想有朝一日落到他“稽古斋”张野手中。因为破产的八旗子弟们不少人是破产到天桥去说唱八角鼓,到隆福寺去贩卖鸟雀的地步,而无所谋生的这一群人将会继续破产下去。

某小报上一条普通的社会新闻被张野发现了:某亲王府的老福晋(老太太)谢世了,她的儿子是位孝子,这小亲王27岁,已发出百多帖讣告,要隆重办理丧事。张野认为:大办丧事会收礼金,但花费也巨大,早已听说这座亲王府是出门坐轿、关门喝粥的“窟窿山”,那血珠只怕要出手了,他如此判断着。张野不慌不忙,语气平和地向全店员工口头通知:“从今天起,推迟打烊,正门不到午夜一点不得关闭,6位员工值班,每人每晚除发加班费5毛外,每人加一碗牛肉面作为夜宵。”他本人日夜在店中坐镇。

那颗血球说是“无价”,其实也有价,行家们私下里估价为3万元,连小亲王本人也知道他的传家宝价值3万元。但他不到不得已是万万不会出手的。

张野在店堂守夜到第4个夜晚刚入子时就有了动静。一辆老福特轿车戛然有声地停在了“稽古斋”的门口,车上下来了3个男人。

为首的一位年纪在30以内,清秀白净,斯斯文文,随从是两位着黑衣裤的保镖。此三人从从容容进入了店堂。

店内值班店员请他们落座奉茶,那年轻人手一摆:“不必了,谢谢。请当家掌柜张先生。”

坐在柜台内书桌旁的张野非常高兴,但从颜面及举止是丝毫也看不出的。不管大事小事,深藏不露是他的本领。

张野轻轻吐出一口水烟,轻轻将水烟袋放在桌上,缓缓站起:“敝人张野,愿为客官效劳。”他对来人礼貌地点点头,年轻人打量一眼张野祁,抱拳致敬道:“久仰,久仰。在下金松涛,因有急用,有一物打算在宝号暂典一时,还望张先生救燃眉之急。”说完,他从保镖手中接过一个小小的黄布包,就在张野的对座上坐下,打开黄布包,是一个精美的檀木方盒,打开盒盖,白绸中包裹的“血珠”在灯光下熠熠发光。

张野是第一次见到此物,这也是他久已盼望能弄到手的猎物。

所谓“暂典”,只不过是卖货人的顾全面子的一个商业程序而已,是从典当行中借用来的。这里也有一本编了号的,用黄纸在老宋体木刻版上印就的典当契约书,俗称“当票”。

张野把那血珠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轻轻地说道:“您是亲王府金大少爷?”

“惭愧,您就帮老弟一把吧。价钱您应当是知道的。”

张野点点头,一招手,店员会意,掀起从店堂通向内库的门帘,拿来一只三号皮箱放在桌上,4名店员虎视眈眈地站到左右。

“这是中央银行的钞票,共3万元整,请查看。”张野按皮箱弹簧锁,箱盖开了,里面装满了崭新的纸币,在当时,此钞在银行兑换银元,一元对一元。

“您是宝号老板,又是大名鼎鼎的行家,我是信得过您老先生才上门求助的。咱们算成交了。”

“请费神填写这张典契,以作凭证。”张野把桌上早已备好的笔、砚、印泥指点给来人。年轻人爽快地在典契上填上应填事项。成交后是:

血色大珍珠1颗,重8钱2分5厘。以洋3万元整典于“稽古斋”,典期15日。1分利。到期不赎,以死当论。

中华民国10年3月19日

这就是说,到期来赎(限期在15天内)本利相加共为3万3千元。期短利厚,若不来赎取,此珠的所有权就归“稽古斋”所有了。

契约填写后,年轻人郑重地盖上名章:金松涛。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清后,年轻人与他的两位随从出门上车匆匆而去。年轻人满意了,他得了3万大洋;张野满意了,他得到了稀世奇珍,如果遇上识货而又富有的买主,他至少开价8万大洋。

“打烊。”张野兴奋不已,吩咐着:“请老顺通酒楼送20元一桌的酒菜来!”

“现在?只怕他们熄火了。”店员说。

“现在虽是凌晨一点钟,这生意他们会做的。”张野得意洋洋。果然,热腾腾、齐整整一桌酒菜在凌晨二时在“稽古斋”前厅开席。张野频频举杯,对店中员工慰勉有加,喜悦的灯光从“稽古斋”门缝中泄出,猜拳行令之声在夜空中飘扬。当然,这会扰得四邻不安,张野顾不得那么多了。

酒席散后张野仍是难以入眠,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在后堂精舍(起居室)坐下来,泡上杯极品龙井。立即,满室生香。在茶香缥缈中他把他的猎物从匣中取出细细把玩,细细的右手执着一支精良的放大镜,左手中是那颗“血珠”。

