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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井里的小魔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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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踏过王界,就是另一个地方,这里虽然称作是天井,其实很大,很敞亮,高高低低层层叠叠的树围绕着它,路面上是不平整的青色石块,在这石块中间长着细嫩的小绿草,那圆圆的小手缓缓地伸出来。这里有一个很小的池塘,水面上总是漂浮着白色的花瓣和灰绿色狭长的香樟树叶子。透过清浅的水面,你可以看到去年就落在水里的红枫。成排的螺蛳紧紧地趴住池塘的四壁。芦苇的叶片向天空冲去,到了夜晚,这芦苇丛中就会冒出一团团的红蓝色飘忽的小圆点。那就是萤火虫。

风总是送来种种植物的气味,有时是竹林暗灰色的味道,有时是白色大朵的玉兰花发出浓烈的馨香。有时在那连日的雨后,你会闻到潮湿的树木发出的微苦的气息。而大部分时间阳光和暖,于是整个天井里就弥漫着阳光熏蒸浓绿的大叶片植物的香气。有一座嘎吱作响的小竹桥,通向这所红褐色的大房子。房子被埋藏在茂盛葱茏的大树中间,露出尖尖的四角飞檐。这个房子里住着一户人家,常有人出出进进,而现在,这户人家的小孩,十三岁小女孩龙正坐在门外的平台上,黄褐色竹子的平台,上面落着枯黄的叶片,一只非常肥的黑色鸟像只墨染的小球,从平台的这边踱到那边。龙穿着白色的细布斜襟短上衣和宽大的白色布裤,脖子上挂着一串白色的水晶佛珠,鞋子按照跑动的样子脱在走廊上。平台的下面就是缓缓流过的秋河水,龙光光的双脚在水中晃荡,眼神有点迷糊,好像又沉浸在遐想中,连一枚黄了的梅果从树上掉下来打中了她的脑袋也没有注意到。

梅果就从她的衣服上滑落,滚动到老远的墙根下。

天渐渐黑了下来,天井里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灰褐色,风从树梢掠过,发出尖厉的呼啸声。在风的吹动中,龙微微睁开眼睛,正要把双脚放回到平台上晾晾,就看见水面上有一颗黑色的小豆豆飞快地跑过,龙呼地站了起来。一颗黑色的会自己跑动的小豆子,龙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特别的生物,小豆子一边跑,一边露出雪白的牙齿张大嘴巴自顾自地笑着,好像玩得很陶醉很惬意。龙就走进水里,用一只手把小豆子从水里托出来,水从龙的手指缝里淅淅沥沥地流下去,最后就剩下一脸惊愕的小豆子和龙的一脸好奇。小豆子抬起眼睛看着眼前的人,龙看见小豆子的眼睛小小的黑黑的,好机灵好可爱好善良,龙立即就想把小豆子带回自己的房间。

“我这是在哪里?”小豆子摸不着头脑了。

“在人类的手上。”龙很认真地说。

“哇,我跑得这么快,今天才从师傅那里偷到这一招水上跑的功夫,就跑到手上,手上是哪里?”

“记住了,手上不是地方,而是……”龙不知道该怎样跟小魔豆说,“反正,不过真的是很远就是了。”

“真的很远吗?”

“天黑了,我要回去了,你还要继续再跑下去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得及回去,你知道跑了这么远可不容易。”小魔豆哈哈笑着,很有成就感的样子。

“自己老是这么跑来跑去,不怕吗?”

“嗯,其实……”小魔豆没有告诉龙,它只学到了跑的秘诀,但是却忘了学停下的秘诀,如今它已经跑了几天几夜,累死了,虽然还是很高兴,但其实正在犯愁呢。心里很感激龙让自己停下来,它正在害怕龙一放下它,又得跑动起来了。它改口说道:“到处转转很不错……嗯,嗯。”

“明天还能看见你吗?”龙说着往回廊走去找自己的鞋子。

“那可不一定,你知道,我可没有一点闲工夫。”小魔豆晃了晃脑袋,背着双手,在龙的手上走动着。

“啊,那不行,你明天还要在这里,一定!”龙说。

小魔豆默默低下头:“其实我不知道自己明天会跑到哪里,我找不到停下来的办法。”