突然,张野傻眼了,原来这是件假货。3元钱也不值的料子货(玻璃制品)。他直觉得血往上涌。他急忙告诫自己:“镇静,镇静!”放下茶杯,他倒在了床上。

张野并没有因此中风,但“稽古斋”却在大门上挂出了“内部清点,暂停营业”的牌子。

没有不漏风的墙。“稽古斋”的张野居然被骗,竟然花了3万大洋收了假货!这一消息马上传遍了古都珠宝文物界,有人为之惊诧,有人为之惋惜,也有人幸灾乐祸,好几家小报更是绘声绘色描述了那行骗人如何扮了假王爷上门行骗的。

“停业整顿”的第6天,张野在本店后楼“汇文阁”摆下了6桌酒席,请来了古都古董文物界、新闻界、商界的知名人士50多人前来赴宴。被邀者也都听说了张先生被骗的故事,都想来看个究竟,所以无一缺席。一个个衣冠楚楚,但又无人去戳他的痛处。席间难免稳入座、轻举杯,都以关怀的眼光注视着主人张野。张野消瘦了,双眼微红。

酒过三巡,张野举酒发表“主旨演说”:

“各位尊贵的亲朋好友,各位同行,想必都知道我张野栽了。损失的钱财不多,也只区区3万元;损失最严重的是我的祖业‘稽古斋’从不进出假货的声誉!

“珠宝、文物、名人字画这一行生意实在太难侍候了。在座的高手甚多,事实证明我张野不行,半瓶醋而已,徒有虚名,惭愧之至。

“今日各位大驾光临,敝人郑重宣布:‘稽古斋’停业,各位帮兄弟一把,相信这里所有的货物都还总算是真品,就以敝人收购价转让给同业。敝人从此改行去经营布匹,土布、洋布以及绫、罗、绸、缎等。这些商品就是假也假不到哪里去,多蒙提携了。”说到后几句,声音颤抖,不胜感伤。

“张先生不必如此。常言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何必为此感伤?又何必为此就宣告改换门庭?看来,这位假的金大少爷也非等闲之辈,竟能以假充真蒙过您老先生的眼睛。先生能否让我等也开开眼,把那颗假血珠让我等也瞧瞧?”这是一位与张野有深交的同行提出的要求,立即得到来宾的赞同。

“假的总是假的,不看也罢。”张野摇摇头,摆摆手。但经不住众人再次要求。

“请稍候。”张野起身离席去取那颗假血珠。少顷,张野手捧那黄布包裹的檀木小匣重新入席,打开小匣,取出假血珠:

“诸位可以传观。”

在传观过程中有的赞叹,纵然是假的,制假的手段倒也高妙!有人扼腕叹息,有人惊诧不已,待传回张野手中时,他显然是多喝了几杯,摇摇晃晃,口齿已不大听使唤了,嚷道:

“毁我一生名誉者,此物也,可恨,可恼!要它何用?”高高举起珠子向厅中红漆柱的底座石鼓狠狠砸去。砰地一声,撞得粉碎。随即他跌坐在椅中。

“醉了!醉了!张先生醉了,快扶他去休息。”众人纷纷离席散去,小报记者手中的照相机镁光一闪,摄下了石鼓旁碎珠的镜头。

当天晚报上“张野一怒碎血珠”的新闻与照片公开披露了。

那位假金松涛,以假血珠骗过了张野的年轻人也绝非等闲之辈。他看到了报上这条新闻之后兴奋得手舞足蹈:

“好你个胆大妄为的张野。我那东西是典当给你的,期限是15天,至今才只8日,那东西尚未死当,当票仍在我手,你怎敢砸了它?”当天晚上8点多钟他带领他的“保镖”(实为有利共享的铁哥们),乘那辆老福特轿车,提上那装有3万元银钞的3号皮箱,另备3千元利息,直开到“稽古斋”门前停住,扣门而入。

“有请张野先生,我们前来赎货。”

布门帘起处,手捧水烟袋的张野闪了出来。那年轻人看得出:张野眼有血丝,由于神情紧张步履也稍有蹒跚。

“给三位上茶。”张野吩咐店员们。

“不必了,谢谢。”年轻人摇摇手,掏出当票从容地说:

“多谢张先生救我燃眉之急。8日前我在此典当血珠一枚,大洋3万元。”他把装钱的皮箱放在桌上,“请清点。钱,我未动。这是利息3千元,请一齐查收。请还我血珠。”

张野似乎是茫然地对四个青壮店员吩咐:“点钞。”

“是。”四个店员打开皮箱点钞时,那年轻人悠然地点燃了一支老刀牌纸烟,悠悠然地喷着淡蓝的烟圈儿。

“钱是对的。”店员说。

“收起。”张野吩咐。

“我的血珠呢?”那年轻人质问。

“原物在此,完璧归赵。”张野从书桌中取出黄布包,展开布包,打开檀木盒,白绫绸中那颗“血珠”宛然在内。

这回该年轻人吃惊了,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您不是……?”

“我摔碎了一颗我自己制的假血珠。您这颗也是假的。但是,这是属于您的,请收好。送客!”

那年轻人灰溜溜地走了。

第二天,“稽古斋”门前有一班鼓乐在吹打,一万响的长鞭炮在吹打声中欢快地炸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