“哦,原来是这样。让我想想办法。我来试试看。”龙穿起鞋,回廊上留下一串湿湿的脚印。

龙回到自己的房间,点起一根长长的白蜡烛,上面红黄色的火焰一闪一闪地跳动。龙的房间很大,很空,朝西的窗户上挂着细竹子的窗帘,上面斜斜画着淡墨的睡莲骨朵。一张很大的竹床放在窗边,躺在那里就可以看见窗外挤挤挨挨的绿色,明明暗暗,高高低低;下雨之后,又能听见蛐蛐以及各种虫子密集的叫声从草地上升起又落下。

龙拿来自己放心爱物品的小陶罐,把小魔豆放进去。这里面装着龙的爱物:一串从树下捡来的红色浆果,一张龙的粉红色护身符,一只红色的玛瑙小猪,一只雕着细牡丹的银手镯,一块妈妈给的红白绿圆点的手帕。龙盖上画着兰花叶子的盖子,刚刚转过身,就听见小魔豆在罐子里面跳动的声音。

龙急忙拿开盖子,看见小魔豆憋得满脸通红,原来小罐子是不透气的,它可以装不需要呼吸的小东西,却装不了需要空气的小魔豆。龙急急忙忙把小魔豆取出来,在自己的大房间里来回走动,想着该把它放在哪里。她想把它镶嵌在自己的耳环扣子里,但是龙从来不戴耳环;她又想把它放在床前那棵杜鹃花的叶片上,可觉得它这样睡觉时会滑到地上摔碎。

龙很着急,不知该怎么办,她托着小魔豆走出屋子,透过密密的树叶缝隙,龙看见月亮已经变得很亮。梅太婆正坐在路边看着自己的手,她一头花白的头发,穿着蓝色粗布大襟袄,灰色裤子,黑色的系带布鞋。龙想这么凉的夜晚,太婆在外面发呆会冻着的,她踢了踢在椅子底下打盹的太婆的爱猫小白,和小白一起走到太婆旁边。

“太婆,你看我的小魔豆。”龙蹲在地上,伸开手指,小魔豆已经打起呼噜,睡着了。

“哎呀,什么小豆豆?”太婆朝下眯着眼,在冰冷的月光下,看见龙手里黑色的小东西正缓缓吸气睡得很香甜,“啊,小魔豆。”

“太婆你认识它?”

“太婆不认识,只是觉得龙很喜爱它,太婆就很喜爱它了。”

“太婆你知道吗?这是一颗永远停不下来的小豆豆,我想帮它,但是不知该怎么办。”

“现在它不是睡得很香甜吗?”

“哦,是啊。”龙看着小魔豆,整个的聪明都用不上了。

“它现在不是停下来了吗?”太婆淡淡地说,“你知道它停下来的秘诀就在你的手里吗?所以你要伸开自己的手指,就像现在这样。”

龙想啊想,站起身走了回去。整个晚上,龙手里托着小魔豆睡着了。

当一阵清脆的鸟叫声把龙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龙瞧瞧自己的手掌,没有看见小魔豆。龙睁开眼睛,冷静地翻了翻自己的衣服、自己的书柜、自己的被褥、自己床前的杜鹃花、窗帘后面以及所有一切的在房间里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找到。龙缓缓地走到门口,张开嘴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这时她看见小魔豆正在小白的尾巴上高高兴兴地坐着。龙走过去,小白急速地蹿到院子里,很快消失不见了。龙到处找小魔豆,天井里的一家人都知道了龙在找小魔豆,大家开始议论纷纷。

“到底有没有会说话的小魔豆?”

“压根就是假的,龙最坏了。”

“什么小魔豆,这孩子真是的,豆子仓库里多的是呢。”

“小魔豆啊,也许就有吧,龙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不是吗?”

“嘿嘿,小魔豆?俺也有呢。有什么稀罕。”

“哎。龙啊龙,我早就说过。这孩子忒傻。”

龙在傍晚依然坐在天井的平台上,水面上到底有没有跑过一颗可爱的小魔豆,连龙自己也不敢肯定了。